“好。”
陆希挑好了高岿的贺礼,亲自领着年年去高回府上向成氏祝贺,跟成氏说了半天的话才回家。
成氏带着笑容去了高回房里,直到高回阴沉沉的目光落在成氏脸上,成氏笑容才微敛。
“你刚刚在跟陆希说话?”高回吃力的问。
“是的。”成氏轻声道,“这些年二嫂帮了我们不少忙。”
高回目光看着成氏漠然的脸,再又想起儿子冷漠的神情,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年我就去别院养伤。”
“好。”成氏现在基本什么都顺着高回,太医说了,他需要静养,虽然成氏对丈夫没什么感情,可她也没有想要丈夫离开自己。
高回躺在床上,他这辈子算是废了,也活不久了,不过就这么死了,他也不甘心,高元亮我要你后悔没杀了我……
高岿的婚礼是在元旦过后,前两年大兴初立,高威元旦时也没有大肆庆祝,今年高严打了两个大胜仗,高威虽没有做什么奢华浪费的举动,但也让人隆重的庆贺了一番,即便是高严也强撑着出席了元会,不过元会过后他就借口养伤再次窝在家里,整天搂着老婆跟女儿争风吃醋,每次看到小丫头急的团团转找他和陆希,他就心头大爽,等看够了才让人把女儿拎过来。
陆希对高严幼稚的举动相当鄙视,不过也知道她知道其实高严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虽然他一直在府里,但是却很少陪她一起睡在房里,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睡在书房里的,显然是要跟幕僚连夜议事,不想打扰她。他爱逗女儿就逗吧,就当解压了。
府里下人的气氛倒是很和乐,毕竟这些天宫中赏赐不断,高严也升职到了太尉,那可是三公之一啊,府邸里的下人走到外面都觉得扬眉吐气。也只有陆希、高严和隐约知道一点的高岳和高屾没有传染到府里和乐的气氛。或许小粘糕也有点感觉,从她更黏陆希,几乎不肯离开陆希半步的举动隐约可以感觉出,偶尔还会嘟哝阿娘不要丢下年年,让陆希更心疼女儿。就这样蓟王府波澜不惊的读过了新年,有过了春季,转眼就到了四月底,大家都开始准备端午节的各项事宜。
大兴二年五月初五,是大兴历史上血腥而又影响深远的一夜,也是历代史官们最口诛笔伐的一夜,这一夜的序幕从皇家汤泉行宫突然传来江阳王薨逝的消息开始……
五月初五白天,宫内的祭礼由三人做主,宫外朝廷端午祭礼是由高囧带着几位弟弟代替父亲祭天的,高回因已经瘫痪,还在别宫休养,由江阳王世子高岿代替。高威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好了,今天一直待在太极宫不出来,也没人去打扰他,直到高后派人来说,祭拜母亲的仪式已经备好,高威才出现。
高威没有身为帝皇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他出来的神色阴沉,别说本来就怕他的高氏子孙了,就是高丽华和高囧都没上前。陆希更是低调又低调,今天应该是高威一年中最不想见高严的日子。高威任子孙在他身后给妻子行礼跪拜,自己看着妻子的牌位,长长的叹了一声,几个孩子都大了,连孙子都有了,总算我没辜负你。
高丽华也伤心的看着母亲的牌位,她是长女,也是跟母亲感情最深的人,阿娘在的那段时间真的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候……
“阿姊。”陆希将绢帕递于高丽华。
高丽华按了按眼角,“皎皎,今天你跟年年住在宫里吧,不要来回跑了。”
陆希摇了摇头,“这几天下雨,阿兄老说他腿有点酸,让他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高严不可能留宿后宫,今天高威也不可能让他住在太极宫,他肯定是要回蓟王府的。
高后听到高严这样,泪水又要流下来了,“那回去给热水给他好好泡着,千万别留下后遗症了。”
陆希点头,看着高丽华担忧的模样,她心头的愧疚就怎么都止不住,要不是多年的历练让她不至于失态,她恐怕早撑不住了。走出宫室,微凉的夜风吹来的时候,陆希的神色定了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事情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端午节不仅是高威心情不好的一天,也是高严心情不好的一天,这天晚上就是最黏阿娘的小粘糕都乖乖的被丫鬟抱走单独去睡了。
陆希摸着高严下颚新生的胡渣,“你每次都这样,把孩子们都吓到了。”
高严冷哼了一声,“他们也知道怕?”
