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寒冬下的断剑坡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撅着屁股挖坑的黄泉,煞了这一幕大好的风景。
“呼~”长出一口气,黄泉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随后蹦进土坑,很好,很有安全感,非常满意。
如果不是这坑被剑气近预定了,黄泉都想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自己先用了。
翻出土坑,黄泉走到剑气近身边坐下,壮着胆子拍了拍已逝之人的肩膀。
“你不是说要竖起来埋吗?我试了一下,这坑高度挺好,能露你半个脑袋出来,你不是总说自己很俊俏么,这脸要是埋了多可惜。”
“而且,要是实在闷得慌,正好方便你瞅瞅外面。”
“同不同意,你说句话呗。”
情理之中的没得到任何回应,黄泉摇了摇头打量着剑气近。
黄泉见过死人,而且见过很多,他自己就是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
不甘的、愤怒的、愕然的、悲伤的都见过,偏偏没见过如此平和的。
黄泉瞅着这个跟自己算是有点关系,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不过面一口没吃,应该还不算有缘,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感伤。
世间该死的王八蛋很多,怎么偏偏死的是这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家伙。
黄泉就这样将剑气近的尸首抱进坑里,面朝洗剑河放下,才发现坑深了,他没自己高,这样一来就没办法看到外面了。
“高手莫怪,莫怪。”
“看不见也好,省得看多了人间,把眼看瞎了。”
站在坑边,黄泉神色复杂的看着手里的破剑,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把剑放进了坑里。
“办法还是我自己想吧,剑还你。”
填完土坑后,黄泉想了想,又捡了些石块堆成一座小小的坟茔,总觉得这人就这样没了,没座坟头怪可惜的。
用锄头刨下一颗孤零零的杂木,修出一块木板,思来想去最后只在木板上刻下了个‘俊’字,插在了简陋坟墓的正前方。
“我走了,可能要不了两年,我就把自己埋你旁边,做个伴。”
......
黄泉回到店里已是寅时,灶台上还放着那碗没吃完的面。
自从上任店东过世,从他手里接过这间小馆,三年时间没今天几个时辰有人味。
叹了口气,他走过去收拾碗筷,才发现碗下面不知何时留了张纸条。
展开来后,字如其人,潦草颓丧。
“西行三千里,乱石城,入梦坊。”
黄泉想了一下,将纸条揉成一团,直接吞了。
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自己的五脏庙,只等明天化作大地的养分。
虽然今天已经很疲惫了,还是习惯性的又打了一趟家传的《破山拳经妙义》拳桩,从小被父亲要求修习武道,子午惨案前已是入了武道初境蜕身境,只可惜三年前自己全身经脉尽断,境界无法再提升分毫,打拳的作用从提升实力变成了吊命。
等到躺上床,入冬的天色还是暗沉,黄泉打定主意今天不开张了,便睁着双眼看向屋顶,脑海中全是刚刚纸条上的话。
三年前自己从子午城逃脱时,在天塌地陷般的混乱中看到的出剑之人原来是剑气近。
黄家,于北冥州,大武王朝治下的子午城内世代为官,哪怕历经过两朝的权力更迭,都安然无恙,却随着子午城破,跟城里万万子民一起落得个满门尽屠的下场,至今连所为何因都不知。
当年此事一出,满朝震怒,山上山下无不惊愕。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凡与此事有半点关联者全部诛杀,之后更是亲自前往本朝护国仙门落月宗问责。
结局却只剩下些坊间的流言蜚语,说那武天子从落月宗归来的路上,一言不发,满脸阴沉,第二日洋洋洒洒一篇罪己诏,震惊天下。
而那落月宗只是象征性的被罚了一年的供奉,至此,俗世王朝与山上仙门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再一次被扒光了摆在台面上。
如今三年过去,心中还有滔天大恨,一定要查清真相的,可能只剩他黄泉一人罢了。
本以为子午城惨案最多只是一国之事而已,如今来看,就连剑气近这般逍遥天地的大能修士都被牵扯其中,只怕真相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思绪戛然而止,现在剑气近给了自己一线希望,接下来怎么选择,毫无疑问,西行。
万物寂籁,只剩屋内浅浅的呼吸声,黄泉沉沉睡去。
火和血,染红了夜空,惊慌失措的人群散的满城都是,像被收割的麦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倒下。
空中,地面,深巷时不时爆发出修士间死斗的术法光亮。
娘亲不再有温柔的笑,同妹妹一起倒在血泊中。
父亲背对着自己,浑身散发着金光,独自缠斗数十名修士。
“泉儿,快跑!”
自己哭喊着:“爹!我不走!”
随后被父亲一掌震飞出几丈外,但父亲也因为这平日里极为轻松的动作,身上又中了两道剑修的飞剑。
咬着牙,泪眼模糊的朝南门拼命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跌倒进一间已经倒塌的房屋,才鼓起全身的勇气回头看了一眼。
全城的时间仿佛猛地一滞,天塌了,真正意义上的塌了。
地面开始巨震,坍塌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