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领导，我知道了。下次不跟您打报告，我肯定不接电话了，就算是咱们集团的总裁亲自给我来电话，我也不接。”方可可笑得虔诚。

“哼，你倒是想。给我冲杯咖啡，加奶不加糖，然后端到会议室去。还有，别再让我逮到你上班时间开小差，萧氏集团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全国一流的企业？就是因为这里，从来都不养闲人。”苏姗的食指一直指着方可可的脸，可方可可却依旧保持着微笑，任由她怎么看，都看不出半点不满。

这一刻，苏姗没有了继续训斥方可可的理由，毕竟她的态度真是好到无可挑剔。

多说无益，她转身便踩着那双八厘米高跟鞋离开了。

方可可目送着她离开茶水间，然后转过身，寻找杯子，咖啡豆，研磨咖啡。

她当年刚刚毕业的时候，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该怎么形容她好呢？初出茅庐，可是一定比今天更加高傲，自负，盛气凌人。

她觉得自己拥有着全系教授都赞叹的才华，她还有着一个无比爱她忠诚一世的男朋友。

无知亦无畏，无畏亦无惧。

她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她不用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拿得出新人设计师里最好的方案，却在公司里交不下任何一个知心的朋友。

如果不是母亲生病，她觉得自己的日子无论怎么着都会比今天好过很多。

记得当时她还跟孟甜甜聊过这事儿，孟甜甜说：“可可，你不觉得你变了吗？你以前就是一只温顺可人的小白兔，你现在就像一只尖锐示人的刺猬。要不是我这样从小看你长到大的，还真没法亲近你。”

她变了么？她只不过在那个时候以为，刺猬可以是一个人保护自己最好的伪装。

直至经历了那些事情，她才明白最好的伪装，就是在自己的心里放下伪装。

她不需要再去欺骗自己，可却学会了自己欺骗别人。

心是猛虎，脸是白兔。

这话又该怎么形容更为恰当呢？

当年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现在倒是有了几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

咖啡煮好了，方可可端着那杯咖啡往会议室走。

透过玻璃，她发现会议室里有不少人在，包括陈可凡。

她轻轻敲了敲门，看见陈可凡在对她招手，让她进去。

“主管，您的咖啡。”走到陈可凡身边的时候，方可可还是先把咖啡放在了苏姗面前的桌子上，却收到了苏姗的一记眼刀。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新同事方子羽。跟我一样，毕业于清华美院，是我的学妹。希望她的加入，能够为萧氏集团带来新的血液，让我们的产品更加精彩。”陈可凡说完这话，带头鼓掌，紧接着整个会议室都响起了掌声。

即使是苏姗，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得不跟着众人，应和似的拍了两下手。

相比之下，方可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大家。陈总监，既然你们在开会，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大家先忙。”方可可微微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方子羽，等会儿，这次开会本来就是整个设计部的会议，你既然已经入职，也应该听听才对。正好我也想要知道，你对于新品的改进，有什么想法。”陈可凡留住了方可可，在幻灯上放出了之前的新品电动汽车构造图。

就是拾年开着它，出事儿的那一辆。

方可可的眼睛盯着那张构造图，恨不得在上面掏出个洞来。

她真的也很想知道，究竟那天的新品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拾年会葬身于那场火海之中。

明明知道那天的事故很可能是成千璟搞的鬼，可方可可却还是忍不住去将它设想到萧氏内部产品的任何一个细节上。

那么设计部，无疑是最初始的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如果设计只为了美观，而忽略了它本身的安全性能，那么在后期的制作上，出事的概率也不低。

但仅凭肉眼，她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

“陈总监，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你叫她来谈看法，是不是有些过于难为她了？还是让她回屋，背诵她的员工守则好了。”苏姗显然看不上方可可，认为她不过是依靠着关系进来，扶不上墙的烂泥。

“陈总监，在入职以前，我自己做了一张我理解中的新能源电动汽车的设计图，在我的手机里，我现在希望大家能够看一下，然后让我谈一谈我的想法。”方可可突然打断了苏姗的话，拿出手机，找到了她提前存好的设计图。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机会来了，而她，也早已准备好了。

“当然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你了。”陈可凡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方可可的目光倒是鼓励又期待。

苏姗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心道方可可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不懂收敛，那便只好让她在所有设计部的同事面前丢人了。

大不了看完笑话就让她滚蛋好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可可用手机连上幻灯机，播放出那张设计图，然后说道：“其实在决定入职萧氏集团以前，我对整个新能源电动汽车行业可谓是一无所知。”