陆希失笑的亲了亲他的唇,“睡一会吧,养养精神。”
高严眼底露出笑意,搂着她的腰,“我不累,我陪你去花园散会步。”
陆希头靠在他胸膛口,手下的触感坚硬,高严在身上穿了一件软甲,她头靠在他心口一声不吭。
“一会我走了后,你也跟老吴他们离开。”高严低声道。
“你放心。”陆希轻声道,“只要你没事,我们就会没事。”
高严亲了亲她发顶,夫妻两人静静的偎依在一起。
而此时远在皇家汤泉行宫,却有几匹快马正在朝建康城疾驰而来,踢踏的马蹄声在很远处就引起了守城士兵的注意,城门上站了不少警戒的军士,见快马很快就到了城门口停下,哨楼上哨兵扬声问:“来者何人!”
“我们是江阳王府下,江阳王薨逝!”来报的军士勒马喝道,说完后对着哨楼射出一箭,箭枝射在哨楼上。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了,军士们面面相觑,一人拿过箭枝冲下哨楼,拉过马匹如箭般的朝宫中奔去,城门依然没有打开,建康的城门非皇命不得擅开。
太极宫里,高威躺在床榻上还没入睡,他一直不肯服老,就是生病了也不大愿意看太医,可高威到底不是老糊涂虫,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元亮和仲翼的矛盾他不是不知道,可作为一个父亲,他真不愿意看到自己儿子兄弟相残,别说是元亮和仲翼了,就是其他儿子他也不愿意。
高回的瘫痪,他知道是元亮出的手,他也默认了,原因无他,他情愿儿子残了,也不想儿子死掉。所以仲翼一回来,他就收了他的兵权,让他荣养在蓟王府。只是仲翼不是阿回,他在的时候元亮可以忍仲翼,可等他走了他能容得下仲翼吗?高威翻了个身,叹了口气,罢了,人死灯灭,他还担心他死后的事情干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元亮以后可能会杀仲翼就不让仲翼交出兵权。
“陛下!”内侍慌张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高威沉声问,心头突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江阳王——江阳王薨逝了!”内侍哭喊道。
“什么!”高威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阿回,阿回死了?高威怔怔的重复了一遍,高威并不喜欢高回,甚至在高家那么多孩子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高回,这孩子懦弱自私没用,可再没用他也是自己亲儿子,他居然死了?而且是在这个时候——高威身体晃了晃。
“陛下!”内侍吓坏了,忙上去扶着高威。
“叫太子来——”高威咬牙道。
“江阳王死了?”高囧也没有安歇,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到高回去世的消息,有点惊诧,据他所知高回已经在行宫休养,恢复的似乎也不错,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夫君。”太子妃焦急的声音传来。
高囧放下公文走了出去,太子妃急急的说,“夫君,家翁让你现在去太极宫。”
“我知道了。”高囧听说父亲叫他,心知是为了高回,转身吩咐下人备马。
“夫君!”太子妃急急的喊住高囧。
“什么事?”高囧回头。
“夫君,江阳王去世了。”太子妃担忧的望着高囧,“你没事吧。”高回是怎么瘫痪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但就是抓不到高囧的把柄,再说这还是皇室内部的纠纷,江阳王妃和江阳王世子都不提报仇事,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我没事。”高囧见妻子担忧的目光,微微笑了笑,“你要是害怕就去找阿姊。”
“嗯。”太子妃痴痴的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
高囧来到太极宫的时候,就见高威靠在床榻上,神色灰败,他吃了一惊,“父亲,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宣太医来。”
“不用。”高威摆手,他招手示意高囧过来,“元亮,阿回死了。”
高囧听到高威沮丧的声音,心底浮起一丝愧疚,早知道不让高回受这么重的伤了。
高威没有说任何责怪高囧的话,当初高囧的所作所为也是他默许的,“你带着仲翼他们,把阿回接回来吧。”
“好。”高囧点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都走了,灵堂谁来布置?”
