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后,院落中的绣褛被夷为平地。
一切,似乎从没有发生过。
然,她知道,那女子确是存在过的。
一如,她手中的九龙玉璧,是那么真实地存在。
只是,她怎么把夕颜带给夜帝呢?
夜国,于她来说,太远,太远。
纵然,夜、巽两国交好,可,那距离,终是她不能触及的。
并且,在那一晚后,她根本无法送夕颜出府。
纳兰故德将她和夕颜几乎等于囚束在了房内,这样的情况足足维持了大半年,直到他在那被夷平的地方,另建了一座绣楼,并在绣褛落成后,让夕颜单独住了进去,才解除了这层囚束。
但,至那时开始,夕颜即被勒今不淮出府,待到大些,偶尔出府与宴时,也大多需蒙着面纱。
对于这点,她是瞧得明白的,夕颜的脸越来越象那名女子,而那名女子,终将是一个禁忌。
那名女子担心夕颜的安危,亦该是由此而生吧。
也在那一年后,夕颜的身子逐渐孱弱,每每染上风寒,一用药就会吐,接着就会满脸发疹,恁她再急,府中的大夫都瞧不出病因,自此以后,一染风寒发热,只能最土的法子来散热:捂汗。
直到夕颜六岁那年,风寒大半月都未好,她不得已用蓝丝带去寻张仲。
当纳兰敬德请张仲至府时,彼时,张仲的身份,已是名闻三国的神医。
“在想什么?”张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把她从这么多年的回忆里生生地拉回现实中。
她凝着他,那么近,却,终隔了年期地远。
“碧落一定要死?”她轻声问出这句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是,皇上的发落,就是她谋害了醉妃的皇嗣。”
陈媛的手,蓦地握紧,顷刻后,松开时,她望了一眼桌上的汤药,低声:
“再无转圜?”
“没有,你不死,她就一定要死,醉妃险些小产,六宫皆知,做为皇上,必然是要做出服众的发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怎能心安?”
“你——”张仲凝着她,眉心蹙了一下,沉思片刻,复道,“既然你对她如此不舍,我会替你恳请皇上,由你给她送行。”
陈媛的眸底,拂过一缕疑惑,但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谢院正。”
她福身,张仲瞧了一眼桌上的汤药,复道:
“等送完她的,这碗药,我再另替你熬过。”
“不必,就这碗罢。”
“药冷,伤身。”
张仲看似极淡地说出这句话,终掩不去话语里的一丝柔软。
他仓促地借转身掩饰,疾走出房内。
陈媛凝着他的背影,却不知,这一凝,竟是这辈子,最后的一凝。
※※※※※※
天曌宫,偏殿。
更漏声响,银碳融融。
夕颜卧于榻上,睡得并不安稳,蓦地一个惊战,她从梦里被惊醒。
记不清,是什么噩梦,只觉得,汗濡中衣。
“怎么了?”
温暖和煦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她回眸,才发现,轩辕聿阖衣卧于她的榻旁。
“皇上,您——”夕颜下意识地欠了下身,这一欠,并不是要避开他,仅是为了让出更多的地方予他。
他晓得她的用意,只用手,轻轻地要去揽她,但,快要触到她的肩时,却滞了一下,她的眸华流转间,身子,稍缓了一缓,顺势挪进他的臂弯。
他滞在半空的手,这才,修掌微移,把锦被替她裹得更严,而,他的手,隔着锦被,轻柔地拥住她,再不移开。
“别说话,你的身子还没大安。”顿了一顿,复道,“朕放心不下你,在这歇一会,待到卯时,从这去上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