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她跟前,将盆递向她:
“给。”
“这——”
夕颜有些疑惑,这本是产自岭南的荔枝,难道,西域也会产吗?
“是岭南的商队带来的,很新鲜。你尝一尝,荔枝性温,这天气越来越热,你却是不能吃寒性的水果。”
原来如此。
她自是知道这荔枝的难得,以前在巽朝,每每到了夏日,世家小姐也都以此为最大的喜好,虽然不过是互相攀比,没有几个是真的爱着荔枝的味道。因为,这一刻新鲜荔枝的价格,或许,足抵得上民间普通人家一日的开销。
但,现在,他给她这盆新鲜的荔枝,绝不仅仅因为它的价格稀有,却是细心替她考虑到了身上寒毒的关系,但凡寒性的水果,都是食不得的。
而夏日里,寒性的水果却是占了绝大部分。
“这些吃了,既暖身,对孩子,亦是好的。”
她听得出他语音里带了笑,纵然,她看不到他的脸。
她低下螓首,只接过盘子,又听他道:
“外面这么晒,你要去哪里?”
“只是听到一声尖叫,睡不踏实,才出来看看,城墙那修葺的如何了?”
“稍微修葺加固一下,没有多大问题。”
“嗯。”
“这王庭内,尖叫声是常有的,习惯了,就好。”
真的能习惯吗?
她知道,人若真的对于任何事都习惯了,其实是最可怕的。
她端着盘子,甫要回殿,他却突然从她手里将盘子接过去,她本端的不牢,他这一端,自然,也是没有任何的阻力,盘子落进她手心时,惟有他清楚,自己,有一丝很浅的失落。
他没有说话,只端着盘子,随她进得殿内。
她径直坐到椅上,他端着盘子,放于旁边的几案,随后,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荔枝,轻轻的沿着那竖形的纹路一拧,那红色的荔枝壳中,便绽开一抹晶莹的果肉。
他递给她,她却滞了一滞,若用手去接,那荔枝这么小,必会碰到他的指尖,倘若不用手去接,难道,由他喂她不成?
“让我来吧。”
阿兰的声音将这份僵持打破,她纤细的手指从风长老手中接过荔枝,随后,将壳剥了,放在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空冰碗里,递给夕颜。
这一递,风长老阻道:
“她不能用冰镇过的东西,以后,这些冰碗不必再用。”
阿兰捧着冰碗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还是收回,道:
“是。”
入夏之后,因着天气炎热但凡水果都会放在置着冰块的碗中,一来保鲜,二来也冰爽可口,然,因着夕颜并不能多食水果,是以,这冰碗,一直没有用过。
想不到,今日,方用了,又遭了他的说。
原来,他也是会关心人的。
她一直以为,他的心,根本不懂得怎样去关心人。
阿兰的脸上依旧在笑着,只是,她清楚,这份笑,是他最艰难的笑。
风长老并没有再剥荔枝,因为他看到,夕颜自己轻轻捏起一个,慢慢地剥了,将那白色的果肉嚼进唇中。
可,他也知道,她是尝不出任何味道的。
她的时间,或许,仅剩下两年,除非,能找到天香花,只是,那些花,却都悉数焚尽于旋龙洞中。
这一次,风长老没有在殿内停留多长时间,带他出去后,夕颜把手里的荔枝放下,对阿兰道:
“手好腻,替我端盆水来好吗?”
“好啊。”阿兰雀跃地往殿外行去。
她瞧着阿兰的背影,旋即起身,也往殿外而去。
纵是日头正盛,王庭的树影憧憧间,犹见阴冷。她慢慢走着,偶有婢女见到她,也都俯身行礼。
这种行礼带着敬重,敬重的感觉该是很多人所梦寐的,于她,能说不喜欢吗?
除了喜欢呢?
还有压抑吧。
足下的路,该是母亲也曾走过的,如今,母亲不知道在哪里,王府的安危她亦在顾不得,徒留下她,迄今,或许还在被利用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