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安陵一脉的女子,必要为了家族,放弃执念,掺杂不纯去承圣恩,这是三代以来的命,从百年前就定下的命。所谓的“宸极方盛”亦不过是托词。
但雷霆雨露,亦怕是须臾浅辄,仿若昙花,绽至嫣,湮至残,不过,刹那芳华。
缓缓阖上双眸,透着倦意轻轻道:
“父亲,以女儿一己绵力,如能保我安陵一族的安合宁逸,女儿知道该如何去做。”
语音未落,素手执着的丝帕翩然飘零,湘江旧迹已模糊,随着屏风外点滴的光华,一并坠于沥青的砖石,死寂安然。
三月初三,流觞,我终是踏上了后宫女子争宠的那条路,争的是那份摇摇欲坠,并不长久的君恩,为的,却是行将枯悯,一族安宁的嘱托。
隐去所有的哀与恨,即便曾经有些许的心动,亦因着不再纯粹,而渐渐失去了原来的初衷……
曲水流觞妾意哀(上)
三月初三,西周后宫嫔妃齐聚御花园西侧退思苑内的聆音涧临水祓禊。
辰时,我凝着铜镜,悉心理妆。摒去昭仪之位可用的金钗翠环,仅将青丝悉数披下,将最上面的一层发丝单独收拢于顶,向上盘卷成三个环,一环于正前方,两环相套于后,髻前以珍珠簪固定,零星的圆润隐于其间,孔雀金翎缠绕环髻,映着眉心翠色金缕翎钿,更衬出远山黛眉如烟妩幻。
未用蕊粉,许是望舒调配的洗颜粉之功效,肤色竟依然剔透白匀,颊畔少了些红润,却愈显出伶弱风姿。
素手从妆奁上的白玉碾龙盒里用细银簪子挑了一点胭脂,用早起宫女从桃花瓣上收下的露水化开,妆于樱唇上下各两点,再浅抿蕴开,恰是素脸若雪,绛唇红嫣。
望舒手中紫檀盘内,静静置着一袭素白的纱罗裙,是昨日父亲特意带进宫的,只为今日的流觞家宴。
裙轻薄如冰绡,白中略蕴着水绿,透而不剔,典雅藏娇,隐隐露出里面绯色洒金的内衬。腰际的飘带处坠着墨绿的玉环绶,那绿色的盎然丝丝缕缕湮上了宽大的长袖,长袖及地,过往的悲伤、痛委、无奈、哀绝就随着这缕嫣然的沁入有了另一种诠释。
将水袖轻舞扬开,再缓缓地将它一叠一叠地收起,那些悲伤、痛委、无奈也都在收放之间娓娓重现,眸里微噙了雾气,手一紧,便将这残留的雾气均纳入长袖中。
巳时,我手持象牙扇遮面,望舒萱滢随侍,从退思苑南苑门步入聆音涧。
退思苑,以聆音涧为中心,由假山后园西墙根引入涧端,化为上下三叠,无声的泉水演绎为有声的涧流,水声淙淙,如梵音悦耳,下坡亦缓,入口亦狭,陡生“涧”意,一路行进,地势渐高,水流则宽窄不一,深浅交替,蜿蜒曲折两岸边,已置了竹片的席子,按品级分别铺了对应的席数。
涧溪中央最窄处,建了一座白玉雕莲台,台侧各有四柱,雕着金镶玉六凤首,涓水从凤嘴内倾缓流出,若水瀑潈潺,逐次沿阶泄下,跳珠倒溅。那莲花的中心,又生出一朵宽不过两尺品霞瑞莲来,如云拂霞绽于最高处。
今日临水宴饮,除了后宫七品以上的嫔妃,同邀了几位王爷随坐,父亲亦得了旨,早早已侯于水流下侧的临近东苑门亲王重臣区,旁边似是摄政王和五王,另有三名重臣相伴。
“宸昭仪到!”早有内侍尖声通传。
曲水流觞妾意哀(下)
一边的宫女迎我往相应品级处坐下。
“神仙姐姐!”斜刺里一声叫,天灏撒了欢地冲我跑来,一把抱住我,笑嚷:“姐姐可是好些日子不见了,也不来看天灏。今儿个,我猜姐姐一定来,果然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