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能对付他(2 / 2)

司绒 容溶月 4046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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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十指交错,扣在身前,风敲惊鸟铃的声音撞入耳里,夜的墨色从脚底铺起,缓缓上升,层层叠叠把那浓稠的黑暗推到他周身,直到将他淹没。

不眠夜。

*

京城的秋日爽阔,山南海域的高瑜则浸在冰冷的蓝色水域中,几道黑影沉在水里无声又迅速地游动,越是靠近黑蛟船,越是不敢探出头。

“哗啦。”

几颗脑袋从深蓝的水面上探出来,轻微喘气,高瑜给三个下属打个眼色,四人掏出腰间别着的攀船钩扎入了船沿的吃水线,像四只蚂蚁,无声地往高船上攀爬。

三日前,阿勒高调攻下帝弓湾,炸烂了破云军的旗帜,在帝弓湾俘虏的士兵也不杀,反而一个个地扒了战甲,用麻绳串成蚂蚱,推上海岸线还给了破云军,又是一记巴掌刮在了破云军脸上。

这就是一个趣味恶劣的魔头。

破云军吃了前所未有的败仗,高瑜一口气咽不下去,蹲点数日,终于在海面上逮着了来回传讯的快船,擒贼擒王么,她倒是想看看这位恶名远扬的海王生了几只手脚。

四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攀上船舷,脱下鲛衣,扎在船外沿,这才轻巧落在甲板上。

高瑜打了手势,四人各自散开,命令是格杀。

船楼上喧嚷无比,头顶的窗口敛不住酒香与烛光,四道影子藏在喧闹中无声游走,高瑜攀上二楼,避过夜巡的守卫,折身闪入一间窄舱,后背霎时抵上一只手指,浑身寒意一凛。

后头便响起了稚嫩的嗫嚅声:“谁,谁啊。”

高瑜猛地转身,她站立的身影不像寻常女子那般纤弱,而是脊背挺直,静默无声时也有掩不住的飒气,她挡住了窄舱的光线,看着里头蹲在角落惶然不知所措的小子,蹲下来,手按在他肩头,喉咙一滚,声音便带粗哑:“藏什么好东西哪?”

“我我我我我,我没藏啊。”小核桃吓死了,他捡了一支卷烟,早就想试试这味道,哪知道烟卷刚点上,就被逮了个正着呢,此刻那呛人的味道从身后幽幽地漫出来,烟头燃起的热气烫得他屁股一痛,差点儿尖叫出声。

高瑜瞬间捂住他的嘴,把那尖叫压回了他喉咙里,耳尖一动,外头便传来细小的脚步声,她往回勾脚,无声地把舱门合上。

小核桃也听到了脚步声,他心想这哪个岛的哥哥啊,真聪明啊!

两人蹲在窄舱里,等那串脚步声逐渐远去,高瑜松了手,哑声道:“拿出来我瞧瞧。”

小核桃这会儿不惦记烟卷了,他刚十二岁,对什么东西都只有一时的新鲜劲儿,这便献宝似的把烟卷掏出来:“好东西,哥,抽吗?”

烟头一点儿微弱的光散出来,小核桃便是一愣,他好像没有见过这张脸,小孩儿藏不住心思,察觉一点不对劲,身子动得都比脑子快,刚要扯嗓子大喊,侧颈一痛,人便软倒了下去。

抽?姐姐抽你。

高瑜把烟头捻灭,塞到了小核桃手里,把犯罪现场给他做实了,扒下他头顶的小帽子,戴自个儿头上,帽檐一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刚一出舱门,窄道尽头刚巡完的人便见着了她,遥遥地笑喊一声:“谁啊,又扒小核桃帽子,小心王收拾你。”

高瑜抬起手挥了挥,背过身大跨步地往前走。

那人又笑骂两声,继续巡逻去了。

高瑜避着人往船楼顶上走,在三层楼梯口见着了三个沉默守着的大汉,她转过身,把帽檐再往下压了一寸,沿着二楼船舱外的过道绕到了后边。

海域上的夜色遮不住人,只要有星月,倒垂在海面上,那就是碎盐粒般的双重光亮。

需要速战速决。

高瑜左右看了眼,攀着船壁往上爬,她的一只手攀在船舷上,把整个身子吊在半空,静静听了半晌,才忽而翻身上了船楼顶。

双足轻轻落地,不发出声响,她半蹲身,船楼顶有座高台,还有根倾斜高杆,后头吊着巨石,高台前面传来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她把匕首握在手里,猫着腰往前挪,到高台边沿就不动了,缓缓站起,谨慎地背贴高台听前边的说话声。

“不要摸我,耳朵也不可以!”是道女声。

“这里呢?”是道轻佻低磁的男声。

“不可以,你滚吧。”

“你站在我船上,要我滚哪儿去?”

