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院正自然是遵着某人的眼神,匆忙进殿,所幸,娘娘不过是呛咳了一下,并无大碍。
但,似乎有大碍的另有其人,可,作为资深的院正,他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譬如,现在,他只躬身朝那‘有碍’的人道:
“皇上,娘娘只略微呛咳,对喉口的伤势并无影响,但,娘娘的喉口刚恢复,还是以细软的饮食为好。”
哪怕说出这句话的代价,或许是被这‘有碍’的皇上斥责,总好比,皇上再这么塞下去,让娘娘伤口再裂开要好。
毕竟,到了那时,皇上不会承认自个‘有碍’,第一个开刀的绝对是他们这些首当其中的下人。
“是么?小邓子,你是怎么布菜的?”西陵夙慵懒笑着,睨向邓公公,这一语发落让邓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地,支吾了半天,只一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总不能说,是看着皇上眼神示意,布的这菜罢?如果说出这话,那估计就真的该死了,他还是口头说该死比较好。
“好了,都撤了罢,没一个会伺候的,也没一个省心的。”前半句话,听起来象是对那些宫人说的,这后半句,蒹葭却是听得明白,该是对她而言。
她想要起身,他却已走到她跟前,看似在笑,言辞里的意思,却分明是没有一丝笑意的:
“爱妃,可用好了?”
她颔首,他一手已握住她的手,带她起身,不是第一次被他牵着手,可,这是唯一一次称得上‘牵’,不大不小的力度,他的大手把她的小手包笼在掌心,也把她的冰冷一并温暖。
“爱妃,今日之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朕要处置任何事、任何人,你若求,也是白求,除了搭上自个,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不用说,她今日做的事,他已知道。
是啊,这宫里,哪一处,不是他眼线所及的范围呢?
顿了一顿,他收紧她微颤的指尖,又道:
“你的父母,朕已命人安置在帝都的一处院落中,等到你身子好些,朕准你出宫探望。”
她的父母,竟然是被西陵夙接走,如今,他是用她父母的周全,来让她噤口么?
他竟是一早洞悉了一切,也算到了每一步,并将每一步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忠义、孝道,终是难两全。
她努力张了下口,艰难地,让那嘶哑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刺耳地,顺着他牵住的手,跪拜在地:
“皇上……臣妾……不敢……妄求……只求……皇上……”
他显是没有想到她这般费力地说出这句话,陡然回身,凤眸凝定她,眸底没有潋滟的眸光,有的,只是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
许是她怕看懂。
“够了!”他截然喝断她的恳求,手一撤,看似疾疾,却始是敛去力,并未将她一并掀翻在地,只凝定她,“有些事,不是你该来求的,朕对你说的话,你忘得太快,也罢,今日,朕就让你代朕将这碗补药再送予太后。”
说罢,他径直朝殿外行去。
“皇上……”这两字后,喉口的腥气终是明显起来,伴着奔进来的千湄,急唤:
“院正快来,娘娘的伤口崩开……”
一顿本是很好的午膳,因着他的拂袖离开告罢,接下来,是院正焦灼地替她重新包扎伤口,并叮嘱,在伤势未痊愈前,万不可再费力开口说话,否则,恐怕日后连发音都会成问题。
而蒹葭仅是默然,脸上的神色,是让人不忍多看的楚楚。
半个时辰后,当千湄扶着她,回兰陵宫时,甬道那端,才奔来邓公公的身影,手上捧着一碗浓稠的汤药:
“皇上口谕,着钦圣夫人将此补药奉予太后服下,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