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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衣柜

夜幕降临时, 周绮元与周承光在母亲的住处用晚膳。

这次周绮元在外面受了惊吓,又吃了两日的粗茶淡饭,遂陈氏一回府中, 特?意令人做了许多美食, 希望给一双儿女好好补补身子。

“元元自从失忆之后, 口味确实变化不少, ”陈氏坐在?饭桌前,笑吟吟道, “你以?前不爱吃鱼的,今日竟吃了这般多。”

周绮元看?了一眼被自己一人干掉了近乎一半的鱼身,附和一笑,随口道:“可能换了厨娘后,做得比较符合我的口味吧。”

陈氏眉梢一挑, 虽然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吩咐寅春:“下次灶房再做清蒸鱼时, 记得多做一条。”

周绮元本想说不必了, 转眼想到可以?打包带给周怀安,于是也没阻拦。

这时, 周承光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道:“吃那么多, 也不怕撑死。”

周绮元瞪向他,他瞬时转移了话?题,转头与陈氏道,“对了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陈氏道:“何?事?”

周承光语气略带疑惑:“我们此番去普寿寺,行事低调, 不曾对外宣扬,王全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的?您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很是可疑?总不会是他每日起早贪黑,蹲守在?我们府门外吧?”

此话?一出,正中陈氏的下怀。

陈氏略一沉吟,徐徐道:“他在?我们府中任职管家一职有几个年头了,培养出几个心腹不是没有可能,等开春后,我打算好好整顿一番,换些?可靠的人手。”

周绮元赞许道:“母亲英明。”

周承光发出嫌弃的声音:“马屁精。”

周绮元忍了周承光半天了,此时丝毫不留情面地揭他短道:“那也总比某人游手好闲,在?外赌……”

周承光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陈氏奇怪地看?着

?两人,“赌什么?”

周承光急中生?智,干笑解释:“我和朋友打赌,赌输了一件外衫。”说完悄悄给了周绮元一个求助的眼神。

陈氏对此没有怀疑,也没再细问,只道:“你身边的那些?朋友我见过两次,实话?说,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样的,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别与他们学了乱七八糟的,耽误前程。”

周承光松了周绮元的嘴,有些?不耐烦地应付道:“是,我已经长大了,自有分寸的,您无需为我的事操心。”

“行了,我知道你嫌我唠叨,可我也是为了你好,”陈氏轻声一叹,又道,“还有元元,”

周绮元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何?故点自己的名字,一脸乖巧地等待母亲发话?。

陈氏放下手中的竹筷,看?着?她?,语重?心长道,“过完年,你虚岁已经七岁了。这个年纪,也该学些?知识了。”

周绮元一怔。

据她?了解,这个时代只有出身世家贵族的女?子才有资格入国子监学知识,莫非母亲是想要送她?去国子监?

然后她?的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

“我为你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那老先生?姓姜,曾在?翰林院任职,资历颇深。你跟着?他学习,将来必定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赛过京中其他闺秀们。”

周绮元立时感到头疼起来。

这还不如去国子监呢?

她?从未想过和其他女?子们比较高下,更不想在?一个老头的眼皮子底下被严加管教?。

“娘,”

周绮元忽然道。

陈氏秀眉微挑,“怎么了?”

“女?儿……”周绮元起初有些?迟疑,旋即变得一脸笃定,“女?儿想去国子监上学。”

周绮元心想着?,国子监的课程虽然也免不了无聊枯燥,先生?们也少不得严厉迂腐,但总比请私教?要好上许多。因为国子监课堂人多,届时摸个鱼应该难以?发现,而请私教?的话?,闷在?房中无聊不说,且被时刻监视着?,那日子简直就是地狱。

“在?家有什么不好?”

陈氏质疑她?的话?,完了给她?解释,“先生?单独教?你,你能学得更多不说,而且在?家中有我照看?着?,更加方便以?及安全,不比那鱼龙混杂的国子监要好?”

周绮元低下头,手指轻轻互戳:“可我想结交朋友,三哥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好几个玩伴了。”

陈氏一听,似乎立时醒悟过来,关怀地反问道:“你可是觉得孤单?”

