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仪有孕。
很突然,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自抵达后巽宫后的两日,都是周昭仪侍寝,而她之前,也曾为轩辕聿诞下过一名公主,再度有孕,不算是意外的。
只是,夕颜执箸的手还是滞了一滞。
一个月了,是啊,都过了一个月了。
眼见着,十一月的秋意,萧瑟得,都让人无法忽略。
“颜儿,怎么用这么少?”陈媛的声音在旁响起,方打断了夕颜的滞怔。
“娘亲用完膳了?”
纵是母女,因着宫规,每日,夕颜和陈媛的膳食也是分开而用,陈媛会在每日用完膳后,到偏殿陪夕颜说会话,再回侧院歇息。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是啊,你用得这么少,你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呢?”
“嗯,刚刚只是有一阵反胃,现在好多了。”掩饰地说出这些话,夕颜再执起筷箸,一旁离秋早替她将一块剔除干净鱼刺的红烧鱼放至她的碟内。
鱼,犹记起,他吃着鱼肉,却偏说鱼汤更好的情形。
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她的筷箸夹起那块鱼,慢慢地品着,即便品不到味道,蓦地,觉得,这鱼必是鲜美无比。
因为,心里那一念起罢。
陈媛慈爱地看着夕颜将大半条鱼用完,待离秋伺候她用漱口水后,方道:
“颜儿,这是皇后用了三日时间亲自为颜儿绣的百子荷包,颜儿把它垂于床畔,定能佑得腹中胎儿的平安。”
陈媛的手中拿着一个百子的荷包,上好的苏缎,配上番邦进贡的丝线,在烛光下,曳着令人难以移目的华光。
夕颜笑着从陈媛手中接过,这一接,陈媛的手,却是缩了一缩,只一缩,她复将这荷包放入夕颜的手心:
“给,这图样,是我选的,可合颜儿的心意?”
“娘亲选的,自然是合我的心意。”夕颜把荷包拿在手心,细细端详起来,“咦,这荷包内是什么啊?”
手心的荷包是鼓鼓的,显然荷包内填满了东西。
陈媛的手覆到夕颜的手上,阻住她去开荷包的口子:
“这里面放的,是百种果子的果实,这样,方合了百子的意思,可不能随便去打开。”
“还有这规矩,呵呵,我倒是不知了,谢谢娘亲。”
“这是皇后为你绣的,要谢,也得谢皇后才是。”
“那等颜儿可以下床后,再往鸾凤宫去谢皇后娘娘罢。“
夕颜把百子荷包递于离秋:
“挂到床畔。”
“诺。”
百子荷包氤氲出淡淡的香味。
很淡很淡,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不过,很好闻就是了。
而离秋接过这荷包时,却眉心皱了一下,这香味混杂着一些果子的味道,让人觉得有些许的头晕。
但,是王妃亲自送来的,又是皇后所绣,醉妃都吩咐了,她只能挂到床榻旁束着帐慢的挂勾上。
百子荷包下有着长长的缨络,这些缨络,静(19lou)止地垂落在床榻旁,夕颜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拂着那些缨络,那些缨络从她的指间滑过,仿似有什么东西,也这样滑过,收手,都再握不住。
陈媛凝着夕颜,突然道:
“颜儿,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为了你好。”
夕颜怔了一怔,将拂着缨络的手收回,莞尔一笑,把身子倚进陈媛坐于榻旁的怀里:
“我当然知道,娘亲对我是好的。”
陈媛的手拥住夕颜,象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肩:
“有些事,并非是颜儿看到的表相,这宫里,有着太多权欲相交的倾讹,娘要的,永远只是我颜儿的平安。平安就好……”
随着这句话,夕颜偎在陈媛怀里的身子,稍梢欠了一下,随即,仍偎得陈媛更紧。
即便,陈媛今晚的话,有些怪异,或许,是她一直以来,卧榻太久,心境压抑所致吧。
殿内,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香气渐渐地和空气融为一体,逐渐淡去,再闻不得真切。
百子荷包,荡悠在榻前,倒是别样的一道风景。
那上面,以极细的针法绣着百子闹春的绣图,很喜庆,很和谐,只是,随着烛影的曳红,那百子荷包却在雪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浓到不可挥去的阴影。
这些阴影,在六日后,巽国天永十三年的十一月十日,第一场雪飘下时,终彰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