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已把近她的那名帝姬牢牢护在怀里,面容上悲意愈盛。
一俊逸,浓眸炯炯,戎装男子正把另外一位抱起,向殿外踏去。
我急急奔到他面前,素手握住帝姬挣扎的稚嫩小手,凄求:
“不要带走帝姬!!如果天下社稷皆因孩童所左右,那此江山,又岂是先祖所传承的明君之朝?”
“宸昭仪!你难道非要哀家拿宫规治你,才算对得起相府声名?”太后怒斥的声音传来,我以无暇顾及。我不要所亲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这么仓促,绝决,我不要!
但,我的素手却被一冰冷沁骨的手硬生生扯回,帝姬指尖的温度渐渐被这股不容反抗拒的力量抽离。
我愠极,转眸,恨望向那人时,天烨墨黑如辰星般的眸映入我的眸里,那里,我分明看到了一种悲痛,深深地,沾染了这个初冬的绝望。
“她是姐姐唯一留下的!皇上,您,就这么把她处于随时可以舍弃的位置?一如,我的姐姐?”泪慢慢浸湿脸前的白纱,帖紧了素面,连呼吸都变得那么困难。
他的手松开我的,旋即拥紧我,我埋在那弥着淡淡龙涎香怀内,他紧紧抱着我,想给我一点温暖。而他的手,无情地冰凉着,就像现在,我的身体。心地深处有一阵一阵的绞痛。这种痛是清晰而透彻的,我看到整个的自己,在无力地颤抖。
“朕的隐忍无奈并不会因为身为帝王而得到释然!”他低声地在我耳边道,那么轻,却晰明地落入我心底那处柔软。
金底九龙锦灼灼刺着我的眸,我又能看见了,在这样悲怆的时刻,而我,宁愿依旧是盲的。那样,我就看不到那双幼小眸里的惊茫,看不到,身为帝王的他的无奈。
这一切,必将深深的印刻进我的记忆里,再也抹不去。以至,当我以后,无数次的梦魇惊醒,这是唯一的景象……
此恨难湮宫墙月(上)
(云雅太后)
永乐宫。
青鼎薰香炉内弥着淡清的兰花香味,我恣意地享受着这最迷恋的味道,戴着翡玉金丝嵌珐琅的护甲轻轻理着铜镜内髻边的夜明朝凤珠翠。
我,赫连宛如,天朝的云雅太后,拥有西周女子至高无上的尊崇。
这显赫的背后,却是被遗忘的缺憾。那些尘封的过往,我一直刻意隐忍,不去提及,亦以此为代价,换来天烨的帝位。
可,我还是输了,输给她,先帝生时唯一赐以“帝”字为封号的安陵羽熙!独占圣宠悠悠二十年的她,还奢侈地拥有了另一位男子铭心的爱,他,亦是我无法释怀的纠葛。
而我,母以子贵地登上皇后宝座,却费尽心机维系这份摇摇欲坠的荣华。
安陵!安陵!安陵!无数次默念这个姓氏,心内却是滴出血来的痛,那是一种窒息的痛,蔓延出来,深深映刻我一路的艰辛,而疼痛让我知道,心还是在的,一直都安然得蛰伏在绫罗绸缎覆盖下的胸腔内。
我在折磨着它,像它折磨我那样。让它无时无刻地都感到疼痛、空虚、恐慌、和焦虑。
我们就这样,像是在生死决斗中。互相杀戮和摧残。举着刀,一刀是心扉,一刀是躯壳,再有一刀,砍向过往。那个有着不会流血却永远疼痛,无法愈合的伤口的过往。
这整个残生的一切,就这样布满累累的伤痕,即便是漫着尚未干涸的血,亦是没人可以看到。
这样,我就能麻醉自己,只想疼痛的地方,而不去想那些疼痛的现实,可,这些都汇涌成我愈来愈深的恨意。
因为这份恨意地操纵,所以,安陵滺终是不能如她姑姑一般迷惑圣上太长的时间。
烨儿永不会原谅于她,越是深爱,则越是缺乏信任的烨儿,纵然可悲,但,却是我最值得骄傲的皇儿。
纵然,她的双胞妖孽得烨儿开恩,苟活于后宫,却还是逃不过我昨日的处置。
唇畔浮起虚幻的笑意,虽因皇后从中保下睿雪,但毕竟还是除去了睿嫦,烨儿表面上亦是为之前的纵容而悔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