她?点头如蒜。

陈氏明白了:“我光顾着?让你学知识,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周绮元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改变想法?。

陈氏又道:“我主要是觉得你年纪还小?,吃不了国子监的苦,想着?再过两年送你去……”

“我现在?就可以?的,娘。”周绮元抢着?答道。

陈氏愣了下,旋即仔细想了想,终于松了口:“也罢,国子监到底是名门学府,况且有承光在?,应该不会让你有什么闪失。你既然执意要去,那便去吧。”

周绮元一听答应了,立时亲昵地搂住母亲的胳膊:“娘您真?是善解人意,女?儿在?国子监一定好好学习。”

陈氏被哄得开心,但脸上仍然保持严肃的表情:“但愿如此。我会定期检查你的课业的,别光顾着?玩,”

说到这里,转头叮嘱周承光,“再有十多日就开学了,届时,你护送你妹妹上下学。”

周承光闻言,立时跳起身道:“娘……”

话?没说完,就被陈氏一个眼刀子瞪得卡住了话?头。

陈氏沉着?脸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多说了。”

周承光心里叫苦不迭,暗道:完了完了,有这个祖宗在?,到时候老子做什么事情岂不是都要束手束脚?

他正想再开口阻止,恰时陈氏又道:“好了,外面奔波了两日,我也乏了,你们两个用完饭也回去早点歇息吧。”

周承光见状,自知多说无用,只得和周绮元一同应“是”。

兄妹俩人用过午饭,前后脚告退之?后,不多时,绿珠走进屋,对陈氏禀报道:“夫人,小?姐去了西院那里,”说到这里轻声询问,“我们要过去吗?”

绿珠之?前受陈氏交代,时刻盯着?小?姐的去向。

陈氏半卧在?贵妃榻上,不料闻言拂了拂手:“不用了,想飞的鸟儿你圈不住,我总不能真?的把她?关起来看?守着?。”

众所周知,周怀安对周绮元有救命之?恩。绿珠心领神会,知道以?后不用继续盯着?小?姐了,正要开口告退之?际,这时,陈氏忽然开口叫住她?。

“你去给他裁一身新衣吧,免得让人以?为我这个做长辈的恃强凌弱,虐待老爷的孩子。”

不用多问,绿珠也知道这个“他”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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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谁。

“是,夫人,”绿珠应完,当即想到什么,又迟疑着?道,“只是明日除夕,往年这时候布庄都关门了,怕是只能放到年后赶制了。”

“年后便年……”陈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沉声改口,“不会催一下吗?不过是多花点银子的事。”

绿珠压下嘴角的笑意,恭声应“是”。

彼时,周绮元正在?敬安居,同周怀安聊起自己要入国子监上学的事,话?题不过刚开了个头,恰在?这时,外面丫鬟在?门外敲门禀报道:“二少爷,绿珠奉夫人之?命,过来为您量体置办新衣。”

周绮元没留意后面说的什么,当听到绿珠来了时,当即一慌,连忙四下寻找藏身的地方。

没时间考虑,周绮元将目光锁定在?室内的衣柜上,旋即一把拉开柜门,迅速躲了进去。

关上柜门前,还不忘对周怀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欢喜本想说没关系,绿珠是自己人,但见人已经掩上了柜门,张了张嘴,又看?向迟迟不发话?的主子,想了想,便又算了。

周绮元藏身在?黑黢黢的衣柜中,好闻的松雪香扑面而来,尽是周怀安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脑中闪过宏光,有一瞬间,感觉是晕晕乎乎的,有点神魂颠倒。

直到外面传来绿珠娇俏的说话?声音,方才逐渐恢复神志。

绿珠为周怀安量体的空隙环视屋内,无意扫见衣柜夹缝中露出的一抹嫣红,不是小?姐,还能是谁?

