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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弃子
顾无惑想了想,与他道:“你不用捏造身份留在南朔,只是?暂且先要忍耐几日,等到你父亲驾鹤西归,便用你北宁皇子的身份便是?。”
崔河暗中竟是?舒了一口气,终于挑眉道:“我也正是此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的时候他竟有了怯意,分明自己主张的也是以原本的身份留在南朔,但一时却没有提及,却要等着顾无惑松了口。
再转念想来,这对顾无惑和南朔其实也是一件好事?,知道他还活着,并且安安稳稳一直活在南朔,便足够让北宁的那对母子日夜难安了,更不得不忌惮南朔,若有一日以利益交换使得南朔为崔河起兵,北宁便会动?荡。
顾无惑继续说道:“这几日你便先扮做寻常香客留在景宁寺,你应该带了亲信,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等崔仲晖一死,便接你入建京。”
“还有一事?,”顾无惑的眸色沉了沉,看着崔河一字一句说道,“日后你与温芍难免有见?面的时候,她是?秦贵妃亲女,你不准为难她,也?不准在她面前轻浮。”
崔河一愣,而后立刻说道:“自然,我一早就知道她与她母亲不同,否则也?不会与她嬉闹,如今她已是?你的妻室,我自然懂得分寸。”
即便昨夜才绑了温芍,还是?为了和顾无惑见?面才绑的她,然而当顾无惑口中说出“温芍”两个字时,崔河才终于意识到,温芍已经?是?顾无惑的妻子了。
若说惆怅,崔河是?不可能没有的,可若说很是?怅然若失,那倒也?没到那个份上。
他早就知道他与温芍不是?一路人,若温芍的性情与秦贵妃相?似,那么他们或许还是?有可能的,但可惜的是?温芍纯善,不比他们成日与豺狼虎豹为伍,最后自己也?成了蛇蝎毒物?,也?只有在顾无惑身边,才能让她不被侵扰。
崔河说完,笑着摇了摇头。
“我一会儿便让人把你妹妹带过来,你把她带回去,”崔河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忽然却若有所思,“若我说想求娶你妹妹,你可会同意?”
顾无惑一直波澜无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对?你做了什么?”
“你怎么对?你妹妹很是?警惕?”崔河隐约看出些许瑞王府里面的私隐,只是?他天性也?不爱打听这些,只是?说道,“我娶了你妹妹,从此我们的关系更加牢固,否则我交出了边防图,即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难免惶惶终日。”
顾无惑听后道:“若只为了此事?,我说不用担心,你怕是?也?不会信,只是?你与她萍水相?逢,只有昨夜一面之缘,你们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此事?不妥。”
崔河道:“我的身家底细,你清楚得很,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然而坊间传言你妹妹长福郡主刁钻蛮横,肤浅无知,与你完全是?不一样的人,我们两个难道还配不得吗?”
“等我问过她之后再谈。”顾无惑仍是?拒绝。
崔河便也?不说什么了,他求娶顾茂柔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多?加一重保障,平心而论?顾茂柔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出身也?是?南朔皇族,倒也?没有辱没了他,否则他也?不会开?这个口,顾无惑答应最好,不答应他也?不吃亏。
崔河只是?又笑道:“听说你妹妹早几年?便寡居家中,你倒不要耽误了她。”
顾无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和崔河说出顾茂柔的事?,就如崔河所说他也?不是?个好东西,即便与他说了那些事?,崔河怕是?也?不会介意,而且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不能这么早就把顾茂柔的老底揭出来。
很快崔河的人带着顾茂柔来了,顾无惑与崔河告别,崔河按着早前安排继续留在景宁寺,而顾无惑带着顾茂柔回城。
顾茂柔如今见?了顾无惑,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撒娇的情态,而是?战战兢兢的,她只道兄长还不愿理她,但想起自己让温芍离开?,自己留下的事?,又觉得很有必要让顾无惑知道,便不断地掀了车帘去看外面的顾无惑。
好几次之后,顾无惑的眼?神终于看了过来,他蹙了蹙眉,骑马走到顾茂柔的马车旁,问她:“怎么了?”
顾茂柔道:“没什么,但我这次学好了,阿兄能原谅我了吗?”
想起顾茂柔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顾无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若要说原谅,那实在是?太轻易了些,又和从前没什么分别,过几日顾茂柔便大抵又回到老样子去了。
“回去还是?反思己过。”顾无惑冷冷道。
顾茂柔很是?失望:“阿兄,明明是?我给了她机会先离开?的。”
在景宁寺时,她就已经?同温芍说了不少好话了,虽然不多?,但对?于她来讲已经?很委曲求全,然后被崔河绑了,留下的人是?她,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还是?温芍根本就没有把她的好意看在眼?里,一点都没替她说话?
