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心里是清明的,可,为了他,为了她的爱,选择了卑微的存在。
然,哪怕在生命的最后,得了些许的宠爱,却太短暂,太短暂。
彼时的他,尚且年幼,对这句话,将懂未懂,他只知道,母妃至死,都要他用洁白的丝绢蒙住她的脸,至死,都不愿让父皇再瞧到她一眼。
就是这样的举止,让他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
没有了眼睛,很快,母妃就会继续被他的父皇所遗弃,不如,趁着现在,帝君心里还有一丝怜惜的时候,为他的将来铺好路。所以,死,是母妃仅能选择的一步路。
在母妃去后的那个月里,父皇不仅给母妃最盛大的葬礼,亦正了他皇长子的身份,只是,仍没有册他为储君。
因为,那一次,他的拇指受损后,虽扶正指骨用了药,再是使不出力,他的手甚至连握笔、握箸都是不能了,更遑论其他呢?
一国的储君,身为残疾,无疑,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也在那一年,父皇为他请来了名闻天下的神医张仲,经张仲悉心照拂,他的右手奇迹般的慢慢恢复。
说道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停止,再没有一个字从他的唇里带着破碎意味的溢出,夕颜不自禁地向前稍侧了身,瞧他是否有事,这一瞧,却看到他的目光睁开,双目炯炯。
他,原是醒着,纵然,他身上的状况,实际是不好的。
他凝住她,握紧她的手,却是逐渐的松开,语音依然虚弱,然,不再断断续续:“除了母妃,没有人会真心地待朕,朕今日的一切,是朕那个卑微的母妃用命换来的。”
他停了停,随后,才接着道:“母妃离开朕的那天开始,朕就不相信任何的感情。这么多年,朕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其中的艰辛,比其他两位帝王多得多。所以,他们可以醉情于其他,而朕不能。你们都可以认为朕狠辣,绝情,可是,朕这么做,没有任何的错。朕,首先是名帝王,其次,也是帝王。朕手里握的永是神器,永不会是其他!”
这句话,带着对她的可以,也带着一种对他自个的刻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明白,他的心,终是柔软了刹那。
这刹那的柔软,是缘着慕湮,抑或是她,她不想去辨。
他的指尖,触到她的眼睛,她没避开,灼烫的指尖,让她的眼帘闭阖,闭阖的时候,她的声音,在这寂夜里响起,却不再清泠:“因为,我的眼睛,像你的母妃,所以,你才对我,有些许不同。对吗?”
他没有说话。
而她却已明白。
所以,他才会选择,在她面前倾诉,借着伤痛的刹那柔软。
或许,他看着她,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亦是他的慰藉。
“这些许不同,仅是由于我这双眼睛,你的父亲所画的那幅画,里面的女子,是我的母亲,对么?”
她的手覆到他的指尖,移开。
“你母妃这一生,等到你父皇些许的爱怜,皆是由于这双相似的眸子,而你,执政这么多年,清明如你,难道,只是在重蹈这一个覆辙么?实际上,你确是动了些许的心,却不是对我……”
她的话说的极柔极慢,只是这份极柔极慢,却让他第一次,向后避去,仿似,她是猛兽毒蛇般,让他避之不及。
他甫启唇,终是避开了她的话茬:“朕应该恨你的母亲,如果不是她,朕的父皇不会痴迷这么。可,其实,你的母亲没有错。是朕的父皇太懦委,为了所谓的维系夜国久安长和,在你母妃被关押于旋龙洞时,他选择了逃避。在宫里寻找一个个替身,制一次次仿香,却不敢去旋龙洞面对一切。而夜国因他的荒于政事,国力终是远远逊于其他两国。”
他的父皇擅长作画,那么,旋龙洞里的那幅画该是他父皇所做吧。从母亲的珍视程度,无疑,母亲手札里,那个难以面对的男子,该是他的父皇。
这些,他该不会知道。
而她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毕竟,这对他,亦是一种伤害,不是吗?
“所以,你选择封闭自己的感情,以此说服自己,在你心里,有的,只是江山社稷,再不会是其他。可,你其实也懦委,对待感情,你同样如此,不是吗?”她轻轻说出这句话,不再多言。
因为,室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彻底地打断了一切:“君上,有事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