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纯,实际,是不适合宫里的倾讹。
他,亦始终护不了她的周全,哪怕,此次出宫,他以为凭着莲妃的细致镇密,该无多大的危险,却,还是——
他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手紧紧握着紫毫的笔杆,杆上浮雕着飞龙腾云图,那些云纹,咯进指腹,终是不疼的。
“圣上,早些安置罢。”纪嫣然轻声道。
这道旨,纵是血腥残忍,她却是无力去反对的。
她相信,摄政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玄忆。
他对玄忆的感情,一直是如父对子,这点,永远不会变的。
“朕知道。”玄忆复拿起一本奏折,展开,凝神细读着。
纪嫣然不再说话,只悉心地替他砚着墨,这样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远,真的,很好。
殿宇外,又飘落起淅淅沥沥的细雨,飘扬纷洒在九重宫阙之上,将一切的巍峨的宫殿都拢在朦胧不辨中。
大部分的宫殿,在挂下宫锁时,除了值夜的几盏宫灯外,都沉进黑暗之中,惟独,倾霁宫的正殿,依旧灯火通明。
通明的殿内,仅相对坐着二人。
林蓁一袭雪裙倚在轩窗旁的贵妃榻上,她的青丝,半披于肩,愈衬出雪肤花貌,纤细的手,兀自拿着一枝九凤雕花簪,凤做九尾,每一尾上皆缀明珠, 细密璀璨的流苏顺着凤尾垂坠下来,她信手转着这枝凤簪,流光潋滟间,坐于她面前的一女子轻声道:
“姐姐,皇上今晚还是未翻牌子?”
说话的女子正是林愔,她穿着青素的衫裙,脸上,不施一丝的脂粉,譬上也皆是白色的珠花。
景王战死传到镐京时,她几乎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事实,若不是林蓁恳请皇上许其接她入宫调养一段日子,或许,她也会随了景王而去。
她爱他,从小,她就爱着他,可,她也清楚地知道,他的心里,是没有她的,仅有那一人,而那人,正是她最亲的姐姐。
即便这样,又如何呢?
姐姐还是入了宫,成了皇上的至宠,景王,也奉了圣旨,迎娶御史大夫的长女秦惜为王妃。
本以为,她也会在某一日门当户对地嫁于一名或许从未谋面的官宦子弟,但,命运就是这样的神奇,她没有想到,秦惜会因为阻止景王纳侧妃而自尽,更没有想到,在其自尽后,景王会请皇上把她赐于他为妃。
当赐婚的喜讯传到太尉府时,在那瞬间,她仅觉得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莫过于她,而事也是,嫁入王府后 ,他对她,极尽恩爱,虽然,他不会每晚宿于她的房中,可,他的关怀依然是无微不至的。
得失如此,真的失复何求呢?
但,这样的幸福,连上天看了都会嫉妒吧,所以,这一次的征伐东歧,竟让他和她天人隔。
这,让她再无法释怀,甚至,在接闻噩耗的当场,就一想一死了之。
如若不是早有预见的父亲吩咐贴身丫鬟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她连进宫都撑不到。
幸好,她的姐姐,林蓁,始终陪着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也在这段日子中,她惊讶地发现,姐姐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盛宠,在她入宫相伴的三个月里,皇上对她竟连一次牌子都没有翻过。
难道,真的,都是假象?
因着父亲官居太尉,皇上不得不刻意营造出的假象吗?
即便如此,孩子总是真的罢。
一个男子,赐给一个女子,他的孩子,是最珍贵的表达。
她一直这么认为,只可惜她的肚子不争气,纵然景王每月宿在她房中的时间不少,但,她却至今未能替他孕育子嗣,这一点,在如今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是这辈子,再无法弥补的遗憾!
“皇上?呵呵,这几月,皇上没有翻过一次牌,更何况,是本宫呢。”林蓁浅浅笑着,心不在焉地,把那凤簪往一旁的几案上一掷。
“司饰坊为姐姐特制的这根簪子真的很华美呢。”林愔方才问出的那句话,是这三个月间,她一直想问,却总是犹豫着不敢问的。
如今,既问出,又得了答案,除了,替姐姐惋惜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