她?也没点破,量过体后便告退离去。

待人一走,欢喜掩不住欣喜之?色,立时道:“夫人这次是铁树开花了,居然主动为您制衣,放以?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又幡然醒悟道,“我明白了,应该是因为您救了小?姐的缘故。”

周怀安没搭话?,朝衣柜走去。

他自顾自地又道,“这事您做得虽然凶险,可好在?因祸得福,夫人那般铁石心肠的人,似乎也有了一条裂缝呢。”

话?音犹落,周怀安伸手拉开了衣柜门。

少年语气温和,带着?一丝笑意:“人已经走了。”

小?姑娘小?小?的身子蜷在?衣柜角落里,抱着?双膝。一双圆眼睛黑溜溜的,乌亮透明,宛若琉璃,求证地问:“是我娘命人为你定制新衣吗?”

周怀安道:“嗯,是。”

周绮元为他感到高兴,接着?,她?忽然凑近那些?悬挂的衣服,耸着?鼻尖闻了两下,奇怪道:“你的衣服,怎么这么香?”

明明都是一个净衣房清洗整理的,怎么总觉得他的衣服和身上有股不同于自己的清雅香气。莫非是这里的下人用了什么特?殊香料?

周绮元径自奇怪间,对方笑意加深,满是宠溺地反问:“那你还出不出来了?打算住在?里面?”

周绮元讪笑一声:“出来,我这就出来。”

周绮元从衣柜中出来后,话?锋一转,回到之?前的话?题:“对了,刚刚我们聊到上学的事。二哥哥,开学那日,你是不是也会去?”

周怀安笑容温柔:“自然。”

周绮元露出喜色:“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

起上下学了。”

周怀安轻轻笑了笑。

周绮元随口道:“其实,我娘本想为我请翰林院的姜老先生?当老师的,但是被我拒绝了。”

周怀安眉梢微挑了下:“不喜欢被人时刻盯着??”

周绮元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轻笑出声:“随便猜的。”

周怀安联想那位姜老先生?,前世曾在?自己身边任职,勾了勾嘴角:“你娘找人的眼光倒是不错,这位老先生?确实学富五车,文采超群。只是,思想有些?迂腐了,不适合教?育你。”

周绮元没去细究这番话?,随口道:“是啊,与其找他,还不如找你教?我。”

不料下一刻对方居然回道:“你如果不嫌弃,倒也不是不行。”

周绮元登时诧异地看?向他:“真?的吗?你愿意教?我读书认字?”

不等周怀安回答,她?又紧接着?道,“那如果我遇到了反复学不会的地方,你会不会像那些?老夫子一样,打我手心?”

周怀安轻轻笑了笑:“怎会。我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我觉得也不会,”

周绮元冲他莞尔一笑,眼神真?挚,发自内心地道,“哥哥最好了,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周怀安表情微滞,思绪飘远地看?着?她?。

最好最好的人?

周怀安前世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

这句话?在?他听来,似乎有些?遥远和陌生?。

但他还是对着?周绮元,回了一个暖如春风般的微笑。

第32章 上学

上元节一过, 转眼就到了学子们开学的日子。

而?这一日,也是周绮元在这个时代,初次步入最高学府的大门之日。

陈氏事无巨细, 提前为女儿准备了上等的笔墨纸砚, 以及路上打?发时间的小点心, 又千叮万嘱她, 在外不要惹事,千万注意安全?, 老老实实听先生们的话。

周承光掏掏耳朵,朝这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语气略显不耐烦地?催促:“好了娘,我得带她走了,否则迟到了, 那几个老头子又要在我耳边念经了。”

陈氏哪里能放心,提醒他道?:“你可要照顾好你妹妹, 别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孩儿知道?, ”周承光说到这里, 扯起周绮元的衣袖往车上拖,对陈氏道?, “外面凉,您快进屋歇着去吧。”

陈氏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兄妹二人上了马车落了帘子,车夫驱着马儿不见了踪影后,方才转身往屋中走去。

马车驶离了永定侯府,周绮元掀开车帘往后面看。

周承光往嘴里一边塞着桂花糕, 一边揶揄她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我若没有猜错, 应该是在找那小野种呢。”

