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墨叶一样澄净明亮的眼睛,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纵然容貌再变,眼睛和声音,是不会改变的。
只要铭记在心的人,自然,能认出。
“嗯。”绯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只是把这只镯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镯子上的血,被她的泪水一冲,渐渐地,洇淡。
但,有些东西,却是无法洇淡的。
“镯圆………圆……”一句说完,他口中的鲜血又喷溅出来,绯颜的泪和着血,她的丝帕全是血,根本拭不去这么多的血。
这句话,当中的一个字,澹台谨说得极其模糊,她听不清,而此时,她也没有心力再去听。
澹台谨的手,陡然,握紧她的,仿佛是将他剩余的力气悉数倾注在绯颜的手上,他的眼睛睁大,望着绯颜,里面,有一种期盼,绯颜看得懂那种期盼。
在她很小的时候,他曾让她喊一声爹爹,彼时的她并不十分明白这俩个字的意思,所以,她喊了他,但,也仅仅是那一次,其后,随着他待母亲越来越冷漠,她再没有喊出这两个字。
现在他是希望,她再喊他这俩个字罢。
哪怕他与她,或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哪怕他待她,曾经漠然如同路人一样。
倘若能让他走得安心,为什么不呢?
就在她要启唇喊出这俩字时,骤然,澹台谨的手一松,无力地垂落下去。
绯颜的手一空,只握住那一个镯子。
他的血,吐出最后一口,所有的呼吸,一并停止。
牢窗外,月华,透进淡淡地一缕,照在他的身上,仅剩苍茫的一片。
“爹爹……”她哽噎着,说出这两个字,四周,静到,仿佛,再没有一个人。
“爹爹 !”
她已想护得澹台姮的周全,为什么,澹台谨要走这一步呢?
在他即将离去时,她知道 ,他是为了保全澹台姮做出的牺牲。
而人生的遗憾,岂止是她没有在他活着时,让他听到,那两个字呢!
心里的剐痛似锥旋地让她的身子几乎就要倾倒,玄忆的手紧紧地扶住她的,未待他启唇,牢外赫然传来内侍尖利的声音:
“摄政王驾到!”
玄忆的手拥紧她,她迅速把泪水都擦去,借着他的力,她跟跄地起身,躬站在玄忆的身后。
此时,容不得任何眼泪。
更容不得任何伤心。
摄政王靴底声响起在牢外时,她的身子,只躬得更低。
“臣参见皇上。”摄政王稍稍行礼,目光犀睿地看到澹台谨已然毙命,“这么晚,皇上亲临大理寺监,是为审讯鸿胪寺卿一案吗?”
“朕到大理寺监时,鸿胪寺卿已然自尽。”玄忆的声音极淡,带着一丝不悦,“大理寺素为王父统辖之处,竟会出此疏漏,看来,王父如今的精力,终究大不如以往。”
“是,今晚一事,确是臣的疏忽,但,鸿胪寺卿之心,着实令人不安。此毒,幸好不过是浅显之毒,若换了鸩毒,由其女带入宫中,一旦危及皇上的安危,终究让臣更加难以安心啊!”
绯颜咬住樱唇,摄政王这一语,却是连澹台姮的命都容不得吗?
是,他本就是心狠之人,否则,怎会假传圣旨于浮华山呢?
“王父,后宫之事自会有太皇太后发落,这一点,就不劳王父费心了。”玄忆说出这句,拂袖道,“朕不希望,再出现类似这种未经审讯,先行自尽的疏漏之事。”
“臣,谨遵圣谕。”
玄忆绕过俯低身的摄政王,快步往牢外行去,绯颜的脚,如踩棉絮,但她惟有低着头,跟上玄忆的步子。
迈出牢房的那瞬,她略回螓首,看着澹台谨的尸身,抑制住心底的痛苦,再不去望。
牢外,清冷。
玄忆甫上御辇,旦听得一名禁军急匆匆奔来道:
“报!八百里加急快报,林太尉率精兵八万,分三路,提前包围藏云,攻城一战,我军势如破竹,已占领东城门!”
“什么?!”玄忆的声音再不复往日的平静。
他的声音里,除了不可置信之外,更多的,是震惊,而这份震惊里,她听不出任何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