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南精通医术,若她猜得没错,那只是一碗让她慢慢中毒、待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突然毒发身亡的汤药吧。
做为夜国的凤夫人的身份,死在巽国,对于百里南来说,一来,可以彻底撇去她这个累赘。二来,巽国对此事,定是要予夜国一个交代。
而,这个交代,或许,亦会成为某种导火索。
这,都是帝王间的谋算。
只是,她从一开始,就成为谋算中的一步棋。
她,下意识地,在屋内的人出来之前,迅速奔道一侧的角落里,角落中堆着一些稻秆,她身形瘦小,很轻易就从稻杆中钻了出去,可,她听得到,身后,传来梨雪的惊呼声:“娘娘!”
接着,似是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她奔来。
她纵借着夜色逃离,但,在漆黑一片中,她素白的孝衣是分外引人注目的。
那步子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她踉跄地奔出稻杆堆,以为,那急促的步声定会追上她时,陡然,身前本黑沉一片的地上,俨然出现肆虐的光影。
稍回身,旦看到,那片黑色的院落,火,从那堆放的稻杆处蔓延开去,里面,依稀有人影憧憧,只是,瞧不得真切。
燃着稻杆的火势越来越大,火光照得半天天际都红透了去,那步声,却再是听不到了。
有庵里的姑子急敲钟救火的声音,也有纷沓的步子往那边奔去。毕竟,那处院落,相隔不远的地方就是藏经阁。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万一把那些经书悉数付之一焚,就是无法挽回的损失了。
至于她,留在那,亦于事无补。
她只往前奔着,逃离方才的一切。
或许,逃离的,并不是那碗带毒的汤药。因为,被那么汹涌的火势阻着,蔡太医和梨雪显见并不会再追来。
所以,逃离的,仅是她,不愿意去直面这份残忍。
夺去她的孩子,连她的命,都不放过。
百里南,三年的温柔,不过是镜中花水中影,皆为虚幻。
奔得久了,渐渐迷失了方向。
她奔进了一片深暗的松柏林,她虽到慕方庵有好几日,可,只在灵堂听着法事超度,对于周遭的一切,无疑是陌生的。
她的步子,在林外,渐渐停下来。
今晚是除夕,对她来说,莫过是另一种悲凉的味道。
这种味道那么浓,仅将她三年的那些过往,都一并地添上别样的味道。
他于她的看似恩宠、体贴,到头,不过是为了成全他谋算的筹划,铺垫。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放手了,只是想平静地过完这辈子,他都不肯饶了她?
她的孩子,她的母亲,都悉数地离她而去,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发懵的头脑,被晚风吹得,并没有清明几许,反添了几分愈烈的抽痛,手抚住额际,方才奔得太急,她的头风病又开始发作了。
很疼很疼。
不能再这么奔下去了。
现在,是该回去么?
回去,又怎样呢?
那碗汤药她能拒绝吗?
这件事,她可以告诉父亲,让父亲再忧心吗?
父亲,对她是好的,但,这份好,却明显是会放在家族荣光之后。
她,首先是夜国的凤夫人,其次,才是父亲的女儿。
不知是头越来越疼的缘故,抑或,是其他什么。
她看到,眼前,又出现,方才引着她去往后院的白色身影。
真是母亲么?
她向那道白色身影走去,是母亲吧。
所以才会在刚刚,引着她去目睹这些藏在暗处的事。
“娘。”她低低唤出这一字,却发现,声音是哽在喉口的,除了嘴唇翕张,那一字,干哑生涩。
而,白影,又消失不见了。
松柏林深处,只有一处通体莹白的屋子,伫立在那,犹是醒目。
那白影是去了那处屋子中么?
她的足尖踩于铺积于地的树叶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近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