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皇长子!皇长子!”
她软软的伸出手,声音低不可闻,只见得嘴唇翕动间,头重如山,身子一阵发凉,纵没有千机毒发时的那种寒冷噬骨,却是冰到,连指尖都无一丝的知觉。
主接产稳婆早将婴儿交予其余三名稳婆,其中一名稳婆将婴儿抱住,一名稳婆将婴儿的脐带剪断时,预留一小段,用细麻线缠扎,再仔细折叠盘结起来,外敷软棉布包扎好,接着,三名稳婆手脚麻利的洗尽孩子身上血污,裹上襁褓。
轩辕聿欣慰地松了口气,收起银针,迅疾地走回榻旁,抱起她瘫软无力的身子:
“夕夕,快看一下,是你的孩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
她顺着他的语声,想望一眼,那个孩子,那个她虽只怀了七个月,却陪着她经历那么多坎坷的孩子。
可,这当口,她的身子又是一阵抽痛,体内竟还有什么东西直坠泻下去,稳婆觉到情势不对,往她的两腿间一望时,失声喊道:
“娘娘血崩了!”
轩辕聿大惊,顺势望去,那涌出的血此时已将那洁白的褥铺悉数濡湿。
产后血崩,十有九死。
他未来得及说话,却见,怀里的人儿抒出一口气,水眸悠悠睁开,依旧凝着他,声音很轻,他俯身上去,却终是听得明白:
“聿……我……”
剩下的字,她说不出,她的手无力的垂落,只让他的心底,觉到无边的恐惧。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似一点的气息都是无了,他死死地凝着,那怕,再有多的医术,真的救不回她么?
一颗泪,就这么落下来,没有任何预兆地,落在她紧闭的眸上。
然后,她的眸底,不知是他的,抑或是她的,一颗更大的泪珠子,晶闪闪地晃了一晃,就一并坠了下去。
他松开她愈渐无力冰冷的身子,她流了那么多的血,刀子的体内,还有多少血可以流呢?
执起银针,这枚针握于手,对他来说,突然那么地重,重到,几近于快捏不住。
可他必须要施针……
史官记:
‘天永十四年正月初五,子时,醉妃于天曌殿,早产三月,诞下子嗣。
醉妃血崩昏迷,帝悲恸,彻夜守望于榻旁。
密记:
暂居于天曌殿侧殿的周昭仪一并被拘禁。
接生的四名产婆,联同三名医女悉数被带到后殿,关押起来。
奇怪的是,轩辕聿并没有立刻发布诏告,也因此,没有人知道,这位子嗣是公主抑或是皇子。
初五一日,轩辕聿免朝,待在天曌殿中。
身为帝王,陪于血房,已是违例,又为了后妃诞下皇子免朝,更属自巽朝开朝至今,绝无仅有之事。
初五申时,太后,在十四年后,再次凤驾亲临颐景行宫。
她下辇时扶住宫女的手犹是颤抖的。
可,今时今日,她却不得不来。
深谙轩辕聿脾气的她,如今担心的,正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偷转。
一步一步,她踏进行宫,走在甬道上,纵因着昨晚的雪,甬道两旁,仍是一片雪白覆盖,但,这份雪白落在她的眼里,仿佛,只看到无边的血色。
她的唇微微哆嗦着,努力地吸了一口气,方借着高耸的襟领,掩去唇边的抽搐。
天曌殿前,一片清冷,除了伺立在两旁的宫人之处,连一丝的声音都不会有。
李公公瞧见太后驾临,忙一叠小跑上前:
“奴才给太后请安。”
“免了,皇上在里面么?”
“皇上一直陪着醉妃娘娘。”
“醉妃身子怎样?”
“娘娘的血止住了,却还是昏迷不醒。”
“好,你进去,告诉皇上,哀家在议政殿等他。”
“太后--”李公公的脸是哭丧的,这话让他怎么去说呢,可太后的口谕又是不能违背的。
昨晚被踹的疼痛还没消失,看来,少不又得再挨一下。
“诺。”李公公俯身说出这一字,往殿内行去。
太后犀睿的目光望了一眼天曌殿,返身,径直走往议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