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的脸以及臃肿的身子又哪来纤瘦的含义?
自保胎以来,每日梳洗全由宫女伺候,因着大部分时间都卧榻休息,她的青丝都没有再梳起,是以,也基本不需要对镜理妆。
今日,乍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心底,除了愕然外,却隐隐含着其它的意味。
“娘娘,院正嘱咐过呃,您不能起来!”
离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人也走到了跟前。
“无碍的。”
夕颜就着状台前坐下,从床榻至此,不过区区三步路罢了,只这三步,又怎会有事呢?
“娘娘。”离秋唤道。
夕颜凝着铜镜中的脸,手,却依旧抚在下颔处。
“娘娘,月余的调养,娘娘的气色可是大好。”离秋站于塔身后,道。
纵前几日又见了红,但,离秋看着镜中的夕颜,气色比初回宫时终大好了不少。
“是么?”夕颜触紧了眉,从铜镜中瞧着离秋,“你不觉得本宫丰腴了不少么?”
“您是有身子的人,自然丰腴些,对孩子也是好的。”
夕颜的眉心愈皱紧,她瞧了一眼,宫女放在身后几案上的晚膳,遂脱口问了一句:
“有没有什么膳食可以既顾全到胎儿,又能让本宫看起来不这么丰腴呢?”
离秋有些不知道怎样去对上这句话,只能岔开话题道:
“娘娘,是将晚膳移到您跟前么?”
“不必麻烦,就搁几案上,一会,你扶本宫过去。”
夕颜的手随意地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梳子是上好的黄杨木制成,上面,镶嵌着玛瑙绿宝石,这也是梳妆台上唯一的东西。
除了铜镜,梳子之外,状态上本该有的首饰、胭脂却都是没有的。
因为,她根本不能用。
她有一搭没一搭梳着青丝,借此掩去方才那一句话的尴尬。
一种宫人端着菜肴进殿,人影憧憧间,她瞧到,离秋的身后,俨然出现一道明黄的身影。
她的手滞了一滞,脸,咻的一下,觉到有些灼烫。
方才她无意说的话,他听到了么?
从铜镜的这端,她看到,轩辕聿挥手让那些宫人出去。
偌大的内殿,隔着一拢着银碳的盆,又只剩他和她。
按着现在的时候,他该起驾去鸾凤宫。
可,他却来了。
有些意外,心底更多湮出的滋味,却不仅仅是意外所能囊括的。
“又在想什么?”
“只想着,皇上,怎么过来了。”
她随口说出这句话,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龙香近在咫尺。
而他深黝黑黑的眸子正凝向她。
眸底,有碎星闪闪,闪得,让她偏过脸去,不再望他。
她怕,再望下去,会迷失在他的眸底,愈陷愈深。
他的手却执过梳子,替她悉心梳着青丝三千,柔声地道:
“朕想陪着你用膳,就过来了。”他说得倒是直接,“怎么起身了?”
“一直躺着,有些晕,就起身了。”
如果只是头晕,她怎会起身。
只是,心里那一处的空落,以及淤堵,才让她不愿意再卧于床榻。
他仿似透过铜镜,从她平静的脸上瞧出些什么,道:
“待到除夕,朕免朝时,带你去颐景行宫,那里,最适合大冷的天去。”
“呃?”她发出这一个音节,心,却不可遏制地滞跳了一拍。
“这一次,路途不会颠簸,朕保证。”
他放下手中的梳子,转到她跟前,目光轻柔地凝向他。
“嗯。”又是一个单音字,下意识地,她把脸埋得更低。
彼时,他透过铜镜瞧着她,不论怎样,终是不会太真切。
然,现在,他就这样望着她,以前,她不曾发觉,自己丰腴成这样,但,现在,她终是知道了。
所以,今晚,他去鸾凤宫之前,她不希望,他多瞧一眼她现在的样子。
毕竟,皇后陈锦是纤瘦的。
而皇后陈锦,虽非直接杀害她母亲的人,但,碧落的突然转变,难道,真与陈锦无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