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包里的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了。
证件什么的都还在,但是!她的手机和现金都不见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眼瞧着天色乌压压下来,好像所有的烦心事都挑着时间点蜂拥而上,温厘知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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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家住在络绎镇上的滨西邨,是在飞鸟岛的西边。
温厘知在车站的临时服务点挂了失,也不知道东西什么时候可以找回来。离开车站的时候,一个好心的阿姨告诉她:从飞鸟尖车站出发,往前走一段路,过两个村庄就可以到络绎镇。
话虽这样说。温厘知在走过了第一个村庄的时候,天空就开始下雨了。起先是几滴小雨,而后逐渐转大,八月里,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她的身上,略略有点疼。
泥泞的小路上没什么躲雨的地方,远处倒有几棵树,但温厘知谨记下雨天不能站在树下的教诲,只好把挎包遮在头顶避避雨。
她鞋子里进了水,早就湿透了,袜子掉到脚心,简直又重又难受。
没关系,也不远了,到奶奶家就好了。
“汪!”
就在这时,温厘知听到一声清脆的狗叫。
她被吓了一大跳。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别遇见狗啊,呜呜她最怕狗了。
可天不遂人愿。她第二次听见的狗叫更加清晰——“汪呜!”其中还带着几分愠怒的喘息。
温厘知后背发凉,只感觉这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发出,并且似乎还保持着缓慢靠近自己的趋势。
她木然地回过头——
好家伙!就在她背后几十米处,一条大型黑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这大黑狗站得板正,簌簌大雨打在它乌黑发亮的毛皮上,一副看起来不缺油水的样子,想必被它的主人喂养的很好。
而此刻,它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正像发现入侵者一般射向她。
温厘知保持着这个回头看的姿势和它僵持了一分钟,但黑狗没有丝毫要走的态势,她好像被这条恶犬当成了不速之客!
那现在怎么办?
温厘知静下心来,试图和这条大黑狗展开“友好的”交谈。
她从挎包里摸出一个还没吃完的面包。
然后掰下一点,扔出去,丢给大黑狗。
她尽量保持冷镇定,但一开口,她立刻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温厘知都快哭出来了,说话的时候完全在打结巴:“黑诶诶诶狗狗欧欧,我给给给给诶诶你吃吃吃面面面包包,你你你你,别别耶耶耶咬我……”
面包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大黑狗甚至嗅都没有嗅一下,就叫起来:“额呜!额呜!”妈呀怎么听起来更凶了!
它边叫还边扯开步子往温厘知这边慢慢跑起来。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啊!
温厘知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她库库迈开腿就是一顿狂跑。
果然,人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总是能激发意想不到的潜力的。
譬如,在学校的时候,温厘知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八百米体侧。而眼下,她感觉自己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她只听得见风滑过耳畔猎猎作响的声音,还有隆隆作响的心跳声,她感觉心脏都快要蹦出胸膛了。
而那条大黑狗还偏偏紧追不舍,它一边跑还一边“嗷呜嗷呜”地叫。
更糟糕的是,这里的道路平坦而开阔,根本就没有什么障碍物能够甩开黑狗。
温厘知都快要哭出来了:谁能来救救我啊!
慌不择路下,她从平坦地跑进了一片樟树林。
下着大雨的树林里,草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温厘知开始后悔了,这树林里又泥泞又滑,要是一不小心摔了,肯定就被黑狗追上了。温厘知这时只恨自己不会爬树,否则她高低得爬到树顶上去。
想什么来什么,温厘知一脚踩在青苔上,猛地往前一滑,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磕在树根上,擦破了皮,摔倒溅起的泥糊在伤口上,生生的疼。她那条浅蓝色的碎花裙也溅上了许多泥点,湿哒哒地贴在她皮肤上。但温厘知根本顾不上这么多,因为眼下——那条黑狗离她越、来、越、近、了!
它就停在距离自己一米的地方,温厘知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垂着涎水的牙,锋利又尖锐。它锐利的目光落在温厘知的脸上,似乎在琢磨着要咬哪里。
因为靠的太近,温厘知甚至还听见了它堵塞在喉咙里“嘶嘶”的低鸣,像是血管里血液喷薄的声音。
它在慢慢靠近。温厘知能强烈地感受到它身上独属于狗的味道炽热地喷洒在自己的脸庞上。
她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啊——”
也就在这时,她倏然听见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循着声音来源处,温厘知抬眼望去——
夏日暴雨,滂沱四溅,毕毕剥剥的雨点打在樟树青翠的枝叶上,独属于樟树的气息混杂在扑鼻而来的泥土味道中。
而在这场大雨中,温厘知首先看到的,是一只鸟,一只淡灰色的鸟。
它在雨中徐徐低飞着,穿透樟树清凌凌的叶子,发出“唧唧”的轻微嘶鸣,然后扑腾着翅膀盘旋了一阵,最后停落在一个少年的肩膀上。
少年个子很高,灰t黑裤下,是一双沾了些泥点的白色球鞋。
从温厘知摔倒在地的这个姿势看过去,只能看见少年膝盖以下的部分。雨下的很大,溅落在泥地水洼上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带起一些泥点。那些泥点往上跳跃着,纷纷要糊到他鞋子上去。
他低垂着眼向下睥睨着那些泥点。温厘知听见他轻轻“啧”了一声,听起来分外嫌弃,还有点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温厘知努力仰起脸。
这时候她才看见少年的模样:簌簌大雨打落在少年劲瘦有力的身线上,他细碎黑发被雨打湿,垂落在前。而在他的左耳上,挂了枚闪耀的黑色耳钉,这使得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又坏又野的味道。
透过他清冽的碎发,温厘知猝不及防地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不对,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凝视。
他的目光穿过雨点,饶有兴味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这个被狗吓到的女孩让他捕捉到了一丝乐趣。
他眉眼其实生得很好看,清冷又凛冽,但可惜的是,这双眼睛没有任何色彩,微微眯着,像兽类凝视猎物般,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在这片冰冷中,又莫名掺杂了几分倨傲的厌倦。可温厘知觉得,那也不完全是厌倦,似乎,还带了点危险的意味。
温厘知被他看得心里发憷。他却已经抬起脚,踩着泥点缓缓走到她面前。
少年薄荷音色又冷又淡:“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