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潼山南面，乱葬岗。

接上脑袋的武承平正盘膝吐纳，倏地感到一阵细微的波动自潼山顶扩散开来，他睁开双眼，神色平静。

即使推迟了一些时日，真正的天门祭还是如约开启。

“终究是祖训难违。”武承平莫名有些感叹。

镇民懵懂，或许以为天门祭只是庆贺的祭典，但作为曾经的武家嫡子，武承平知道，举行天门祭是他父亲武惊蛰在世时定下的规矩，其目的就是为了将经年积累的香火愿力送入与世隔绝的秘境当中，同时为武家弟子提供一次观摩剑体、映照自身的机缘。

至于神剑从何而来，是前人遗泽，亦或恩主所赠？武承平都无所谓，他感兴趣的只是剑上的伟力。

时至今日，武承平仍清晰记得初见神剑的颤栗之感，那股远超天罡境极限的强大气息，唯有万象，不，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太一境巨擘才能具备如此威势。

“那个老顽固，若是允许我再观想一次，我定能以弱冠之龄叩开天罡之门，成为最年轻的天罡剑修！”

修行邪法后，武承平变得尤为偏激，他愤恨于武惊蛰的保守固执，认为正是对方古板到不近人情，才使自己沦为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乃至于他舍弃肉身化作鬼修，仍被镇压于此近百年光景。

好在，即使身陷囹圄的日子再长，终归是要迎来结局的。

感受着多年来套在身上的枷锁不断虚弱，武承平顿时愉悦起来。

自由，已近在咫尺。

不过很快，武承平笑容收敛，湛黑的眸子盯着身前的密林，冷声道：“尽做些徒劳之举。”

“是否无用，至少得尝试一下吧？”

随着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隔空回敬，李小川从林间走出，武元直跟在身后，沉默不语，仿佛前者的护卫。

武承平扫视周围，见附近没有旁人，他不由嘲弄道：“怎么不见武世泽那厮，是怕死吗？”

“对付一个小小邪灵，我与武大哥足以。”

“大言不惭，”武承平快被李小川信心满满的样子逗笑了，他恶狠狠地说，“既然汝一心寻死，吾便帮尔等了却心愿。”

“你？有这个实力吗？”

对于武承平的威胁，李小川不屑一顾。

得益于武元直兢兢业业地修补加固，如今的镇压法阵虽然濒临崩溃，但在彻底破碎前仍能封住武承平的绝大部分力量。

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武承平操控帝江傀儡是用的分魂，螟蛉种魔也是精神层面的术法，可以说他在外面搞事都是钻了阵法的空子，要是真能破封，估计早就掀桌把武家人图图光了，还用忍辱负重地制定百年计划？

如今的武承平也就叫得欢罢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李小川示意武承平稍安勿躁，他摩挲着下巴道：“现在说这些是有点马后炮的嫌疑，可你的话实在漏洞百出。什么受害者会这么了解加害者的手段？既能道出邪法修炼条件，还贴心指明头骨方位，偏偏你的解释又经不起推敲，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邪修是你，”李小川右手平伸，指向武承平，“藏尸洞是你亲手准备的坟茔，或许是预感死期将至，留下的后手？”

“同样施术者也是你，如此才能解释为何你对邪法特性如此明了，其余灵体，都是受控于你的傀儡吧。”

“当然，也可能你跟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在撒谎，根本没有什么启灵秘法，你只是随意抛出一个帝江后人的身份转移视线，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在我身上留下手段。”

“将脏水泼到武大哥的妻子杨依依身上，误导我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也仅是你顺手而为，反正无论我是否沿着这条线索追查都不影响你的计划，甚至可能给武大哥他们带来干扰。”

李小川叹道：“可惜棋差一招，再多的心计谋划也败在信息差下。这不是你的问题，阿平，只能说老爷子太了解儿子了。”

“汝懂什么？”听完讲述，武承平面色反而平静了下来，但声音却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分癫狂，“了解吾？开什么玩笑！那老顽固若是真的了解，吾怎会沦落至此！”

他神色阴鸷，瞥了眼武元直：“吾知晓尔等故意拖延，吾又何尝不是？十息之后，阵法自解，不管尔等有何谋划，只需尽数诛杀，又有何人可以留吾？”

“所以我们才来拦着不让你跑啊。”

“呵，不自量力。”

“这么自信啊，”李小川露出了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神情，“要不是答应过武惊蛰前辈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你，我还真想照着武大哥的阵法将你永镇于此，说不准以后还能找你唠嗑。”

“小子找死！”

话音未落，武承平骤然暴起，霎时间剑光凛冽，一道锋芒直奔李小川面门而来。

李小川早有防备，他一直默默估算着阵法的持续时间，面上惬意，暗中却时刻警惕着对方发难。

况且虽说武承平拥有百年时间改进剑招，但他并没能惊才绝艳到自创绝学，其剑法底子仍是青莲剑诀，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观其式，辨其形，识其踪。

李小川屏气凝神，剑锋轻挑，行云流水的一剑正中武承平攻势最薄弱处，沛然巨力通过相交的剑刃传来，李小川翻转手腕，将这股力道卸往侧面，同武承平错身而过。

兔起鹘落，李小川虽是倒退几步方才站定，却也完完整整地接下了这一剑。

“不可能！”

武承平难以置信，不过几日光景，曾经随手捏死的蝼蚁竟能正面接下自己一招半式。

事实上，倘若不是需要借助李小川谋夺神剑，他早割下后者的首级修炼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小川挽起剑花，轻笑一声。

听闻此言，一旁压阵的武元直面色复杂。

在他看来，李小川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短短三日，对方就在他的面前将武家传承多年的青莲剑诀由入门练至小成，属实是有点惊世骇俗了。

至少在武元直的认知中，从未有哪位武家弟子能做到这点，或许只有当初将剑诀传给武家的恩主才能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