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瑶甫一激灵,才发现问的不是自己。
她看着男子起身,玉白衣袍拂过,绕到卿莹的身边,笔直的腰身躬下来,在看着什么。卿莹小手捏着腰间的什么东西,有些犹豫的样子。
“拿出来。”那架势跟教训小孩子似的,像是长辈教训小辈,可细听起来又不像。
卿瑶眉心一跳,不由自主看向卿莹。
见她侧着身,细白的手指拉开缎带,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拈起,放了一颗在他掌心。小心翼翼的,一放上去就缩开,仿佛不想跟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不过是颗普通的莲子糖。她看着,道:
“皇兄当心,还是叫人验过为好。”
卿莹指尖倏地收紧,抿唇。
“殿下,小人为您试膳吧?”
卿荷没说话,他长指拈着那糖放到唇边,垂眼,唇微张,莲子清香盈满齿间。
卿瑶目光黏在他滚动的喉结。
吃完一颗,那手又朝她伸来,卿莹僵着不动,不太想给,只是他仍把手伸在那里,她没办法,顿了半天才又拿出一颗来,放在他的手心。
他连吃糖都是那么慢条斯理,喉结滚动,眯了下眼。吃完,他又伸手。
就好像是一个什么游戏那样的,他乐此不疲。卿莹也不讲话,捂着明显瘪下去的荷包,好在他也没有继续伸手过来。雪白的衣摆一晃,从她面前消失了。
嗜甜吗?
卿瑶把目光投向那道蜜渍豆腐,她记得皇兄一口都没有动过。
太子又端起了茶盏,想来是叫那糖齁着了。
卿瑶莫名有些不快。
……
“你挺有意思啊,卿莹。”
身后有人快步跟上来,清脆的女声,在耳畔低声道,“四皇兄面前一个样,太子皇兄面前又一个样,你适应得挺好嘛。”
“装成这副受气包的样子,是你勾男人的新手段吗?”
卿莹顿住,不理解地看着她,好像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只把他当哥哥。”她加了一句,“跟四哥哥一样。”
“噗嗤。”卿瑶笑了。她笑了好一会才止住。
“我哥那么反对你的婚事,还那么维护你,为了你连秦王都不要做了。”卿瑶缓缓说,“你当真一点也不心疼啊?”
卿莹眼睫一颤。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牵肠挂肚,”卿瑶手指轻点下巴,“你还那般抗拒婚事,是不是早就把身子给他了?”
卿莹用单纯的眼神看着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恨你,也没有想与你争抢什么的意思。母后要把我嫁给晋侯,我也是愿意的。”
卿瑶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卿莹把头低着,一幅忧郁脆弱又苍白的样子。
是了是了,卿瑶忽然想起来:先皇后是抑郁而死的。她曾经见过先皇后的画像,那是一个白玉脸庞,梨花般苍白易碎的女人。
听闻先皇后身死,乃是太子亲眼所见,对他的打击很大,而这阖宫的梨花,无一不暗含了太子对故人的寒泉之思。
“你在利用先皇后。你这伤,”卿瑶一阵恶寒,她手指虚虚在她额头轻晃,又笑了。
笑得轻快,好像在看跳梁小丑,更像是在看一只走到绝境的蝼蚁,只能抓住一根细细的蛛丝,才能不跌进地狱里去。
“不知道你为了赢得他的怜惜,肯做到什么地步呢?把全身划得鲜血淋漓,还是向他倾诉你遭遇的不幸?如果是前者,我想他会更怜惜你,说不定还会大发善心,帮你退了婚事?听闻那晋侯已克死了两任妻子,还喜好在那事上虐待女子,好多人都不敢跳这火坑呢。”
卿莹看着她眼睛,澄净的瞳孔倒映着她的笑脸,目光是极专注的。卿莹眼睛不太好,看人时总是喜欢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只是她眼睛黑亮,盯着人时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感。
卿瑶脊背蹿起寒意,为了不露怯,她抱起手臂:“你胆子真大,这样的招你也想得出,皇兄要是察觉了,你猜他会不会厌恶到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施舍给你?”
卿莹笑了,她忽然说:“我挺不喜欢吃楚葵的。”
“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吃楚葵,但是为了讨好他,我还要假装很喜欢吃,咽下去不能吐出来,再恶心也要装出一副,‘能够跟太子殿下同桌吃饭,真是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报’的样子。”
“就像你一样,”卿莹甜甜地笑着,抵近一步,“姐姐,你以为假扮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傻子,是件容易的事吗?”
卿瑶是真毛骨悚然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卿莹叹气,她这个姐姐其实挺不禁吓的:“我只是想让他多关心一下我,”
想了想,她口吻单纯地说,“然后多给我一点钱。漂亮的珠宝、华丽的衣裳抑或是田产府邸……我想要多一点陪嫁。”
没想到她居然图这个。卿瑶有点失望,还有些烦闷,她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我管你想要什么,关我什么事,反正又不是我嫁给晋侯。”
说罢,一刻也不想多待地离开了。
卿莹伸手,接着从树上飘落的梨花,握紧手指,把它们揉碎,扔到地上。一转身,却看到男子的身影,一身的雪白,几乎与那株梨花树融为一体。
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好似浸在冷水里的琉璃。
仿佛在问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卿莹僵着,隔了好久才说:
“那支笔我不会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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