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不知何处的缝隙,穿来了一阵风,这阵风,将两旁的鲛烛吹得有一阵忽明忽暗,然后,随着这幽风,传来一阵哀怨的歌谣声。
这谣曲萦绕在诺大的殿内,衬着光影疏离,只让人从脊后生起一阵凉意,仿佛那吟歌者,就在殿内的某处角落,凄凄凉凉地,唱着殇情。
而她听不真切歌谣的内容。
她不自禁地站起身,循着那歌谣声而去,似乎,是在殿后。
殿后,各有八扇窗,除放置着一供帝君休憩的紫檀榻外,并无其他可藏匿人的地方。
这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
她突然看到脚下,出现一道暗黑的影子,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结了下来,只有连绵不断的寒冷攫住所有的思绪。
血宫砂(02)
她佯做未见,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步子,走近一侧的鲛烛,手骤然握住那烛台,蓦地回身,欲待用力地砸向身后,这一回转,却看到,一双黝黑深暗的眸子正凝向她,恰是轩辕聿。
她忙把烛台收回,这一收,摇曳的火舌,迅速地吞噬上她的手,她没有喊一声疼,仅是跪伏于地,顺势把那烛台放至一旁: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她的手缩进袖袍内,真的很痛呢,也怪她,那么莽撞,所以,付出代价是必然的。
这里是天曌宫的承欢殿,前殿又有司寝,司帐二人守着,除了他,又有谁能进来呢?
而现在,哀怨的歌声忽然也再听不到了。
仿佛,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因着这份幻觉,她差点就犯了欺君大罪。
轩辕聿瞧着她,刚刚的烛火肯定燎到了她的手,应该很痛吧,可,她竟仿若无事一样,跪在地上,只将那手缩到广袖后。
他伸出手,第一次,将她搀起,他能觉到她的手腕在他的手心颤了一下,他低徊眸华,她的手,果然,被烫得起了一串密密的水泡。
这一次,被他握着,她没有缩回手,只把脸低低地垂下,耳根,染上愈深的红。
“朕吓到你了?”他的声音很低,然,并不冷漠。
她摇了摇螓首,语意倒第一次有了窘迫,不复往日的镇静:
“是臣妾失仪。”
他没有再说话,只牵住她的手腕,往寝殿行去。
她跟在他的身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因为,殿里,突然,就那么静。
或许,本来,就这么静吧。
至于她不平静的心跳,应该是她不习惯被男子这样牵着,但,他是她的夫君,她该学着习惯,不是吗?
只是习惯,与其他无关。
他牵着她走到龙榻前,方松开她的手,她局促地低着脸,站在原地,听着,殿外的雨声,又开始大了起来,敲打在琉璃瓦上,是敲进心底的回声。
其实,殿里,并不静。
轩辕聿步到榻前,打开榻旁的一层抽屉,里面赫然摆放着一排药膏,他取出其中一蓝色的瓷瓶及一枚银针,复走回她的跟前,才执起她的手,她的声音,很轻地响起:
“谢皇上,臣妾可以自己上药。”
他并不说话,只将她牵到榻旁,用银针戳破水泡,然后,仔细地涂上月白色的药膏。
针刺破水泡,有一点疼,但,那药膏的冰凉,把这些疼痛悉数地抵去,映着烛火的摇曳,她的手背,是深深浅浅的阴影,使得,那些红肿处,不再狰狞。
离得她这么近,他闻到,除了她身上惯有的那缕淡淡的香味之外,隐隐,还有另外一种味道,这种味道若不仔细闻,是根本闻不出的。
可,他自幼跟从师傅以来,嗅觉就是最好的。
宫里,到处都是杀人的陷阱,当他还是皇子时,他就必须识得所有药书里记载的毒药,并且仅凭嗅觉就能从刻意掩饰的其他味道中分辨出来。
很无奈,却,是必须的。
所以,今晚,夕颜身上的味道,他怎会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