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怜的老人其实还蛮有礼貌的,只是奇怪了点,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害人的企图。
他这么热心介绍小说给我看,真是奇哉怪也。
算了。
这只是人生里一个问号加一个惊叹号,连构成一个句子都办不到。
我走在离家只剩三百公尺的小巷里,路灯接触不良地闪烁,我的影子忽深忽浅,不过我早已习惯了这条夜路。
但,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不由自主地加快。
一种很压迫的感觉滚上胸口。
我加快脚步,莫名其妙的,一向讨厌回家的我,此刻却想疾冲回家。
这条小巷怪怪的。
说不出的令人反胃。
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路上,我都被异常沉重的气氛压着,直到我推开家里的钢门,我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种紧迫盯人的压力在我进门的瞬间骤然消失。
“我回来了。”我低着头,将鞋子乱脱一通,只想从玄关冲回房间。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渊仔!快过来喝茶!从大陆带过来的高档货啊!”一个秃头肥佬大声咆哮着。
这个秃头肥佬老是自称从大陆带来一堆高档货,我看他都是在噱我老爸的,一脸奸臣样,我却要叫他王伯伯。
爸爸那些酒肉损友招呼我过去沙发上坐,看他们品玩茶壶和茶饼,还努力地教我怎样辨别好货跟烂货,我看他们还是先教我爸爸怎么样选朋友比较好。
虽然我心里是一堆粪便,但是我的脸上还是装出“各位叔叔伯伯教得真好”的样子,这不是因为我学他们装老奸,而是我的个性问题,我不愿意让他们难堪罢了。
我在烟臭熏天的客厅中待了一个半小时,才勉力逃回久违的卧房,我实在是累了。
前几天听我爸说,他过几个月就要到大陆去设厂,因为纺织在台湾快变成夕阳产业了,我真希望他能赶快去大陆,开几个厂都没关系,赔点钱也无妨,总之不要再跟这些乱七八糟的叔伯毁灭我的生活。
我洗玩澡后,随便看点书,就上床睡觉了。
这几天睡前我都在想,是不是该补习了?不过这不是课业压力的问题,而是一旦补习的话,我就可以更晚回家了。
还是算了。
继续去书店看小说吧。大不了把蜀山剑侠传看完,那一定很有成就感。
当时,我以为我的1986年,就会在空虚的空虚中渡过,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不会带走什么。
但是?
快要睡着前,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怪异的事。
我翻出被窝,拿起一本大约一百多页的小说,用力从中间一撕。
跟我想的一样,我根本没办法撕下去。
如果从小说的中间,也就是粘着胶水的部份猛撕的话,要把一本厚书拆成“前后两本”是很可能的。
但是,要抓住书面的两端,像撕一张纸一样将整本书撕成“破碎不齐的两块纸”的话,这简直无法办到!就算只有一百多页的小说,也绝难如此说撕就撕!
我撕到双腕都发疼了,也奈何不了一百多页的薄书。
今晚在书店里遇到的老人,他的腕力真有一套!将一本三百多页的小说,在大笑间从中扯烂,真是老当益壮得恐怖!
“怪人。”我喃喃自语后,终于慢慢睡着。
隔天我一如往常骑脚踏车上学,但是,一如往常的部份,只到我踩着脚踏车奔出家里的一刻为止。
那天,脚踏车的踏板仿佛绑上砖头,我每踏一步都很吃力,才骑了五分钟,我在红绿灯前停下时已是气喘如牛。
我猜想,也许我快死了。
不健康的家庭对青少年的伐害竟是如此之巨,对我的心脏产生致命的老化现象,我爸妈知道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让我在外面租房子改善病情。
我胡思乱想着,突然间,我的心跳再度急速蹦跳,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血管在胸口中扩张的感觉!这感觉似乎跟昨晚在巷子里没有两样!
我的眼睛闭了起来,因为汗水从眉毛滴下,刺进眼里。
是冷汗。
我的妈呀,难道我真的有心脏病不成?
“是冷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