高威想了想,“让你阿姐和你媳妇、仲翼媳妇去吧。”
“父亲,你真不要看太医令?”高囧有点不放心的问。
“去。老子还死不了!”高威白了儿子一眼。
高严听到高回的死讯没说话,只顺了顺陆希的头发,陆希从高严怀里坐了起来。
“郎君,长公主让女君帮她去准备江阳王的丧礼。”王直沉声道。
“江阳王妃呢?”高严眉头一皱,他要在今天送走皎皎。
陆希摸上他的紧握拳头,“你先给大伯去把四弟接回来,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的。”
“皎皎——”高严反手紧紧的握着陆希的手,皎皎留在内城他真不放心。
“阿兄我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没事。”陆希对他安抚的一笑。
高严偏头对王直道:“你和鲁云留下照顾女君。”
“不要!”陆希反对,“我身边不需要人,我谁也不要。”她看着高严,“阿兄,你不要让我担心,我真的没事。”王直和鲁云是高严最亲近的亲卫,平时让他们护卫就算了,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在她身边呢?
“郎君,太子派人来问你可以出发了吗?”下人又前来回报道。
“阿兄,你去吧。”陆希推着他。
“我把王直留下。”高严的口气不容拒绝。
“好。”陆希知道他不留下王直,是觉得不放心的。
高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嗯。”陆希对他仰头一笑。
高严再次深深的看了妻子一眼后,转身大步离去。
王直则恭敬的低头站在陆希身旁。
“阿直,你让阿漪带着年年去别院。”陆希说。
“女君?”王直吃惊的望着陆希。
陆希露出一丝苦笑,在面对阿兄的时候,她不想给他增加压力,提都不提将来的事,可她怎么可能不为孩子考虑?走到今天这一步,陆希还想要给自己留退路那是妄想,别说是她了,就是崧崧和山山也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唯一有机会的就是年年,“阿直,你告诉阿漪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我乖乖待在别院里不要出来,等上一年半载后再说,从此以后年年就是她的女儿了。”
王直低头应是,因司漪的关系,他跟女君的关系最亲近,大部分时间都是由王直保护陆希的。王直是高严最亲近的心腹,对高严今天的计划一清二楚,也明白自己留下就意味着失去从龙之功,但王直并不失望。从龙之功固然功劳够大,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女君在郎君的心目中的地位,今天郎君要是失败,他也不就提什么未来了,但要是成功了,王直相信自己将来发展一定不会比今天这些人差!更何况因着年年的关系,妻子还带走了他们的幼子,万一失败他好歹还能留下一点血脉。
“大娘子?”春暄疑惑的声音传来。
听到贴身侍女的声音,陆希神色恢复了常态,“进来吧。”家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哪怕是春暄她们陆希都瞒着,倒不是说不信任她们,而是怕她们知道了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徒增人疑虑。
“大娘子,换了衣服该去江阳王府了。”春暄提醒陆希道。
陆希微微颔首,对春暄道:“年年就别去了,深更半夜的别喊醒她了,等明天江阳王回来了再说,你跟烟微、阿媪留下照顾她吧。”万一她跟阿兄有什么,陆希最信任的也就她们这几个了,陆希相信有她们在,年年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那大娘子你带谁去伺候?”春暄问。
“我带小雀去。”陆希说。
春暄心里多少有些疑惑,毕竟大娘子平时很少会一口气留下她们三人,但想着前段时间大娘子离开后小娘子的哭闹,也就释然了,大娘子怕一个人哄不住小娘子吧。
就在陆希神情自若的赶去江阳王府,有条不紊的跟高后一起处理着江阳王丧事的时候,高囧、高严、高团、高围等人也带着自己的长子往汤泉别宫赶,一路上马蹄声如雷鸣般、尘土滚滚,路过的村庄除了被惊动的土狗在咆哮外,连个灯火都不曾亮起。