周绮元讨厌别人这么称呼周怀安,她一副不高?兴地?放下帘子。

周承光嘿嘿一笑:“看来被我说对了,”旋即又道?,“你不用看了,他不会落在咱们后面。此人最会装作刻苦用功的好学生了,以往这个时辰,已经到国子监捧着书看了。”

周绮元忍不住开口:“他本来就是好学生,哪里像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有,若不是你磨蹭,我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学府了。”

“此话真是难听?,若不是因为护送你,我还能再多睡一刻钟呢,”周承光将最后一块点心丢进嘴里,“既然落不到好还埋怨我,那自明?日起,你自己?去上学,别再拉上我。”

周绮元赌气道?:“自己?便自己?,谁非要你跟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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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光一拍小几:“好,那就一言为定,从明?日开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求之不得。”

周绮元偏过脸去,准备不再理他。

恰在这时,车夫忽然勒停了马车。

周承光正要问话,此时车夫迟疑地?道?:“三少爷,大小姐,小的……好像看到了二少爷。”

与此同时,车外传来一个挑衅的声音。

“见到小爷也不打?招呼,谁给你的胆子。还想走?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周绮元闻言一愣,不由?多想,急忙掀开了车帘。

初露繁华的早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周怀安临墙站在三个同龄人面前,一袭白衣,身形修长,而?环绕着他的三人,则一个个一副挑事模样。

“不如这样吧,”

围堵周怀安三人中的一个锦绣蓝衣的小公子,抬脚踩在一旁的车驾上,神色倨傲道?,“从小爷的胯-下爬过去,小爷就放你走。”

周怀安抿着唇,目色沉静地?注视着对方,眼底一片幽深,叫人看不出情绪。

周绮元看过原文,知道?周怀安少年?时期,常常被同窗欺负,而?欺负他最甚的便要数一个名为“□□”的纨绔子弟。算上周承光,想必另外几个就是眼前三人了。

这几人皆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其中,以荣国公府二公子的杨典为首,仗着家中权势,常常欺男霸女,吃喝嫖赌,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因着几人作风实在过分,京中没人能惹得起。

周绮元蹙起眉,连忙下车。

周承光欲要说什么,然而?又止住了。

欢喜被两?个小厮按在地?上,原本秀气的脸上已经被打?成一片青肿,辨不出本来模样。他一脸心急地?劝阻:“几位少爷高?抬贵手,等下迟到了,大家都没法向祭酒交代了。”

另一貂毛围领的紫衣小公子闻言嗤笑出声:“这么忠心耿耿,甚好,”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那两?个小厮道?,“他主子不爬,你俩就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杨兄,小武,”

太傅府的沈书礼生得还算斯文,他微微皱起眉,慢条斯理道?,“若不今日先算了,等下真迟到了,确实不好向祭酒交代。”

荣国公府的二公子杨典正要说什么,下一瞬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

“大清早的,你们几个怪热闹的。”

周承光同这三个公子哥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昔日总是混在一起不务正业,也没少欺负周怀安。此时一见熟人,打?着哈欠走上前道?。

几人闻声看向他,杨典脸上露出笑意,打?趣他道?:“这不是承光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这么早?”

“还不是因为这个姑奶奶,”

他觑了周绮元一眼,一脸嫌弃道?,“我娘交代我送她上下学,真是烦不胜烦。”

“上次见令妹还刚刚学会走路,没想到转眼都入学了,呵呵,真是可喜可贺。”

沈书礼目光从周绮元身上移开,对周承光寒暄道?。

“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周承光懒得和他继续客套,言归正传,但语气仍是吊儿郎当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这小子又得罪到你们了?”

杨典等人与周怀安结仇一事,还要从几年?前一件罚抄事件说起。

当年?,这几人犯错被夫子罚抄诗经,杨典随便点中了寡言少语的周怀安,命其代抄。结果?没想到,被当众拒绝了。

几人出身金贵,从小娇奢,没人敢忤逆,尤其是挑事者?杨典,这件事令他颜面扫地?,认为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怀恨在心,此后伙同魏淳武几人屡次找他麻烦,扬言一定要让他主动低头,对他们下跪认错不可。

国舅府的小公子魏淳武,是几个人中个头最小,年?龄也最小的,他指桑骂槐道?:“倒也说不上得罪,只是这只不听?话野狗见了主人不打?招呼,也不低头认错,哥儿几个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话音犹落——

“真是太过分了。”周绮元忽然气愤地?道?。

魏淳武以为对方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立时抱起手,趾高?气扬的附和:“可不是吗?过分至极!”

