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信号,安室透还是得到了太宰治的新闻推送——横滨百货公司爆炸事件。让安室透意外的是,肇事者居然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若是不说,安室透还以为这一切就是港口黑手党兴起的,而织田作之助被卷入其中,真的只是意外事件。
这个时候,安室透要开始观察可能拥有卡沙夏身份的嫌疑人。
根据之前太宰治说的,一定会有人来靠近江户川乱步。但如果是江户川乱步靠近某个人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算?不管如何,安室透也把绫小路清隆算进了观察对象里面。于是他把新闻推给绫小路看。
通过这次观察,安室透对绫小路清隆有很大的发现。
绫小路当时看完新闻之后,虽然面上表情不显,但多少有些唏嘘,还追问了很多问题。直到最后听说还没有抓到犯人,他才停住了说话的念头,一直在看着村子的舞台,仿佛深陷在无法排遣的忧虑中。
绫小路的性格其实是很闷的,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和看法,但安室透觉得其实他很会共情。像是这次意外卷入洞窟旅馆事件,绫小路就算是对待敌人也心存着宽恕。他第二天哪里也没有去,一个人去了附近的神社给人祈福健康的时候,还带上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夏油杰。
安室透从五条悟那里听来的。
五条悟说那时候听绫小路说的时候,心里有些感慨。
自从五条悟自己和好友夏油杰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之后,其他人都希望对夏油杰赶尽杀绝,连五条悟也觉得自己和夏油杰命归殊途,无法再回到过去了,也不能够开口关心自己的敌人。但他没有想到会有人说希望夏油杰没事。
五条悟复述绫小路的话——「我希望夏油杰没事,不是支持他犯罪,也不是同情他的遭遇,更没有想过希望通过这个小举动,化解自己与夏油杰之间可能结下的恶缘,我只是单纯为求自己心安。」
五条悟还说,绫小路那时候还说了,有个少年侦探告诉他,也许杀人的动机有成百上千,但是帮助人却是没有理由的。
“……”
安室透从没有想过绫小路心思那么细腻。
有时候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多么好,不一定是真的好人,也许是表面功夫,虚与委蛇,装模作样,只想要表现得完美,以博人好感。但五条悟觉得绫小路说那些话是发自肺腑真心的。
只是他恰好问起,绫小路做出了回答。
如果五条悟不问,就没有人知道绫小路到底在想什么。
安室透也相信五条悟不至于要为绫小路说好话,只是单纯跟自己感慨绫小路而已。但五条悟的话确实让安室透觉得绫小路性情很好。
再加上这次,因为织田作之助救人受伤的事情,织田已经登上了新闻报纸,最起码现在横滨很多民众都认识织田作之助的脸。如果真的按太宰治推断的,卡沙夏可能会利用织田作之助和森鸥外交涉的话,那行动上必然也束手束脚,去哪里都会被人关注。
如果被群众发现织田和黑手党有来往,恐怕群众再被煽风点火的话,织田很可能会被认为是自导自演,反而会被抓入牢狱里。
太宰治策划让织田出名的这件事,就是要利用横滨所有的记者想要挖掘头条新闻的心理,把他们变相弄成自己的耳目,盯住织田作之助的行动。
所以卡沙夏如果有行动的话,必然也会从新闻媒体方向下手。
就在小长假结束当晚,太宰治回复说,有人从高层和新闻媒体记者接触了。但当时绫小路一整天要么和五条悟在一起,要么就是和江户川乱步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是可以糊弄的人。
而被软件监控的手机也没有任何异常。
这说明了,绫小路有不在场证明。
综上所述,无论是不是受到了五条悟的主观情绪影响,还是有客观事实证明,安室透在温泉旅行结束的时候,并没有再想「绫小路是卡沙夏」的事情,甚至分析出很多「卡沙夏」与「绫小路」之间的差别。
首先,卡沙夏据说是个很没有情商的人。连喜怒不形于色的琴酒被卡沙夏惹恼过,说不知道他脑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而绫小路是个细心体贴入微,甚至会共情的人,在神社前弹唱的歌让人会产生共鸣。
一个没有情商的人应该做不到这一点。
第二,按照传闻,卡沙夏其实可能有残疾,但绫小路很健康。这次洞窟旅馆事件结束,绫小路因为肩膀脱臼,还做了其他身体检查,并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一点,卡沙夏是个自杀爱好者。绫小路曾经以爱惜生命拒绝过五条悟的邀请,而他还会为恶人祈福,更看得出他是个尊重别人生命的人。
排除这些外,卡沙夏本人是知道波本对他有敌意,但绫小路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安室透表现出防备,坐在车子上还会跟着睡觉。
只是唯一让他困惑的一点就是,因为江户川乱步要回侦探社,在回去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在车子上说,绫小路胸口有枪伤。平时看不到是因为他用了遮瑕膏。
于是,安室透干脆开门见山地问江户川乱步说,绫小路是不是卡沙夏?