突然一阵惊马长嘶,跑在最前方的探子马匹前蹄高高翘起,马上之人一时不查,竟然从马上掉落,随即又被惊马践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高囧在出状况的前一刻,就若有所感,已经放缓了垮下马匹的速度,见状立刻勒住了缰绳,而护卫在他身边的亲兵立刻四散开的护住高囧,一人举起箭枝刚想往天空射箭,“嗖!”一声利箭的破空之声,来人蓦地一回头,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银光,然后脖子一疼,他下意识的往脖子处摸,却摸到了坚硬的箭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高囧望向射箭之人,那人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弓箭,沉默的站在高严身后,是高岳,“是你?”高囧冷冷的看着高严。
“不错,是我。”高严同样以冷淡的语气回复道,此时的队形已经不知不觉的改变了,高囧的亲卫护卫将高囧围成一团,而高严、高团站成一团,高围则无所适从的看着两人。
“你难道以为这么一点人就能杀了我?”高囧扬眉。
高严沉默不语,高岳拇指和食指放在唇上,吹了一声口哨,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群群穿着铁甲的骑士从不远处骑来,很快的就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围了起来,层层叠叠,起码有近万人。高囧的亲兵顿时脸色大变,他们简直不敢置信,什么时候建康近郊集结这么多兵而他们却一无所知。
“是谁?”高囧看着这些围住他的军士,脸色未变,但握着的缰绳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高严也没有丝毫隐瞒,“侯远。”
侯远,前宋征东将军,统领青、兖、徐、扬四州,镇守扬州十八年,如果说还有人谁有能力配合高严将一支大部队偷偷运到建康的话,也就只有侯远了,“想不到你居然能找上侯远。高回呢?他死了没有?”
“死了。”
“所以你就想凭着这些人杀了我?”高囧冷笑,右手搭上了身后的刀鞘。
“不。”高严缓缓的抽出大刀,“我会亲手杀了你。”
“罄——”随着高严话音落下,他的长刀也被抽了出来,刀尖最后离开刀鞘时候突然发出了一个清脆的高音。
高围打了一个寒噤,他骇然的望着高严,二哥要杀了大哥!他怎么敢!微寒的夏夜的晚风吹在脸上,高围只觉得不寒而栗。
“殿下小心!”随着高严的拔刀,高囧的身边的护卫都举起了厚盾,带着劲风的羽箭擦着亲卫们的盾牌飞过!亲卫将坐骑猛抽一鞭缩小范围,将高囧牢牢的护住。他们一边举着盾牌,一边护着高囧往京郊龙虎营的方向冲去。
高岳率先领头冲去高囧的亲卫中,一照面他就挑飞了一人,在反手一次,就将一名要偷袭高岳的人挂在了枪头,枪头一摇摆,挂着的尸体就往一旁飞去,迎面砸上朝他冲来的另一人……鲁云和陈源两人紧紧的跟在高岳身后护卫着他。刀剑相交声、惊马嘶鸣声、惨叫呐喊声和刀剑刺入人体那让人心底发寒的闷响声,以及鲜血喷出时声音交汇成一曲地狱的丧歌。
高囧由侍卫护卫着撤退着,同时他手中的刀也没有空闲,寒光点点,竟然将自己周围护得密不透风。
“嘶——”一声轻微的劲风从他身后袭来,高囧反手扬刀,“哐!”两柄绝世好刀剧烈的撞击在一起。
初五的月亮远不及十五那般明亮,但弯弯的月牙、漫天的星星依然将夜空照的明亮。
高囧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出手的是高严,他反手一转,朝高严上身挑去。
高严手中长刀用力往下压,两人的力量相当,势均力敌。
高囧的亲卫见状大急,驾着马往高严处冲,却被高严的亲卫拦住。鲁云和陈源牢牢的护卫在高岳身边,尽量不让高岳伤到。
高严将高囧的刀往下压后,突然刀背一转,刀尖显现的滑过高囧的额头,在高囧的额头上流下一条血丝,同时高囧刀尖也已经刺入他的腿上,高严不躲不避,高囧发现高严的脚上都穿了一层薄但是坚韧的软甲,他刀尖轻弹往他腰腹刺去,高严迎上他的刀尖,兄弟两人你来我往一下子就是几十个会合。
高严和高囧镇定的你来我往,高岳却心急如焚,他们虽然借着侯达调了五千兵力过来,但五千兵力的聚集也不是小动静,迟早要惊动龙虎营的,到时候要是伯父不死,死的就是他们了!更别说城里还有一万精良的禁卫军!
