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说出这句话,雕刻如刀般的脸上,满是深邃的暗淡。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她第一次,几近冲动地就要奔出殿去,却被摄政王拦住,他的手紧握住她的手臂,一字一句地道:
“是,你的母亲,就是昔日的帝太妃,前朝,唯一戴发修行于清莲庵的帝太妃!”
她的眼睛慢慢闭阖。
原来,她想过千种万种,母亲的身份,都没有这个身份,让她最终,觉到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摄政王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多提她的母亲。她的性子,也让她不会去多问。
却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
摄政王望着纪嫣然,重重叹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嫣然,你母亲,一生,想得到,却没得到的,本王一直想让你能拥有,她这一生,追逐的是拥有那份至高无上的中宫荣耀,这,应该是她所期盼的,最大的幸福。所以,本王,想让她的女儿,能得到这份幸福。”
摄政王说出这句话.心里,隔了这么多年,还是会觉到痛。
当安陵一族被灭十族时,他竭尽全力,都无法护安陵一民周全,在一段时间内,他甚至不敢去面对她。
直到三年后,他才在免朝时去清莲庵陪着她。
对于他的陪伴,她并没有拒绝。
她在灭族后,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崩溃,只是,更静地坐在禅房内打着禅。
这一陪,陪了整整七年,直到天烨驾崩那一日,他再到禅房时,瞧到她,泪流满面地坐在那里,夕阳落在她的脸上,她依旧是那样让他心动。
也是在那一晚,她终于接纳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接纳了他。
她是极聪明的女子,他想,她该是从天烨突然的驾崩瞧出了些许端倪。
是以,才对默默陪伴她多年的他动了心。
也是那一次的接纳,她竟会珠胎暗结。
她没有打掉这胎,只静静地告诉他,她希望是个女儿,如她一样的女儿。
事实也是,她拥有了这个女儿。
纵然为了让她生出这个女儿,不被庵里众尼发现,他费了不少心力,然,结果,终是好的。
但,却在他抱过女儿时,她在榻上,不允他告诉女儿,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她说,她想让这个孩子,快乐地长大,而至于她,始终,于这个孩子来说,并非会是快乐的回忆。
他懂她的意思,她的身份,为世人所不容,她不希望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背负着这些。
女儿的名字,是她起的,她说,女儿笑起来巧笑嫣然,就叫嫣然吧。
他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洋溢的笑意,只是,他没有料到,这样的笑,仅存了七年,她就选择了自尽于清莲庵。
等到他到清莲庵时,看到的,仅是她的遗体,她留了一封书信于他,上面的字,他至今还记得:
“我一生罪孽太深,虽青灯古佛,终难洗去心内宿障,惟有一死,或许,才得生机。”
而,在这之前的一晚,他瞧她时,她并没有异常,只是,看他来,放下手中的木鱼,微微一笑,第一次,在这么多年后,提了嫣然,她说,她希望嫣然,能得到她一直想得到的幸福。
这么多年来,她从不让他在她跟前提起嫣然。
他瞧得出,她心里是惦记着这个女儿,甚至于,她该是把嫣然视为生命的延续。
他想,她不愿多提,必是由于,即便是女儿,终究是不能再见的,愈提,心里愈是难耐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在彼时,不过是一句遗愿嘱托!
“父亲—— ”纪嫣然止住步子略略地侧首,再唤出这二字称谓,声音却没有办法平静,“你可知道,女子的幸福,并非是与权势有关,母亲口中的幸福,我想,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滞了一滞,望向她,她的手扶住门栏:
“父亲这么聪明,为什么惟独没有理解母亲的话呢?女子的幸福,只和与所爱的人待在一起有关,绝不会和任何其他的事情有关,否则那必不会是幸福,仅是欲望的堆壑。父亲,你误会了母亲的意思,也——误了女儿!”
纪嫣然说完这句话,蓦地奔进内殿,摄政王碎然的手一松,杯盏,落地,粉碎!
所有关于过往一幕幕地浮现,包括在清莲庵,她的委身,全部浮现时,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