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回到寺中厢房,苏鸾儿在黎烨背上便睡着了,睡了一个多时辰,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厢房的卧榻上。
一转头,看见黎烨坐在窗沿上,侧目望着窗外,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寂。
便是再棘手的军务,也未见他有过这般神色。
“夫君”,苏鸾儿柔声唤了句,起身为他倒了一盏温茶。
“家中不忙么,你怎有空来看我?”
还有五日就是黎二郎婚期,家中应当正是待客的时候,黎烨作为世子,少不得应酬,怎还能抽出空闲来看她?
黎烨转过头来,冷清之色霎时消散,自窗沿上跃下,至高案旁坐下,将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布包裹朝苏鸾儿推了推,“母亲差我给你送东西。”
苏鸾儿奇怪,“什么东西?”
从长安到白马寺,快马加鞭也得一天路程,是什么紧要东西,竟劳烦婆母在这繁忙关头叫黎烨亲自来送?
“账本,母亲说让你好好学掌家之道。”黎烨抱臂,一本正经地说。
苏鸾儿手下一顿,想到之前因理事无方被公爹训斥,心中失落,面色却无变化,微微点头回应黎烨,手下继续解红布包裹。
解开外面一层红布,里头是个方方正正的朱漆木匣,木匣十分精美,匣身和盖面上都镶贴着金质团花。
苏鸾儿却没心思赏这匣子,掀开盖子,怔住了。
入眼并不是黎烨所说的账本,而是一套光华灿灿的金步摇冠,步摇冠满饰七丛花树,额面处垒饰七个水滴状花钿,金丝堆叠,玉石生辉,光彩耀目。
苏鸾儿见过这种步摇冠,婆母参加宫宴时曾佩戴过,这是命妇才有的规制。婆母是武安王妃,二品命妇,能戴八树花冠,眼下这顶七树花冠,是三品命妇规制,世子妃的品阶。
“夫君,这是……”苏鸾儿心里欢喜,却也疑惑,为何好端端给她送来这顶花冠?
黎烨却没有给她解释,只将人拥至怀里,低首亲了亲她,“下次我来接你,穿这身衣裳,随我回家。”
“衣裳?”苏鸾儿拿出花冠,取下上面的隔层,才发现下面是一套绿色的衣裳,确切说应是婚服,和七树花冠同等规制的三品命妇嘉礼服裳。
她虽是世子妃,却从没有穿戴过这些服饰。
“是母亲让你给我送来的?”苏鸾儿是不大相信这话的,她觉得极可能是黎烨看见家中给二弟媳妇准备的婚服首饰,自作主张给她备了一套。
黎烨点头,他也是如今才知,原来做他的世子妃是要有这身行头的,母亲命人给突厥公主送去一套,他提出鸾儿也应得一份,母亲倒没有拒绝,说是忙过这阵子再补上,他等不及,叫尚珍局抓紧做了一套。
她离京十日了,他想见她。
苏鸾儿没再细究黎烨的话,不管是不是婆母的意思,黎烨对她有这份心就够了。
“夫君,明日再走,好么?”苏鸾儿伏在他怀里,柔声说。
黎烨没有说话,似是有些犹豫。
忽听外头一阵骚动,虽无吵嚷声,却能分辨出急促而不杂乱的脚步声,应是来了不少人,且像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之人。
黎烨眉心微蹙,开门,见门外站了两列王府亲兵,个个披甲持刀,严阵以待,三弟黎煊迎面走来,看见他,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大哥,随我回家。”黎三郎面色严肃。
黎烨没有说话,扫了一眼列队等候的亲兵,知道三弟此来是起了何意。
他们大概以为,他离家出走,是要逃婚,看这请他回去的阵仗,好似他敢反抗,就要绑他回去。
“我不过来看看你嫂嫂。”黎烨淡然说道。
黎三郎看了眼苏鸾儿,这才对她行礼,唤了句“嫂嫂”,又对黎烨说:“大哥,家中忙碌,离不开你,快随我回去吧。”
“去门口等我。”黎烨说道。
已经找到人,且看长兄并无逃避之意,黎三郎也未步步紧逼,带领王府亲兵到寺院门口等候。
“夫君,到底发生何事?”
苏鸾儿已经确定,黎烨此来绝非受婆母差遣,到底是何等大事,竟劳烦三弟如此阵仗亲自找来?
黎烨沉默了会儿,并没多言,只是说:“我须得回去了。”
苏鸾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见他站了片刻,又对她交待:“往后不要一个人进山采药,不安全。”
“我知道了。”
苏鸾儿点头,看黎烨少顷,见他亦是默然相对,只深深看着她,察觉他应是有心事,却似乎不能与她言说。
“夫君”,苏鸾儿走过去,握住黎烨的手,贴近他胸膛,柔声问:“我能帮你么?”
她不曾见过黎烨为何事费心伤神,他总是谈笑风生,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可这次,他似乎遇到难事了,她很想帮他。
黎烨仍旧默然,只手臂收紧,拥着怀中人。
“鸾儿,要一直陪着我。”
他低下头来,亲着她头发,低低地这样说了一句。
“好。”苏鸾儿句句应着他。
“我走了。”
黎烨又亲亲她头发才放手,行至门口,听苏鸾儿道:“夫君,且等等,我新做了几个香囊,你拿回去放在枕边,安神助眠。”
黎烨停住脚步,接下妻子递来的锦袋,说:“以后不必操劳,家中有这些的。”
苏鸾儿笑了下,没有说话,他的事,她想要亲力亲为。
送走黎烨,寺中又安静下来,苏鸾儿坐在桌案旁,看着精美华贵的步摇冠,想起他说,要她下次回京的时候,要穿着这身衣裳。
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