“少君没问题的,郎君派了两千人在龙虎营的营地附近,龙虎营就算得知消息赶到也要一段时间。”鲁云安慰高岳道。
高岳无声再次射下一人,他担心的不是他们,跟着耶耶走了这条路,他早就把自己当死了,他担心的是万一祖翁知道了他跟阿兄的作为,将阿娘扣押起来怎么办?
高囧带着的一百多名亲卫被杀的差不多了,里面不仅有高严调来的兵,也有高团和高围领着亲卫的出力。高家的儿子真没几个蠢人,高围稍稍估摸了下形势,就反过来跟高团一起帮助高严了。
现在这情况下,他要是再两不偏帮了,不然就是把两个哥哥全部得罪了,谁胜利了都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要是在平时,高围肯定是站在大哥身边,可现在这情况,二哥都把自己兵偷偷运了这么多过来,二哥又不是省油的灯,大哥就算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逃过了。思及此,高围果断的领着儿子一起诛杀高囧的亲卫,不过高囧他是绝对不会去碰的。
高囧对亲卫的死亡丝毫不觉,而是专心跟高严搏杀,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了,杀了高严就没人再敢对他动手了。
高围的长子看的眼花缭乱,他凑到父亲耳边悄声道:“耶耶,你看大伯和二伯谁能赢?”
高围拍了儿子脑袋一下,低咒道:“肯定是你二伯!”他都干了这种事,要是大哥不死,他就死定了!
高围的长子揉揉后脑,怔怔的看着拼杀的两位伯父,这就是你死我活吗?想着瘫痪在床、又莫名其妙去世的四叔,以及眼下跟生死仇敌似地的大伯、二伯,他一个激灵感觉后背冒出了不少冷汗,夜风丝丝缕缕的钻入他身体里,好冷!
好冷。陆希站在已经摆放好冰块的灵堂里,打了一个冷战。
“皎皎,你没事吧?”高后关切的问着陆希。
“我没事。”陆希摇头,跟脸上的镇定不同,她心中正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阿兄现在如何了。
“年年一个人在家没事吧?”高后想起了那块黏糊的小粘糕。
“我留了春暄她们在家里陪着她,走的时候还跟她说过了,一定没事的。”提起女儿陆希眼底闪过温柔,年年现在应该到别院了吧?
“明天让年年到个场就好了。”高后说,“她年纪小,别下坏她了。”
听着高后关切的话,陆希心里很愧疚,阿姐这么关心他们,等一会消息传来,打击最大的就应该是她吧,如果说皇家还有人幻想高囧和阿兄能和平相处的人也就只有阿姐了……
“太子妃?”宫女的惊呼声响起。
陆希抬头,见太子妃扶着额头靠在宫女身上。
“怎么了?”高后关切的问。
“阿姐,我头有点晕。”太子妃蹙眉道,脸色也有点苍白。
“你先去休息。”高后忙让人扶她下去,她又对陆希道:“皎皎,你也去休息一会吧。”
“阿姐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陆希注意道高后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轻声劝道。
“可是——”高后也不想留陆希一个人在灵堂。
“一会山山回来。”陆希说着,高山山就手里拿着一件斗篷进来朝两人行礼,“阿姑,阿娘。”
“山山你来了。”高后摸了摸高山山的肩膀,山山今年个头窜得快,长得都快比高后和陆希高了。
“阿姑你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就好了。”高山山说。
“好。”高后也没有多寒暄,半夜被人叫起来,又忙了大半天,她的确有点累了。
等高后离开后,高山山给陆希披上斗篷,“阿娘,我们去外面吧。”灵堂里寒意森森,就是下人都不愿意常待。
“好。”陆希挽着儿子的手走出灵堂。
“阿娘,年年已经到别院了。”高山山嘴微张,轻轻的跟陆希说了这句话。
陆希垂下眼没应声,搭在儿子肩膀上的手却握紧了。
“阿娘,耶耶会回来的。”高山山语气肯定的对陆希说道。
“我知道。”阿兄从来没有失言过,这次也一样。
