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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过你不是忙人。”欣欣咕哝。

“但这些会议是一早约定的。”光棋十分歉意。

欣欣叹口气,光棋也叹口气。

电话铃响,光棋接听。

“吕小姐,我是杨彼得。”语气又不同了。

“你们几时返多伦多?”光棋问。

“只得一天假期,下午就走。”

“顺风。”

“我们能不能吃一顿饭?”

“杨先生,我一整天都在公司。”

“中午呢?”

“早已经约好,客户请客,推搪不得。”

“我如何表达我的谢意?”他有点焦急。

“小小事情,何足挂齿。”

“吕小姐,我现在过来向你亲自道谢如何?”

光棋笑,“我要梳洗,杨先生对不起,也许下一次有机会再见。”

他无奈,只得放下电话。

光棋顾不得欣欣一脸失望,连忙像打冲锋似换上衣服鞋袜,临出门时紧紧与孩子拥抱一下,“香港见,”,便取过手袋下楼去。

公司派了车子在楼下接,光棋急急跳上去,一边行车一边化妆,司机大概也见惯了,不以为奇。

光棋内心恻然。

正在嘲笑别人,她自己何尝不是落在同一模式里,成日为公家卖命,连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她深深叹一口气。

更不要说是组织一个家庭了。

一直爬一直爬,去到最高峰,拿到最漂亮的衔头,然后等退休。

文件一合拢,回到家中,无限凄清。

这一切,到底是为看什么?

平时,光棋不大去想这种无益的问题,再加忙得累,累得慌,也没有空档去思想自我,只希望把事做好,老板满意,客户开心。

今日,她比任何一日都纳闷,以往的功绩仿佛不值一哂,所有的战利品也都贬值。

她苦笑。

情绪这件事实在古怪,时高时低,时好时坏。

但到底今时今日的她比不上刚自大学出来的吕光棋,那个时候,天真得真假不分,上司一声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也会令她兴奋半日。

今天,她明白了,“做得不错”等于“有空来坐”,待加薪水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还是得做呀,偶而转头看一看,身后排着长龙的,都是虎视眈眈的后辈新秀,全挂子的武装焦急地轮候出场,光棋自问还没有上岸,只得努力向前跑跑跑。

永远像身后有三十只猛狮在追。

当年,她怎么挤开前辈,心知肚明,不消多说,而今,也一样受着威胁了。

见到欣欣之后,光棋留恋那种真挚的感情,她完全不需要防范一个孩子。

与她相处,光棋觉得自由快活……。

在公司,光棋大概喝了十多杯咖啡,几乎没中啡毒,下意识她倚靠咖啡因来吊精神。

喝得唇焦舌燥。

中午时分,她乘空档摇电话回酒店,没有人听,恐怕欣欣父女已经离开了。

最后一个再见,都说得如此仓促,可见都市人全部无心无肉。

巴不得对方走,分了手可以办正经事,感情原是太过华丽太过奢侈的一件事。

欣欣恐怕要对大人失望。

直到她长大成年,直到她也令孩子失望,届时,也许她会原谅以前令她失望的大人。

那时什么都已经太迟。

下午节目排得密密,他们去参观厂家,光棋心中一直牵挂欣欣。

一种莫名其妙的留恋。

人家的孩子,有父亲有母亲,生活得很好,一夜相处,竟种下情愫。

莫非,母性的因子发作?

跑得筋疲力尽,还得装个笑容,表示非常有兴趣,也许是对这种事业生涯起了厌倦。

光棋暗暗叫苦,这么快就觉得不值,如何爬到巅峰?

捱到下午五点半,大伙还问她:“去喝一杯?罗布臣街开了好几家新酒廊,风味不错。”

接着,要是光棋愿意的话,同一班人还可以去吃晚饭,跳舞,深夜,还可以有别的节目。

但她礼貌的推辞。

外国同事露出悻悻之色,他们一向不大懂得掩饰,也难怪,公司付的飞机票,公司付的食宿费,女职员似乎有义务廿四小时服务。

但光棋实在累了。

即使得到不良反应,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所以,家庭主妇永远不知道职业妇女付出的有多少。

洋人看着她说:“明天也许?”

她强笑道:一好,或许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