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们之间微信往来也算是正常,他每半个月给她发一次消息,送了什么东西寄放在宿管那里,让她去拿,她每次都说好的。
大到昂贵首饰、奢侈品衣衫、小到网红店铺的新款零食,她一概没有拒绝。
朗文公馆的大平层也转到了她名下,还是让苏静文传话,说让她回京市也有个落脚处,楚桐也爽快地给了身份证,一起去办了手续。
甚至,那张五百万的卡,在交到她手上沉寂了将近两年的时候,也终于开始有出账了。
邵易淮松一口气,小姑娘最起码没记恨他,还愿意收着他的好处。
然后他就像是上瘾了,送东西愈来愈频繁。
到后来,陆知韵都来抱怨,说研究生的寝室只住了她和楚桐两个人,现在都已经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到处堆的都是他送的东西。
说什么,有一天半夜起来上洗手间,踩到几个刚拆封的水晶球,差点摔个大跟头。
他收敛了一阵。
然后发微信问楚桐,想不想去某新开的西餐厅吃饭,他已经派人清了场。
楚桐回复说:
「让文姐带我去就好啦~」
邵易淮心稍稍定了定,觉得,也好,她也不排斥苏静文,即便分开,他预想的最坏的情况也都没出现。
他没有再约她吃饭。
只是抽烟愈来愈凶。
直到年底,已经入冬,有一天晚上饭局上喝了点酒,宗叔问他,“先生,回哪儿?”
他想了想,“往西门开吧。”
没加定词,但宗叔知道。
迈巴赫在A大西门停稳,邵易淮打开车窗,点了根儿烟。
抽了半根的时候,遥遥地看到一个细长的人影往这边来,他眯了眯眼。
夜色里看不真切。
走近了,是陆知韵。
陆知韵一脸惊讶,“邵哥哥,真是你啊,我远远就觉得这车熟悉,你怎么在这儿啊?”
邵易淮微微一笑,弹一弹烟灰,“路过。”
语气一派稀松平常。
陆知韵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你今儿中午派人送来的小蛋糕,全部被我吃了哈哈哈。”
“嗯?”
陆知韵还是笑,“桐桐临走前嘱咐我了,一切容易过期的,让我帮忙消灭掉。”
邵易淮眯眼,“……临走前?”
陆知韵睁大了眼,“啊?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呀,桐桐走了,昨天的飞机。”
她感觉邵易淮眼睫眨了一下,而后淡笑了下,“我现在刚知道。”
陆知韵看了眼手机,“不早了,我得走了。”
她保研了A大中文系,换了间宿舍,但特殊申请过,所以还跟楚桐住一起。
陆知韵走远了,宗叔胆战心惊地通过倒车镜去看自家先生的脸色。
邵易淮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宗叔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如临大敌。
静静抽完一根烟,邵易淮淡淡地说,“走吧。”
宗叔立刻打方向盘往前开。
只是他也不知道该驶向何方,应该开到哪里,才能让先生脸上有点血色?
最终还是回了曼合。
那间两年都没被打开过的静室,再度被启用了。
邵易淮那晚点了熏香睡在里头。
-
1月15号。
邵易淮32岁生日。
和以往的那么多年一样,依旧是数不清的饭局和人情。
每个局上他都待了足够久,给足了攒局者面子。
今年花活儿也很多,以前请过唱昆曲的,今年是唱越剧,咿咿呀呀的唱腔。
「春如旧,人成各」
邵易淮穿着衬衫马甲,叠腿坐在沙发里,指间的烟半抽不抽,静静燃着。
圈子里都知道,他跟之前养着的那个小姑娘散了。
听说很体面。
攒局的人特别有眼力见儿,在时机正好的时候,推着个小姑娘进来了。
拉过一张沙发椅坐到他旁边,压低了声音笑说,“邵先生,给您介绍个人。”
他扯了扯那小姑娘的衣袖,“快,叫人呀。”
布料摩擦的悉索声,那女孩跪坐到邵易淮脚边,怯生生的语调,轻声,“……邵叔叔……”
攒局的人赔着笑脸,“A大,中文系的,今年大一,水灵灵的呢。”
邵易淮这才把视线从指间的烟上移开,看过去一眼。
攒局的人小心谨慎地去观察他的脸色,听说他喜欢A大中文系的,有气质,也听说他好像喜欢听女孩叫他叔叔。
那女孩也小心地偷瞄他的表情。
本来么,是个赚快钱的机会,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本来还有点犹豫不决,可这会儿看到竟然是个这么年轻这么好看身材这么好的男人,立时暗下决心,今儿是来对了。
可这男人看了会儿她的眼睛,而后仰头闭眼沉沉出了一口气。
女孩和攒局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试探地问一句,“……邵先生?”