江户川乱步一直以来都不主动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
但他说的话一直是千真万确,值得被相信的。
江户川乱步摇头说:“不是。”
安室透这次才算是彻底对绫小路的身份放下怀疑。
回顾整个计划和任务,安室透原本的任务就是看着江户川乱步不在横滨之外,有没有人再接触乱步;在太宰治推进针对织田作之助的计划时,有没有人表现异常。但事实上并没有冒出可疑的人物,除了唐沢明。
不过唐沢明绝不是卡沙夏。
现在留有疑点的是从唐沢明手上抢来的「明田真绪子」假身份证明。这张证明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就是缺了防假水印。这个还需要继续调查。
原本这次小长假应该会被说成是「收获甚少」的旅行。但在送江户川乱步回侦探社的时候,名为中岛敦的实习侦探递给安室透一份资料。
“这是太宰先生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希望你看完之后,立刻去横滨第一综合医院,他会在那里等你。”
于是安室透在车子上准备开始读太宰治给的资料。
(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讲呢?)
(或者在车上一起聊也可以,互相透个底,在医院见织田作之助时,还可以互相配合。)
安室透一边想着,一边打开资料。
当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安室透突然明白,为什么太宰治不和他直接在车里面见面,也幸好太宰治不在,否则他不敢想象自己失态的样子。
这次策划的事件里面,其实织田作之助并没有受很重的伤,现在正在医院里面检查伤势。这是资料的第一页。所谓的受重伤,都是太宰治放出来的假消息。
第二页是织田作之助的身份认证资料。
通过DNA与指纹鉴定,这个人与三年前被黑衣组织认定为卧底并以「死亡」的「诸伏景光」是同一个人。资料背后还附有一张坦然的自我陈述。
「我是诸伏景光,现29岁。
本人从前隶属于日本公安警察,从事单位为警视厅公安部,四年前以公安身份潜入国际恐怖组织黑衣组织。三年前事迹败露,为逃出黑衣组织,以假死为手段,改名换姓。现在以织田作之助为名,生活在美国,为美国异能组织干事。
……」
安室透根本没有读完,就启动引擎,加快了自己的油门。
*
重症监护室门外。
门口站着正在抱着手臂的太宰治,似乎早预料到安室透来的时间,听到匆匆的脚步声,以及护士提醒不能在走廊奔跑的声音后,他检查着手表的时间。
“比我想象中要更早。”
安室透举着资料,抬头喘着气问太宰说道:“怎么回事?”
“就是纸面上写的。我的异能是无效化,要是有什么异能操作的,我也可以进行无效化,回归真相。而在你过来之前,文件和资料也用邮件方式发给乱步先生检查过了,没有出过问题。也就是说,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真实的真。”
太宰治往紧闭的房间门望了一眼,对心跳乱序的安室透继续说道。
“就是诸伏景光本人。原先他用织田作之助的身份时,是戴了人皮面具。他的精神状态很健康,没有被洗脑,也没有被抹去记忆,头脑很清晰,可以描述所有他在日本经历的事情。之前我和他对话的时候,也能发现诸伏先生是逻辑很强的人。当然,他的身体方面也很健康,当时若不是我一棍子敲昏他,恐怕想要安排进医院都难。”
“……”
听着太宰治的话,安室透感觉有些昏眩。
一开始知道诸伏景光没有死,他也惊疑不定,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陷阱。但是报告上的数据不是骗人。慢慢地,他又被无底洞的恐惧给侵蚀了。他设想了很多恐怖的假想——他怕诸伏景光已经被洗脑成了别人的傀儡,怕诸伏景光失忆了认不得自己,还怕一见面之后他们不得不成为对立面。
于是,在走到病房前,安室透竟有种靠近悬崖般的眩晕,不敢再往前一步。
安室透问:“所以,现在算怎么回事?”
“他是北美异能组织的成员。”
“那来意呢?”
“说是与港口黑手党协商一些事情,但是属于组织任务,不能告诉我。”太宰治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诸伏景光本人?你看一眼,也许比我带测谎仪会更清楚。”
安室透手搭在病房门把上,眼神迟疑地看向太宰治:“这样听起来,他和整个案件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为什么偏偏用的是「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呢?”
太宰治嘴角扬起安静闲适的笑容。
“我看你现在已经开始昏头了。
难道你没有发现到现在为止,卡沙夏的目的都在一一被实现中吗?
我们就算知道织田作之助的存在,也不会,也不能够对他做任何事。这个人也还是会为了完成任务,和森鸥外见面协商,
回到之前我们说的,也许卡沙夏已经猜到了我们会猜到织田作之助的存在。所以他才一定要用「织田作之助」牵制我们。他知道,也认识我。知道我不可能不吃这一套,但是这个马甲下面还有一个「诸伏景光」。”
太宰治耸耸肩。
“于是,等揭开织田作之助的马甲之后,露出了诸伏景光。这就好像乱步先生给的第二张便签——这是第二次警告,他告诉我们不许动。你知道的,诸伏景光可不是纸,是人。对我们来说,也是某种意义的炸弹。”
安室透已经开始头脑清晰起来了。
如果一开始他们不明真相,为逼卡沙夏出现,对「诸伏景光」痛下毒手的话,安室透了解真相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就是害死自己朋友的人?卡沙夏到底是怎么算准每个人的,每一步的?就算看清楚了,还是不能够动弹。
太宰治淡淡地说道:“我认为,卡沙夏为什么会认定这个人,除了要和森鸥外表示某层意思外,还想对我们表达一个意思。”
安室透抬眼望向太宰治,见到那双鸢瞳深处如同暗不见底,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们如果还想继续调查妨碍我的话,那就请继续试试看,但后果自负。」老实说,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威胁。我倒是想看他还能怎么做?”
太宰治轻笑起来。
安室透不寒而栗。
不知道是因为卡沙夏的算无遗策,还是步步紧追的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