“我是说你们几个。”周绮元面色恼火地?扫着他们三人道?。

魏淳武:“???!”

周承光有要事在身,没时间给他们几人解释说,他的妹妹自从掉进一次冰窟窿后,脑袋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只得先息事宁人道?:“行了,今日开学第一天,都别惹事了。等下我得带小丫头去

见冯老头,晚点再找你们叙旧。”

三人互相看了眼,两?个脸上写着犹不甘心,一个脸上挂着“与我无关?”。

杨典略一思索,勉强松了口:“今日看在承光兄的面子上,就暂且放你一马,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到这里招呼魏淳武沈书礼道?,“我们走。”

临走前故意用肩膀撞了下周怀安。

魏淳武亦有样学样,完了还不忘朝他脚边啐了一口。

沈书礼怀里揣着一只暖手炉,对魏淳武一副嫌弃道?:“小武你真是有辱斯文。”

待几人一走,周怀安看向周承光:“谢谢你,为我解围。”

少年?白衣胜雪,软毛高?领,清润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彬彬有礼地?道?。

周承光错愕了一下,旋即鄙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误会,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有事在身急着离开这晦气之地?罢了。否则我这个爱管闲事的妹妹等下为你出头,”

说着看向周绮元,“耽搁了时间的话,我娘又得唠叨个没完没了了。”

周怀安看向周绮元,对她颔首一笑。

看到这里,周承光立时意识到自己?越描越瞎,于是盯着周怀安身上的新衣,揶揄道?:“得了王全?那狗东西的赔偿金就是不一样,如今都穿上新衣服了,真是不容易。”

不等周怀安开口,周绮元当先周承光解释:“你说什么呢,这是娘专门让人为他新制的。”

周承光:“……”

他骂骂咧咧了一声,道?:“难看死了,”

完了不等周绮元反驳便一把?拽起她的手,“闭上嘴,赶紧走了。”

兄妹二人你拉我扯地?上了车,离开此地?后,周怀安嘴角的笑容转眼不见了,他的面色阴沉下来。

他抬手,覆上隐隐作痛的腹部。

欢喜见状急忙询问:“主子你怎么了?可是刚刚被杨二少爷那一脚给伤着了?”

不用说也必然是了。

周怀安没说严不严重,只是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双眼寒凉地?盯着刚刚三人离去的方向,用一种明?明?听?起来轻松平常,却隐含疯恶的语气道?:“今日这一脚,他日,必然要他以腿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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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国第一学府,国子监。

周绮元第一次进国子监,见了祭酒,认识了同班同学,本该是充满新鲜感的一天,但一颗心尽数被担忧不安占据了。

只因步入国子监的大门之前,周绮元从周承光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周怀安居然与那三个纨绔子弟是同班同学,经常被几人霸凌。

周绮元心中惴惴,始终为他担心。但碍于男女学生的院落是隔离开的,没办法去见他,只得苦熬到下学再说。

彼时,国子监广场上的钟声响起,夫子缓缓收了教本,对在座的学子们道?:“散学。”

话音刚落,周绮元第一时间抱着书卷冲出课堂,直看得身后的夫子吹胡子瞪眼。

国子监的建筑古朴厚重,气势骇人,门口的玉石台阶,雕凿着寓意祥瑞的图腾。

周绮元站在门口高?阶上,对着里面翘首以望。有个别过往的学子经过她身边时,会神色好奇地?看她一眼。

人海中,周承光同杨典等人边聊边行,沈书礼第一个发现了周绮元,不由?拍了拍周承光肩膀,道?:“那不是你妹妹吗?似乎是在等你。”

