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水浩渺，一望无垠，众人等待许久才望见渡船在江面上显露踪迹。

不多时，船只靠岸，为首的老者上前交涉。

船家是位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他先是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去，注意到人群前方分外出挑的李小川，立即面露苦色，微微摇头表示拒绝，直到老人家附耳说了几句，汉子才颇为勉强地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登船过程中他还是频频回头，似是在确认李小川身份。

虽然面上不显，但李小川心里多少有点郁闷。

莫名其妙被敬而远之，任谁都会感到不满，何况这还不是第一次了。

小插曲过去，一行人安稳上船。

老者进入船舱休息，汉子忙着调整风帆，其余人等则在甲板上，或倚或靠，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闭目养神，唯有李小川无所事事，主动和跟在身后的中年人攀谈起来。

在交谈中，李小川得知中年人名叫苏靖，是老人家的小儿子。

苏靖十分健谈。

据他所说，自己早年间在霍、虞两地经商，可最近世道不太平，商路不好跑，所以打算去丰邑投奔亲戚，助西伯侯修筑灵台反倒是次要之事。

李小川表示：我信了，你随意。

估摸着套话无用，李小川谈兴大减，随意地回答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然而苏靖仍在喋喋不休，可能是觉得李小川单纯“嗯嗯”的附和显得敷衍，他将话头交给李小川。

“公子初来此地，可有什么想知道的？”

这可真是瞌睡了来枕头，李小川也没客气，直接询问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各位似乎十分惧怕陌生人？”

“尤其是像我这般潇洒帅气的。”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苏靖闻言，轻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去岁东夷诸侯叛乱，大王亲自镇压。虽班师回朝，但匆忙集结大军免不了强征劳役。

“农事无人又恰逢灾年歉收，朝廷却不愿开仓放粮，朝歌附近还好些，其余地界已是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之事更是稀松平常。”

形势严峻至此，大叔你还笑得出来啊？

看来这伙人怕是对殷商怨念颇深。

李小川默默倾听，勉强保持住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言语之中的不妥，苏靖止住话头，继续说。

“如今国祚衰微，各地乱象四起，魑魅魍魉肆意横行，百姓懵懂怯懦，怕是把公子当作妖怪了吧。”

“毕竟公子气质不凡，在这地界可不多见，纵使不是吃人的妖怪，恐怕也非乡野之人。”

苏靖半是疑问半是陈述，话里话外颇有一种试探的意味。

李小川微微一笑，反问道：“可苏靖叔好像不怕啊，莫非苏靖叔还会一手捉妖之术？”

苏靖哈哈笑道：“苏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能人异士倒是结交了不少，机缘巧合之下的确得授了一个辨识妖物的法门。”

“哦？愿闻其详。”

苏靖凑过来悄声说：“魂魄乃生灵之本，无论妖族怎么隐藏外貌，其魂魄不会改变。普通人魂魄内敛，色泽黯淡，妖族则因为血脉维系，躯体被妖力浸染，魂魄往往呈现出浑浊之色，就像——”

他摊开手心，一簇妖异的深褐色火焰于掌中缓缓燃烧。

“这样。”

？李小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刚才还在拉扯吗，怎么突然跟我爆了？

虽然不太理解对方的想法，但李小川也算见过大场面的，见状只是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地问道。

“先前聊了许久，苏靖叔可曾看过我的魂魄？”

苏靖不答，他收起火焰，将手背至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小川，开口说。

“我知公子不是常人，但我在船上尚有几位同伴，公子真有把握全身而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