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五日凌晨,城内被缚于营内的十万巽兵,突绳索均被解开,原来不知从何处涌入数只老鼠,老鼠闻得巽兵绳上的味道,纷纷噬啃,使得绳索尽解。
此处玄机实是绳索上被洒下苗水族的天竺葵粉,远汐侯以鹰符调回这些族兵时,即将此粉交与族兵统将,以备不时只需。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处。
夜军腹背受敌,晌午时分,城内巽兵厮杀出一条血路,打开西城门,至此夜军占据杭京城仅三日,即再度被破城,巽军的旌旗始再次飘扬于杭京城内。
百里南自二十三日宴饮负伤后,伤势并未好转,却不顾龙体,连日于城楼指挥应战。带到廿五日,有咳血症状,太医请其稍作休憩,但,面对城内突至的变数,其不允,仍指战于城外及城内两处。
至晌午后,城内巽兵终血杀至西城门,西城门被攻破前一刻,百里南唤来亲信大将秦魁,吩咐带他去见宴饮时刺杀的舞姬。
自那晚后,该舞姬被紫奴带到了城楼附近一处民居暂时监禁起来,并未做任何发落,纵然秦魁等人颇有微议,但那女子容貌酷似昔日的凤夫人,想君上有所念旧亦未可知,加上军情渐紧,遂不敢多提,未料,危难之际,君上下此命令,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趁现在,两处巽军尚未汇合之际,未尝不可从东城门杀出一条血路,哪怕弃了杭京城,留得青山在,又岂怕没有卷土重来一日呢?
毕竟,尚有围山的夜军只是被隔离在了牡勒山那端,若以帝之亲命,这对夜军如今即便有火炮相阻,却仍在运人攻战,再次杀回,实际是指日可待的。
然,从凌晨城内巽兵起事开始,他们的谏言,君上就未置可否,仅命,分五万夜军于城内进行歼战。
按着从前的军规,对于这部分巽兵,在夺城之后,理该杀之以绝后患。
可,君上为了那所谓的三杀军令状,却再次没有狠下。
令秦魁不解的还有,哪怕要见,该是带舞姬来见君上,区区一名舞姬怎该劳动君上大驾呢?
但,秦魁心里再是不解,仍只能遵命行事。
遂带领百名精锐,引君上往城楼旁的民居行去。
眼下,城里四处都漫着硝烟,杭京,已然成了一座危城,谁都不知道,下一刻,是否还有命活着,在这压抑的氛围下,秦魁引百里南进得民居,民居前,守着两名士兵,见是百里南,忙躬身让开,一进四合院,有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其中一间房的门口,见百里南亲临,有些惊讶,跪身间,百里南的步子却滞了一滞。
秋水绿的身影,坐于房内的椅凳上,不过月余不见,清瘦如斯。
听得歩声,她转过脸来,眸底,再不是无澜,蕴着千种的情绪,惟有一种,是最深刻,亦是最落进他心底。
那种情绪,叫牵念。
现在,既然没有将来可言,有这份牵念,其实够了。
身后的诸人自觉立于室外,并不进内。
他踱进室内,她一反常态,不似以往般若即若离,全按着礼数。而是行至他的跟前,手,甫要触到他的伤口,却是僵在半空,近不得分毫。
他看到那分距离,其实,一如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每次,想要靠近,却因着彼此的疏离,终是永隔了那分距离,不得靠近。
咫尺,天涯,概莫如此。
对这个女子,从他说出那句话,若不愿往夜国,他不会强她所难,她应上那句,“慕湮惟愿和国君琴瑟和鸣。”
终是让他那时的心,稍稍地悸了一悸。
他的笛声,真的有人愿意真心相和吗?
从来,没有人和过他的笛声,曲高和寡,一如帝王之道。
只是,她说了,他便信了。
那种信,带着一丝的欣喜,却很淡很淡,浓不过彼时,那双眼睛在他心里的份量。
入夜宫,他遵着父皇的意思,许她以高位,许她以最豪华的宫殿,可,她仿佛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间,她没有再弹过那曲凤徊心。
所谓的琴瑟和鸣,不过是那时的一场自欺欺人。
而他,也欺瞒着她,不是吗?
赐她香囊,看似圣宠,却实不让她怀得子嗣。
知道旋龙谷那次临幸,带着别样意味的临幸,她得了他的子嗣,却亦成了他和她之间,再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
是的,胸前的伤口,人活着,终有一天可以愈合,他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谋算、利用呢?
纵她并非因他死了一次,实际和他是分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