听见这话，场下许多人在冷笑。

方可可抿了一下嘴唇，看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是“关系户”了？

为什么在他们眼里，“关系户”就一定是没实力也没能力的那一个呢？

“我想，不光是我对新能源电动汽车一无所知，国内的大多数人，对于这个行业，甚至是这个词汇都是一无所知。人们并不知道这种车是做什么的，比起传统汽车有什么优势，以及为什么要花费比传统汽车更贵的价钱来选择这个又新又没名气的‘家伙’。我觉得作为这个行业设计师新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我知道消费者的心理，我也是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态度来看待产品的。我们的产品，最终是要卖给消费者的，那么消费者的心理，远远比你们这些专业设计师的心理更重要。”

当方可可说到这儿，场下终于彻底安静了。

屋内为了看清幻灯片，所以关了灯，方可可此刻并不能看到会议室内任何一个人的表情。

此刻屋内的安静，她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话说服了大家，还是她的话实在幼稚而无聊，以至于让大家都睡着了。

“那么消费者的心理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他们又想要什么呢？我认为他们大抵拥有两种心理，一种叫做‘潘多拉心理’，而另一种则叫做‘担忧情绪’。”说到这儿，突然苏姗开口打断了方可可的话。

“方子羽，我们这儿是一家企业，不是童话城堡里给小女孩讲故事，什么潘多拉，什么公主，你在说笑话吗？”

“主管，请你听我说完话好吗？在希腊神话中，宙斯曾经送给了潘多拉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祸害、灾难、瘟疫等等不好的东西。潘多拉明明知道她不应该打开这个盒子，可是她最终还是打开了。为什么？因为她好奇。消费者也一样，好奇心理往往会让他们去接受很多自己原本并不需要的事物。而什么能够激发消费者的好奇心呢？创新。没见过的东西，消费者就会想要去了解和接受。而‘担忧情绪’就更好理解了。不熟知的事物，消费者就会‘杞人忧天’。所以，向消费者展示出我们产品的优势，安全性，以此来消除他们的担忧抵触心理，也是很重要的。”

“你说了这么多，跟设计部有关系吗？我看你真是来错了地方，你应该去营销部当讲师才对。”苏姗直接起身打开了会议室的灯，如此说道。

“苏姗！你应该让她说完，我觉得方子羽的想法跟思路都很好。为什么你总是认为只有营销部才是跟消费者挂钩的部门呢？难道设计部最终出的结果，不是消费者能够直观看到的吗？”陈可凡觉得苏姗的举动太过不礼貌，于是站起身说了她两句。

可显而易见，这番话非但没有让苏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让她更加讨厌方可可了。

“方子羽，不愧是母校出来的学妹，很有想法，我看好你。”出会议室的时候，陈可凡轻轻拍了拍方可可的肩膀。

“谢谢陈总监的鼓励，我会加油的。”方可可对他的这个举动很熟悉，上学的时候，每次大考顺利过关，陈可凡都会这样鼓励她。

方可可轻笑，不枉她准备了这么久，好歹还是有个人在意她的看法的。

苏姗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出屋子，一直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知道想着什么发呆。

一到下班时间，方可可都不给苏姗招呼她加班的机会，踩着点就飞奔出了办公室。

压抑了一天，可算是逃出来了，她可不想再对着那个跟她穿着一模一样裙子的女魔头的脸。

“梅梅，下班以后干嘛去？请你吃饭，约不约？”方可可直接走到前台，敲了敲桌子。

“真的啊？约啊，必须约。我请你吃饭吧，正好谢谢你送给我这么好看的衣服。”梅梅一笑，露出一口银牙。

每次方可可看见她笑，心里就忍不住感慨，这真是刚出校门的小姑娘，纯的放在脸上就能看出来。

“快收拾东西走吧，跟我吃饭还用得着你请？你姐这点钱不还是花得起的。正好，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地方是梅梅选的，也在商业街附近，但却是一家素斋馆。

“为什么来这里，你吃素吗？”选在这里，方可可倒是有点意外。

“倒不是我吃素啦，这不是晚上么，我听说你们上流社会的女孩都是很讲究健康饮食的，晚上肯定不会吃太油腻的东西。这里虽然是素斋馆，可味道却特别好，我觉得你也会喜欢。”梅梅傻笑着说道。

方可可一搂她的肩膀道：“真是个傻丫头，我好不容易请你一回，你还不狮子大开口，宰我顿好的？这么会给我省钱，这是指着我有下回啊？”

“不是不是，我……”梅梅一听这话，连连摇头。

“逗你的，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走，吃饭去，吃完饭逛街。我今天可是被苏姗那个女魔头压榨了一天，得好好逛街修补一下元气。”方可可拽着梅梅的手进了素斋馆，发觉这丫头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饭店里装饰淡雅，放着佛经，桌椅都是红木，桌上摆着枯荷，看着就古朴雅致。

可能因为不是周末的缘故，店内并没有几个人，为了方便聊了，她还是开了包间。

刚点了两道菜，梅梅就说够了，两个女人，吃不了那么多。

水是店家自己熬煮的桂花酸梅汤，好喝极了，也不收钱。

这顿饭，倒真是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