这他妈的什么戏码,高瑜手里的匕首差点掉,以为能听到什么机密,结果整了出风月戏,这位海王玩儿挺野啊。

她一口气没缓过来,又传来道声音:“来客人了呢。”这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贴到了她耳边,高瑜下意识地侧身闪避,这才躲开了凛冽的雪芒。

暴露了,高瑜不知道是怎么暴露的,但她瞬间就做出了反击,横匕往跟前划过。

“铿——”

金戈交击声刺耳。

高瑜手臂被这一下力道震得发麻,借着拉开的距离看到了来人,她以为会是那位恶名昭著的海王,没想到是个漂亮极了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笑着,身后是一轮柔亮的月,海风轻拂她海藻一样的发,露出来的脸庞粉润,乍一看,像是从月亮上跳下来的小兔子。

只是,这兔子也太狠了。

“打架要认真哦。”

一柄细弯刀迎面斩来,高瑜后仰身,抬脚踢开那道攻势,仅仅几个回合,她就领略到了这姑娘惊人的速度和力气,弯刀的雪芒十足锐利,宛如一张巨网,束缚住了高瑜的手脚,让她的招数不能施展到底,棘手。

她们在船楼顶上相搏,阿勒就懒懒散散靠在船舷,头发松松扎在脑后,手里旋着一把未出鞘的短刀。

“砰!”一记巨大声响,高瑜被横扫一腿,后背重重砸在高台台壁,差点儿闷出一口血来。

“承让了,”龙可羡的弯刀横在了她脖子上,蹲下来笑了笑,“让我猜猜,你是北昭的女将军,对不对?”

“姑娘身手不错啊,”高瑜被抵着要害,没有半点儿惧色,“跟我去北昭玩玩么,你这身手待在黑蛟船上可惜了。”

“不对哦,这不是我的船,”龙可羡笑时脸上有一对梨涡,好似认真地想了想,“北昭好玩吗?”

“好玩,”高瑜咽下口血,哄孩子似的说,“遍地都是乐子。”

“我会去的,告诉我你的名字。”

“高瑜。”

“我记住你了,你们可以走了。”

“走?”

此时木梯口传来几道声响,高瑜的三个下属被推搡着到了船楼顶,高瑜脸色未变,说:“阁下速度挺快啊。”

她是对阿勒说的,高瑜没有见到他的正脸,只看到他背身而立,风灌入他的领口,鼓起了后颈的衣领,垂下的手臂有显眼纹身,没有应话。

龙可羡收了弯刀,别在自己腰间,打了个手势,一个大汉沉喝一声,扛起人,扑通扑通地往下丢,三道巨大的水花迸起。

高瑜:“……”

龙可羡笑眼弯弯:“要我送你吗?”

高瑜敬谢不敏:“别了,我自个儿跳吧。”

龙可羡觉得好可惜:“啊,我也可以扛得动你的。”

高瑜立刻弹起身:“别。”

龙可羡真诚劝道:“下回别来了,你们在百丈开外的时候就被发现了,怎么说呢,你们陆地上的人养狗,船上的人养鸟,都是一样的道理。”

高瑜觉得今晚真是见了鬼,把匕首一抛:“我技不如人,认栽,但下次战场相见,我不会手软。”

龙可羡饶有兴致地看她:“没有下次了。”

高瑜不太明白:“什么?”

“我说,把你的帽子留下,那是小核桃的。”

高瑜伸手一扬,帽子往后飞,她迅速地跳上船舷,一个猛子往海水里扎去,几下沉浮之后,四道人影便消失在了夜潮中。

龙可羡弯身捡了帽子,说:“真有意思,你打下帝弓湾却不杀人,放任北昭的将军上船也不宰她,让我猜猜,你想引起北昭太子的注意,你想和他玩什么?”

“玩儿?”阿勒俯身下来,“我跟他玩什么,不过铺条路子给你玩儿。”

“我说了,耳朵不可以摸!”

木梯上,咚咚当当传来几道闷响。

“王!我不是故意摔的!”

“您继续,继续啊!”

“你踩老子脑门上了!”

与此同时,咚咚的声响也在京城外信马道炸响。

一匹骏马朝龙栖山脉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一手举着军情急报的大红旗帜,带着遥远西北方的粗犷风沙,如一柄利剑,冲破了夜色,搅乱了平和的夜风。

京城的风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