“滚。”
“诶诶,是这姑娘没福气。”
他立刻拉扯着女孩离开了。
邵易淮喝了杯酒,起身。
下楼,站在路灯下拢手点了根儿烟。
宗良志把车从车库开出来,又下车来到他身边,道,“先生,上车吧,外头冷。”
邵易淮抬了抬夹着烟的那只手,“抽完。”
“诶。”
宗良志应了,脚步还是没动。
邵易淮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嘛呢?寸步不离?”
宗良志赔个笑脸,“那我先去车上。”
邵易淮没再吭声。
他微低着颈,单手插兜,慢吞吞抽烟。
偶尔有风吹过,卷起烟雾,掀起他大衣的衣角,随风而荡。
他今天喝了太多酒,眼睛都烧红了,抬起头,感觉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儿。
这附近的建筑连个招牌都没有,深夜里,街头空空荡荡。
他却好似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孩,坐了五个小时动车,来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那笑脸好像就在他眼前。
那一刻的心动难抑再度席卷心头,逐渐蔓延开来,变成了疼痛。
喝了太多酒了吧。
浑身都被酒精烧得疼。
迈巴赫驾驶座,宗良志胆战心惊地,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生怕先生突然出什么意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先生难道还能立刻化成风不见了不成?
等了大约有五分钟,他等不下去了,下车再度走到邵易淮身边,恳求的语气,“先生,回车里吧,回去好好醒醒酒睡一觉。”
“嗯。”
邵易淮碾灭烟,抬步上了车。
迈巴赫开上主路。
宗良志从倒车镜往后座看,先生倚着靠背闭着眼睛,看起来很不舒服。
他没有再请示去哪儿,而是直接决定往邵家老宅驶去。曼合一个人都没有,先生喝了这么多酒,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老宅好歹有一帮保姆佣人在。
刚拐到环线上,就听后座先生说,“去西门。”
“……好。”
宗良志心里叹气。
在最近的出口调头。
终于在午夜时分,迈巴赫停在A大西门的临停处。
邵易淮打开车窗,点了根儿烟。
抽了半根,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就在这路肩上,那一天中午,女孩冲他举起双手,手心手背展示一番戴着的手套,兴高采烈地,“都是您送我的哦。”
笑容灿烂得不像话。
那是第一次约会。
他记得当时自己笑了声,说她真是小朋友。
擅长钝刀割肉的小朋友。
半年期间都不动声色,乖乖地承他的好意,让他有种她还未离开的错觉,期限一到,不声不响地飞走了。
宗良志走过来,“先生,您喝了酒这样吹风会生病的,回车里吧。”
邵易淮觉得好笑,上下瞧他一眼,“你今儿怎么了?当保姆?”
宗良志打开车门,几乎想给他磕头了,“您请上车吧。”
他上了车。
迈巴赫重新启动,他觉得闷,打开了所有车窗。
还是闷。
“停车。”
宗良志几乎要哭了,“先生?”
“我下去走走。”
下了车,冷风一吹,才发觉,刚刚也不是觉得闷,而是疼。
浑身都疼。
京市冬季的风凌冽又厚重。
深夜街道空无一人。
眼前更是无人。
她去了温暖的港岛。
徒留京市的风从他空荡荡的胸膛呼啸而过。
他是个擅长忍耐的人,这时候却觉得浑身上下疼得他几乎再也受不了,只想徒手把面前的空气撕个窟窿出来,好让他能喘一喘气,好让他的身体不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