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极其轻柔缓慢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却带着说不出的诡谲。
她跪伏在地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听到他已放下药膏:
“承了帝王的恩宠,收稍如何,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哪怕先前的诡谲是模糊的,这一语,分明带了肃杀的意味。
她想,她是明白了。
这所谓的恩宠,代表着什么。
在后宫,集宠于一身,不啻是集怨于一身。
但这怨,不过是来自嫔妃的倾讹。
之于前朝呢?
没有家世背景,又独得圣宠,不仅是媚主的名号,或许,更会成为某些借口需要撑起的理由吧。
这些理由,若被君王加以反利用,牺牲的,只会是她。
她懂。
但,这条路,从开始走的那一天起,就是没有后悔可谈的。
他带着药膏味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她没有闪躲,细瓷一样的肌肤从他的手心传递来柔润的触觉。
“别再让朕看到你和翔王有往来!”他的手用力一紧,捏住她的下颔,警示地说出这句话。
他的警示无关乎男人的醋意,只关乎,他和翔王的手足情深。
而方才,看到他伤势没有大碍,她清楚,翔王受的伤虽然较重,应该也会很快痊愈。
毕竟,刀伤好治,最怕就是刀锋上淬的毒没有解药,然,眼下看来,这毒却是能解的。
只是,她仍做不到释然,可现在,以后,都必须要有的释然。
波云诡(3)
西陵夙的病危传闻足足持续了五日。
五日间,奉仁宫内,王爷、公主都很安分,除了每日都托着海公公,向西陵夙问安,皆无过多的动静。
直到第五日,西陵夙的病情好转,分别传召了二位王爷。
没有人知道,在殿内,西陵夙和他们分别说了什么。
只知道,翌日,二名王爷纷纷上书愿将各自手下统辖的兵力尽数归皇上调遣,以迎击锦国余孽的复苏。
也直到那时,前朝大部分官员才知道,边疆告急。
源于已经灭国的锦国余孽,在五日前,突然打着圣华公主的旗号在岭南以北一带集结兵力,一路杀来。
而,在灭国那日,锦国帝君被一箭穿心在莫高窟,皇后和太子葬身在火海,其余皇室子弟均被坤国的将士斩杀,嫔妃及女眷皆被充做军妓,却独独少了被传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圣华公主,有当年出战的将士称,圣华公主也和锦帝一样被刺杀在莫高窟,可这个传闻,或许只是传闻。
如今当圣华公主再次出现,却已不是彼时柔弱的公主,反是叱咤疆场的一名女将。
有将士说,她着一袭玄色的战袍,长剑过处,无人能抵。
也有将士说,凡是亲眼看到传说中第一美人容貌的,震慑后,都成了黄泉路上的魂魄。
即便,边疆将士间的传闻,一路传进帝都,渐渐带了夸张的色彩。
可,战火肆燃,是不争的事实。
本最堪当出征重任的翔王由于寿诞的受伤,自然不能率军出征。西陵夙将二王的兵力,加上辅国大将军的兵力,命安太尉统率,即日出征岭南。
至于寿诞宴饮伏诛的刺客来历,已经不是前朝乃至后宫的重点。
毕竟,谁都看得出和圣华公主此番的拥兵逼城有关,所以,在任务失败后,纷纷自尽,不留活口。
太医院擅长毒理的徐院判也验出刺客刀尖所淬的毒是北漠特有的毒,如此,更可推出,圣华公主极可能和北漠的霸主觞国达成共盟,方在三年内,能集结这么多兵力对坤国宣战。
但,西陵夙对这一战似乎并不十分紧张,或许是病体未愈,也或许是被嫔妃魅惑了心智——
这五日间,乾曌宫的寝殿,唯有一名女官日日伺候,哪怕王爷觐见时,该名女官都并不回避。
只垂下纱幔,依偎在西陵夙身旁。
这名女官,正是那日刺客袭击前,以一曲凤阙箫舞技惊全场的女子,并得帝君、翔王不惜以身相护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