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点!”
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连带着老孙家的那位敲鼓的老大哥,也强撑着站了起来,拼了命的晃动鼓槌敲锣打鼓安抚过路冤家。
可他们终是低估了过路冤家的怒火。
被更大的恐怖压了几十年,过去看不见重新抬头的可能也就算了,如今庙上的那位老爷失了底蕴狼狈逃窜,摆明了不再管这里的事情,杀了这位灵官庙下的管事,身上就再没有压着它们的东西了。
不说刚刚被驱使的仇恨,单是这份对自由的渴望,也依旧是无可操控的。
鼓声能安抚少数的过路冤家,却压不住这占了大半村子的煌煌怒火。
呼啸的阴风化作冲天的龙卷,过路的冤家头一次如此齐心协力。
变了颜色的天幕之下,它们如同过境的蝗虫,周遭的建筑哪怕只是擦了边,也免不了倒塌崩解的代价。
白城村如同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医庐外,人们一股脑的冲向仿若失了神志、正不断念叨着‘灵官走了’的老村医,七手八脚的想要将他抬走。
定定的看着孙家方向的老村长却发出了一声长叹:“来不及了。”
“只希望过路冤家还愿意给我这个一村之长的面子吧。”
他整理衣袍,口中不断背诵着祖宗们留下来的训诫。
“过路冤家,不分善恶。”
“宿者上供,离者立碑。”
“册上宗亲,矩之根本。”
“守序留名,叛规除形。”
“不招不惹,不敬不拜。”
“立世之道,姑妄听之。”
祖训传到如今这一代,能记住的,怕是早没多少了,不过老村长还稍稍有些印象,年少时候的天地,并不是这样的。
堂上祖宗降下福荫护佑后代,过路冤家和生人以黄昏为界,阴阳不沾,可自打七十年前,灵官老爷从黑坟山走出,这世道就变了样子。
晨昏不分,阴阳不明。
如今灵官老爷不管这村子里,许是好事?
但总要熬过眼前这道坎的啊。
老村长深呼吸,面对冲天阴气化作的磅礴龙卷,长鞠一礼。
“老头子乃大周治下,明州铜台府清河郡三水县衙黑坟山一带白城村村长,孙长喜。”
“请过路冤家敬听!”
这一串名号早在他爷爷那一代就不好用了,但今天喊出来,却似乎莫名有股子底气。
老村长声音浑厚。
“宿者上供,离者立碑。”
“阴阳有界,莫行不义之事。”
呼啸的阴风倏的停下了脚步,过路的冤家似乎在思考,这么一瞬间,它们像是找回了理智。
但紧接着,转动的龙卷却更为狂暴,细密的嘶吼声自其中传来。
老村长听清楚了它们的声音,脸色狂变。
他口中喃喃:“是啊,阳册早毁,阴册尽无。”
“这乱糟糟的世道,人命如草。”
“便是上堂坐庙的邪祟,都可随意定下我们的命数了。”
阳事无人管,阴事无人知。
谁还要去尊那劳什子的规矩?
可真就撇下这偌大的村子不管了?
老村长抬头向天,“可有宗亲,愿意怜悯我等?”
册上宗亲,矩之根本。
这是老村长最后的希望,却俨然落空,他眼瞅着呼啸的阴风侵袭而来。
却在某个当口,倏地一停。
远处,有铁链拖地的声音,便见了浓雾溢散,隐约有穿了皂衣,戴着高帽的差人形象摇晃前来,它们托举着一尊残破的神龛。
台前掌灯,明亮的光照的神龛的影子几冲天际,在穹顶之下,云层之间,化作模模糊糊的衙门。
堂上有穿了官衣之人高坐,看不清长相。
他声若雷霆。
“我乃清河郡城隍!”
“堂下冤家跪听!”
轰隆隆!
绵延近百丈,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村子的阴风骤然消散,其中大小冤家,齐齐跪在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