“当——”高囧和高严的两人的刀口再次碰撞在一起,而这一次高严对刺上自己的左臂的刀刃视若无睹,而高囧的刀尖已经刺入他的右肩,往上一挑,一大块皮肉被刀刃带出。
耶耶!高岳大惊,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硬生生的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叫。
而高严左手却快速的从腰间取过一柄短刃,往右横刀而过,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高囧身体一下子顿住了,停顿了一会后,宽厚的身体往后仰起,而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刻见过的伤痕正不停的涌出鲜血。
“耶耶!”高岳飞快的冲到了高严身边,想都不想用干净的放了止血药的棉布团使劲按住父亲的伤口,鲁云也上前用绷带紧紧的勒他伤口上方,过了一会高严的伤口的血才渐渐的止住。
高团惊讶的看着高严,他从来不知道二哥居然可以左手使刀。
高严左右手都可以用,这是皎皎才知道的秘密。高严那会捡到皎皎的小时候,小丫头用左手抓东西吃、用左手使筷子,他还以为她是习惯用左手,后来才知道她左右手才能用。皎皎对他说,如果左右手都能用可以方便很多,比如说她耶耶就会左右手写字,不想承认的时候就用左手写字,大家就认不出来了。要是上战场打仗就更不会吃亏了,右手伤了、左手还能用。这句话让高严一直记着,一直开始训练自己左手握刀的能力,没有右手那么熟练,杀人还是可以的。
“军医!军医快来!”高岳吼道。
“我们回城。”高严不放心妻子,这里动静这么大,龙护卫肯定知道了,他必须要马上回城。
高岳看着父亲的伤口,张了张还是没说话,只有阿娘在耶耶身边,耶耶才能放心处理伤口。
“哐当——”江阳王府上,高后小睡了一会,正在喝参汤,突然心口莫名的发疼,手一颤手中的茶盏就落地了。
“长公主!”宫女们连忙给高后擦拭溅到的参汤,又要给她换衣服。
“长公主您怎么了?”柳叶看到高后居然落泪了,立刻惊慌失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后喃喃道,她只觉得心头似乎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而灵堂外正呆呆坐着发呆的陆希突然站了起来。
“阿娘?”高山山不解的看着陆希。
“你耶耶来了!”陆希说着往外面走去。
“什么?”高山山呆了呆,见阿娘没头没脑的往外走,连忙追上,“阿娘,小心脚下。”
“阿兄!”陆希这时已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陆希再也忍不住提起裙摆往高严处飞奔。
“耶耶?”高山山没想到父亲居然第一时间来了江阳王府,现在不应该去皇宫吗?
“皎皎。”高严大步上前,一把搂住陆希,“我来接你了!”
“阿兄你受伤了?”陆希靠近高严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高严草草包扎的伤口,脸色大变。
“没事,小伤!”高严笑着安慰她。
“耶耶,我们该去宫里了。”高岳貌似提醒父亲。
高严握着妻子的手,“皎皎,我们一起去。”
“好。”陆希顺从的跟着高严。
高严翻身上马,再将妻子单手抱上马,让她坐在自己前面,低头在陆希耳边低声道:“皎皎,我会给你最尊贵的一切。”
听着高严的话,鼻尖还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陆希勉强忍住眼泪,仰头对高严道:“阿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你到哪里我到哪里。”哪怕你弑兄杀侄逼父将来会有骂名无数,我也陪你一起走。
高严笑了,眉宇间神采飞扬,看着高高耸立的太极门,他心中涌起了一股豪气,以后这个天下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