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府衙前,他在庆幸。
庆幸叛军已离开,不用打仗就好。
而出来后,他嘴里便是一顿骂骂咧咧。
“娘希匹,洪州的官吏竟全跑了。”
他随意的蹲到一具尸首身旁,观察那尸首的死相。
有少量肥蛆从尸首的眼窝、鼻腔蠕出,脸已枯腐发绿,眼窝枯陷。
时值冬春交替,气候尚冷,尸首却也已有腐烂迹象。
说明城内百姓被已被杀许久。
而府衙内仅见搜刮痕迹,以及一些文房的正中,有些处刑式血迹。
未见任何身穿官袍和吏袍之人的尸首。
这说明洪州的官吏早在屠城发生前就已跑了。
直到杭州事发,洪州境况这才为人所知晓。
校尉气闷的一脚踹开面前的残尸。
“厢军听令,统计城内死伤,将尸首都拖至郊野,收拾干净城区。”
他面无表情的高亢一声下令后,便自行钻进了府衙里头,不知做啥去了。
而陆君实全程闭眼,只因眼前景象实在是太恐怖。
方才进来时经过了一个水缸,只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便瞧见水缸里竟泡着数十颗头颅。
眼珠子被水泡得比活着时大二倍有余。
娘啊!
“啊哈哈哈!”
突然间,一声诡异的笑声空灵传来。
陆君实被吓得握刀跳起。
然而未几,一尚显幼态的女子竟一丝不挂的自一小巷跑出,披头散发着笑盈盈的四处乱跑。
原来是已疯癫了。
不敢想象她还活着。
更不敢想象她都经历了什么。
陆君实朝那疯了的女子走过去,竟却又将她吓着了,嘴里怪叫着逃跑。
她一惊一乍的,叫陆君实也手足无措。
不一会儿,她便跑没了踪影,城内再次死寂下来。
被府兵逼着将城内尸首往郊野运扔。
陆君实头一回亲眼瞧见,原来人的肠和肺长这样,还有肝和胃。
原来脑袋被砍掉之后,身子还能爬行一段儿的。
“好心爷,咱找机会逃吧!”
来到郊野扔尸首时,黄云迎面瞧见了陆君实。
他快要被吓死了,眼下只想着逃。
瞧着那些尸首的惨死状,他便能感受到自个儿被活剁时有多疼,有多恐惧。
背脊和头皮一阵阵麻凉抽筋。
“不行的,”陆君实对他说道:
“听说逃兵被捉住的话,脸上会被黥青,人见人打的,也没人敢收留,因为收留逃兵会被连坐。”
“咱都被盯着呢。”
黄云要疯了,他好不容易才逃离洪州,竟又被征丁回来了。
真想一头撞死,可又很怕死。
……
五月初一,他们这群沙县的厢军,已在洪州收拾尸首整整二十日。
郊野埋尸首的巨坑,挖了一处又一处。
一处埋满了之后,放火焚烧一昼夜,再以土掩埋。
冲天的黑烟,仿佛在将死难者一起带向天空。
而城内渐渐回归一片萧条。
只剩地面的斑驳黑渍还在诉说,曾经这里惨死过人。
兴许再过不久,这斑驳黑渍也消失了。
死掉的人便就这么不留痕迹的消失,就像没有来过。
建州校尉统计死难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仅仅城区便收拾了二十余万具尸首。
而那些他们无暇去清理的洪州辖内村屯,则难以逐个去统计。
“赶紧的!准备出发去杭州了!”
府兵们粗鲁的到处喊话,还有些尸坑尚未掩埋,便也不管了,只顾着催促他们赶紧上路。
三日后,他们便沿着驿道来到了中途过境的歙州。
歙州城内的境况与经他们收拾过后的洪州差不多,应是前头被指派过来的两县厢军收拾的。
自西向东穿过歙州城,他们继续向杭州征发。
五月三日清晨,露宿一夜的厢军们疲惫的继续集结向东走时。
隐隐间似乎听见东边传来了什么动静?
低沉滚滚,地面好像也在颤动。
直到这奇怪的动静快速接近,他们听见那是浩荡的呐喊声时。
面前的远处竟已出来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
最前头有数十名跨骑白马之人,手里高高的举着金色的竖旗。
竖旗上赫然是个“仙”字!
那是吴邦的仙军???
“快跑啊!”
毫无作战经验的沙县厢军,本以为会在洪州经历一场恶战。
结果却收拾了二十日的尸首。
而眼下毫无戒备,竟突然半路遭敌!
陆君实身后的大军瞬间大乱,被吓得纷纷掉头狼狈逃窜!
“逃兵!杀无赦!”
那校尉举起长刀一声怒吼!
而陆君实反应过来看向身后时,竟赫然瞧见队伍最尾后的几人。
这才刚转头逃窜,竟就已被府兵利落的举刀砍杀!
陆君实大惊!眼下正大敌当头!
竟还杀自己人???
一股气急磅礴汹涌之时,陆君实瞧见。
连滚带爬往后跑的黄云身侧,一府兵已然于他背后举起了大刀。
眼看着就要朝他后背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