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事,你且说来。”
“臣妾自小产后,身子一直孱弱,皇上怜眷臣妾,然,昨晚侍寝后,亦觉力不从心,太医亦嘱过,臣妾还需将养数月,方能再育龙嗣,故而,臣妾斗胆,恳请太后做主,撤下臣妾的绿头牌数月,以免误了雨露盛泽!”我娓娓道来,语音婉约。
我如今代管六宫,能名正言顺撤下我的绿头牌者,只有太后一人。
如此,我既可避开天烨,也正遂了太后的心。
“原是为这,也好,哀家自会命李德海暂撤你的牌子。”
“臣妾叩谢太后!”我微微笑着,俯首谢恩。
“既是身子弱,还不起来。”她顿了一顿,见我站起,继续道:“哀家今日命你前来,还有一事。”
“请太后示下。”
“南越国主驾崩,新主晋位,欲与我朝永修邦好,故特遣了一队使者,来西周朝贡。据称,亦有美姬献上。此事,你即代执后宫,必放于心上,慧眼替皇上择选。”
“臣妾遵旨。”
九重宫阙,宫花次第开,从不会有萧条之日,三年一期的选秀才过,和亲公主方送,南越又急不可耐送来新的明媚女子。
难道,男人的江山,都必是筑造在女子羸弱的肩膀上吗?我冷冷地不屑于南越的举止,却丝毫未想到,这一次,将带给我的,或者说,是安陵一族的,万劫不复的灾难!
太后又询问嘱咐了一些其他的事项,才命我退下。
她并未刁责于我,实是出我的意外,从北溟归来后,这位高高在上的云雅太后,对我的态度,截然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而此时的我,也无法知道,这背后的谛因是什么。
毕竟,那是我绝望到心如止水的心中,唯一可以卸下的重负吧。
靖宣四年十一月十八日,是芙萼公主和哥哥的大婚之日。
天烨早允诺会主婚,故当日,携我于启祥殿,亲送公主出嫁。
一样是漫天铺地的红,但这份红,却不同于小言出嫁那日的红,是真正的喜庆,真正的欢悦。
红幔飘扬,鼓乐震霄,我望着台阶下,大步走来英气勃发的哥哥,微微地,有雾气蒙上眼眸。
犹记当年,我倚哥哥怀中娇嗔的青涩华年,今日,却兄为臣子,妹为帝妃。
哥哥跪拜行礼,然后,起身牵过婀娜走来的芙萼公主手中的红缎,复朝天烨三拜。
这样的夫妻之礼,我这生无法可得,隐隐有丝羡幕浮上心头,转瞬便掩去眸底的一刻落寞,依然淡淡而笑,望着哥哥,望着,曾经的公主,如今顶着红盖巾的嫂嫂。
彼时的我,亦不知,今朝一别,再见已是无期。
礼毕,我缓缓走下台阶,行至哥哥面前,执起芙萼公主的手,交到他的手中:
“本宫贺芙萼公主、安陵将军琴瑟和鸣,螽斯衍庆。”转向哥哥,叮咛道:“安陵将军,公主乃金枝玉叶,能下嫁相府,自是相府之幸,将军亦该铭记圣上的厚爱恩德!”容色竭力粉饰,以免哥哥读到这淡然安宁后的心碎疼痛。
自幼,哥哥和姐姐,终是最了解我,也是最疼我的人。
可,如今,死者已矣,生者,相见之日也屈指可数。
“末将明白!定不负皇上和娘娘的厚恩!”
他行军礼,英姿飒飒。
眸光掠到腕间的皎洁莹润的玉镯,忆起那晚雨中,冥曜所说的话,唇边泛起更深的笑意,酸楚自品。
遂褪下,轻轻戴到芙萼公主腕间:
“今日你们成婚,本宫也没有什么可以为赠,这镯子,权做心意吧。”
今日种种,无法回头,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既然必相忘,留着这物什,反是徒添困扰。
耀阳的霓光折射过镯身,冶潋的光泽刺进眸底,心下突然一片清明,天烨初次临幸时脱下玉镯,掷扔于地的一幕突然映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