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上的伤有着太监服的袖盖做遮掩,自然是瞧不真切的。
只是,他喝完西米羹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袖盖,似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她的脸色,道:
“怎么,这几日不值夜,晚上就没精神了?”
他这一语里含了些其他的味道,有些酸涩。
明知今日他第一次出战,她,竟是歇得太早了吧。
是以,他才由了性子,非要她起来,做这一晚羹方罢。
“回皇上的话,奴才以为您今晚不传伺,是以,才歇得早了些。”
真是这个意思吗?
“那好,你,伺候朕参加宴饮!”
李公公的头上一滴豆大的汗珠掉落,他借着躬低身子,掩去这份反常。
轩辕聿只把手搭在夕颜的袖盖上,夕颜的眉心一颦,真痛啊。
原来,还没麻木,这手还生在她的身上。
“诺。”
她面具后的脸色一定是极不好的,可,只要看上去如常,就好。
宴饮地方,设在军营外,露天席地,围着篝火,旁边,除了主位另设四张几案,其余军士,都就着篝火上炙烤的各位肉食,大口吃肉,大口饮酒。还有城内留下的歌姬起舞助兴。
正中的一张,是轩辕聿的。
一张,已坐着骠骑将军和知府,但,只有知府一个人相陪,安如被他锁着不让她出来,因着,自从这女儿知道远汐候负了伤,竟不管不顾的只嚷着要去看候爷,让他不禁对女儿的心思研究起来,这一研究,那还了得,赶紧锁了完事。
一张,则坐着其他四位副将,还有一张,犹是空着,该是银啻苍的席位。
难道,银啻苍——
但,既然设了几案,就说明,他还是好的。这让她的心,稍稍安了一下。
这样的场合,夕颜从没体味过,若换了以前,她定是带着欣喜,可,今晚,她怕轩辕聿再把手搭紧一点,她的伤口处,定会渗出血来,带时候就瞒无可瞒了。
还好,轩辕聿很快就地席坐于几案旁,不再搭于她的腕际。
她瞧得到已入席的骠骑将军一双虎目盯住她,她做俯身,形态恭谨。
“皇上,远汐候的箭伤已由太医诊治,幸好,箭簇并不含毒。但,远汐候说,困乏得很,就不与宴了。”骠骑将军躬身禀道。
夕颜一滞,心底,蓦地揪住了一般地疼。
银啻苍,终是为这一役受了伤。
从席间的谈话中,她知道了,银啻苍在后翼,同样遭到了百里南伏兵的袭击,加上五万阻断的精锐,使得银啻苍的情形甚至于比轩辕聿面对的还要糟糕,因为,毕竟后来轩辕聿的大军得到了蒙威将军的增援,而,银啻苍和建武将军等于是被困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种情况,其实,杀出一条血路,后撤回城无疑是最明智的做法,可,银啻苍断然否了建武将军的提议,奋力地杀进五万精锐的阻隔处,一路他杀在最前面,那五万他曾经的部下,自也被他带起了士气。
最后,终于和轩辕聿的大军汇合,可,银啻苍因着冲锋陷阵于敌阵前,哪怕再是骁勇,终是中了一箭。
建武将军口中的形容,是远汐候的英武,真是令他叹为观止,忠心可表。
他不说也就罢了,只这么说着,夕颜又俯低着脸,眼底,好似有些什么要涌出来一般的难耐。
可,她不能让眼底有丝毫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
深深吸进一口气,她借着抬起眼睛,好像看天上的繁星,将这些东西一并地逼退回去。
只在将脸复低下的刹那,她看到,轩辕聿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拂过她,接着,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对于将领、士兵敬来的酒,他来者不拒,皆一杯杯灌入腹中。
这样的情形,她看在眼底,终是忍不住,躬身,近前:
“皇上,饮酒多了伤身。”
他抹黑的瞳眸凝向她,唇边浮过哂笑的意味,并不应她的话,只一杯一杯愈频地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