周承光自动忽略早上和周绮元闹的那些?不愉快,正欲向三人告别,去接周绮元回家。恰在这时,却见前方突然出现周怀安的身影。

而?对方行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周绮元那边。

第33章 邀请

周承光脚下一顿, 想到什?么,忽然唤书童福禄,道:“你去告诉小姐, 就说今日下学我有点事, 就不送她回去了?。”

福禄一愣:“这……”

周承光蹬了他一脚:“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与此同时, 眼尖的杨典也发现了周怀安的身影, 打趣周承光道:“我还纳闷,承光兄怎么突然就不接妹妹了?, 原来,人家已经有二哥哥接了?。”

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音一落,旁边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朝周怀安看去。

周承光略感?不自在起来,但还是揣起手来,故作轻松地道:“他接正好, 我巴不得落得个清闲。”

魏淳武摸着下巴,语气匪夷所思地道:“按说, 周大?小姐与承光兄才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 怎么和同父异母的庶兄这般亲近?不应该啊, 莫非是……这狗东西使了?什?么下.贱的手段?”

“小武你不知?道,”

杨典听说过周府的事?, 当下道,“前些日子, 陈伯母带了?承光弟和周小姐去普寿寺祈福,周小姐意外?被旧仆掳走,当时就是被这小野种救回来的。”

沈书礼听后感?慨道:“难怪两人这么亲近,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周承光心里五味杂陈, 装作浑不关心的样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理他们做什?么,我们玩我们的去。”

“着急走什?么,”

杨典道,“早上让他躲了?过去,这会?儿哥儿几个正好没?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拿他寻点乐子罢。”

“杨兄……”

周承光刚要开口?,却见人已经径自提步走去,不由面色一变。

身边,魏淳武和沈书礼二人也动身跟了?上去,他抿了?抿唇,只得亦步亦趋地一同上前。

周怀安徐步走在路上之时,身后传来杨典不怀好意的笑音:“周二少?爷留步。”

周怀安微斜眼眸,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去。

杨典提唇走上前,仿若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上,径自道,“听闻这次休沐,太子殿下有意组织京中三品以?上的官阶子弟于皇家围场射猎,周二少?爷可?赏脸去否?”

周怀安神色微顿了?一下,之后,他微扬唇角,面色淡然地谦虚开口?:“周某不善骑射,就不扫诸位的兴致了?。”

少?年面如冠玉,气质温良清雅,看起来与这些纨绔子弟格格不入,婉拒的也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无可?指摘。

只是可?惜,对方?有备而来。饶是如此,也能让人故意曲解意思,进而羞辱。

魏淳武嘲弄一笑:“人家身娇体弱,只能同小姑娘一样在家做做针线绣绣花,耍不得这些,杨兄这不是为难人吗?再者,周二少?爷出了?名的心地善良,兴许私下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呢。”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杨典拖腔拖调道,“当年周二少?爷养过一只兔子,宝贝得紧,后来溺死在水缸里,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我们邀请人家射猎,指不定戳中人家伤心事?不说,没?准,到了?围场激发出怜悯之心,还得拼死解救倒在我们箭下的那?些小畜生呢。”

魏淳武放声哄笑起来。

沈书礼在旁劝阻两人少?说几句。

周承光没?好意思点破,周怀安以?前养的那?只兔子,正是被杨典和魏淳武两人活活溺死在水里的。

周怀安不咸不淡地斜睨杨典和魏淳武一眼。只是轻轻一瞥,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

“看什?么看?”

魏淳武被他眼神惊了?一跳,不加避讳地道,“我没?把那?小畜生煮了?煲汤喝就不错了?,你还敢……嗷~”

话音未落,魏淳武脚背被人一脚重重碾过,顿时惨叫起来。

他抱着那?条被人碾过的脚原地打转,完了?回头一看:“?”

“周小姐?”

魏淳武看清踩自己的人是谁后,莫名其妙道,“你,你踩我做什?么?!”

你说为什?么。

周绮元对他露出一副假笑,轻描淡写道:“不好意思没?看到,麻烦让一让。”

魏淳武:“……”

周绮元毫不客气地拨开魏淳武,带着小桃走到周怀安面前,笑逐颜开道:“哥哥,我正找你呢,我们一起回家吧。”

周怀安看着双眼亮晶晶,一脸天真无邪的周绮元,正要应“好”时,这时,杨典阴阳怪气道:“我可?没?准他走呢。”

周绮元翻了?个白眼,她急着带周怀安脱身,谁知?道这个杨典如此烦人。

荣国公?府看似比

永定侯府官阶高,实?际上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永定侯周宜乃是武将出身,为圣上征战多年,手握重兵,在朝中的分量不可?小觑,说话办事?,就算是官居一品的荣国公?也得掂量掂量。

杨典自动略过周绮元,冷眼对周怀安道,“太子殿下举办围猎,周二少?爷想也不想就拒绝,到底是不肯赏脸,还是想做缩头乌龟?”

说到这里又刻意补充道,“太子殿下听说你的大?名,可?是一直想见见你这个人物呢。”

太子楚应辰想见周怀安?

周绮元一怔。

开什?么玩笑,她绝对不能让这两个死敌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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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何时说过想要见他?我怎么不知?道?”沈书礼疑惑问道。

周承光虽然不知?道杨典打的什?么主意,为何邀请周怀安射猎,但以?他对杨典的了?解,猜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魏淳武示意沈书礼闭嘴,完了?悠悠说道:“太子殿下何许人也,若能得他青睐,可?是周二少?爷三世修来的福分。错过这个机会?,那?真是遗憾终身啊。还是说,”

他拖腔带调的睨着周怀安,“你就是怂包一个,白给的机会?都不敢要。”

周怀安淡笑不语,并?不急着回答。

杨典同魏淳武一唱一和,此时见周怀安不说话,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笑眯眯地道:“不去也罢,届时我就向太子殿下请示说,周二少?爷身子娇贵着呢,不屑参加您安排的活动。”

话落,两人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周绮元听得咬牙切齿,攥紧了?手心。

这话一旦丢到太子面前,稍加修饰,添油加醋,必然会?对周怀安不利。轻则可?能被太子记恨在心,以?后诸事?不利,重则……可?能早晚要被搞死。

真是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周绮元自然不怕这三人,脾气一上来,当下就要怒斥他们,结果在她开口?前一瞬——

“好。”

周绮元正准备为周怀安羞辱回去,不料下一刻,周怀安淡淡应了?一声“好”。

周绮元一愣:好?好什?么好?

她登时看向他,只见少?年微微敛眸,嗓音温润地道,“既然盛情难却,我去便是。”

“周二少?爷总算懂点事?了?,”

杨典似乎达到目的了?,窃笑地看着他,拊掌道,“届时,我等便一睹你的风采了?。”

他拍了?拍周怀安的肩,招呼魏淳武等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待人离开后,周绮元不由忙问:“为什?么要答应他?”

周绮元哪里知?道,从一开始,周怀安的婉拒也好,胆怯也好,就是故意配合他们演出来的。

而他自有计较。

他继续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柔声解释道:“刚刚你都看到了?,凭他那?番污蔑之词,纵然我推脱不去,也依然躲不开祸端,索性?先应了?再说。”

周绮元一时哑然。

话虽在理,可?是她记得原文里,少?年时期的周怀安,就是在一次太子举办的皇家射猎中出了?意外?,腿受重伤,落了?残疾。

……想必就是这次了?。

“可?是……”

周绮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周怀安看着小姑娘满心焦灼模样,温声询问:“你担心我有危险?”

“是,”

周绮元大?方?地承认,正色道,“这个杨典处处刁难你,这次突然邀请你参加射猎,我怀疑没?安好心,想要算计你。”

周怀安挑了?挑眉,颔首认同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周绮元脱口?而出:“那?你还答应他?”

周怀安笑了?笑,轻抚她的发顶,语气温和,让人莫名感?到安宁:“不用担心,哥哥会?小心的。”

话虽如此,可?周绮元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事?已成定局,这次射猎之约如何也躲不开去了?,她抓住他的衣袖,不假思索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多带几个人,一旦发现他耍花招,以?便帮你脱困。”

周怀安笑着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