顾茂柔想哭了。
这时顾无惑忽然开?口问她:“你想不想再嫁人了?”
“嫁人?”顾茂柔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无惑皱眉,大致与她说了崔河的事?,并道:“愿不愿意看你自己,若不愿意就继续留在家中,只是?不许生事?。”
顾茂柔才听是?那个绑了自己的人求娶自己时,其实是?很恐慌的,即便崔河并没有对?她做什么,甚至没有像寻常绑匪那样凶悍,她也?觉得可怕,她一向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可听着听着,顾茂柔的想法又慢慢开?始变了。
如今的情况,温芍是?再也?赶不走了,顾茂柔其实很不想和温芍同处一个屋檐下,而眼?下顾无惑是?同意她继续住在王府,可天长日久就不好说了,万一温芍吹个枕头风,或许就把她送走了,她还年?轻总要嫁人的,到时候无人过问她的亲事?可怎么办,或是?随便把她打发嫁给什么人,她有苦都说不出。
那个崔河,身份倒是?贵重,虽然是?落了难的,但北宁皇子也?配得上她,而且样貌生得很是?不错,顾茂柔在心里与张时彦一比,竟全然不输,崔河还更添几分潇洒恣意,眉目也?更为精致。
最主要的一点,崔河是?逃来南朔的,就是?说全无根基,那以后还不是?由她说了算,就像以前的张时彦一样,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且上头也?没有公婆姑嫂,日子舒服得很。
“那……”顾茂柔生怕说得晚了,顾无惑就改变主意,连忙犹犹豫豫开?口,“阿兄觉得如何?”
顾无惑本想说不行,但他开?口前眼?风扫过顾茂柔,不知怎的忽然就改了口,道:“随便你自己。”
顾茂柔听后一下子低下头,竟然说道:“那也?好。”
顾无惑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但好像又不会错。
“你确定?”他只得问。
顾茂柔道:“难道阿兄要我一辈子在家里不成?”
说完便缩头进了马车里面去。
顾无惑在外面愣了片刻,而后又收敛回心神,这个妹妹他从来都管不住,她要嫁也?只能由着她去,反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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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崔河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
仅仅是?在三日之后,北宁就传来了崔仲晖急病去世的消息,同时传位于二皇子崔潼,崔潼成了北宁的皇帝,奉生母秦氏为太后。
而崔河逃亡南朔的事?也?就在此时被公布了出来。
崔河在北宁已经?成了一颗弃子,再无用处,这件事?也?并未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所注视的反而是?温芍,毕竟她是?崔潼同母异父的姐姐,秦太后的亲女儿。
一时温芍在北宁的身份愈发敏感,她本就不大出门?,这几日更是?为了避开?各种议论?,完完全全闭门?不出。
其实崔河是?弃子,她又何尝不是??
她也?明白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果然就在崔河和顾茂柔的亲事?正在筹办的时候,崔潼派遣使者?前来南朔,递上了一封和议书,愿意为了两国百姓以及温芍,从此互不侵犯百年?,可以使得百姓休养生息,免去连年?战乱之苦。
这封和议书乃崔潼亲笔书写,看似颇有诚意,却也?不是?没有提要求,只是?这唯一的要求也?不难办,仅仅是?要南朔交出崔河而已。
但再往下深究,北宁今年?才不过迫使南朔放弃了边境的一些土地城池,若诚心要谈和,便该将其奉还才是?,可崔潼的信中却一字未提,反而口口声声苍生大义?,只将人高高架起,实则却吃尽了亏。
顾无惑自然不会交出崔河,和议书也?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北宁那里便再没有动?静。
温芍得知此事?,自然知道是?弟弟做得不对?,而弟弟年?幼,如今北宁是?太后临朝称制,这封和议书多?半还是?秦太后的意思,温芍自幼生长在南朔,即便不提其他,只是?对?南朔也?有故土之情,心下竟觉羞愧,又知道此事?不是?她能多?嘴的,于是?只暗中避开?顾无惑不见?。
幸而这些时日顾无惑似乎忙于顾茂柔的婚事?,也?并未时常出现在东园。
一直等到崔河和顾茂柔的事?了,二人成了亲搬出瑞王府,外面却渐渐有了风声,无论?合不合理,只说顾无惑因温芍而与北宁勾结,先前送了地还不够,如今表面上是?和谈,其实却是?粉饰太平,日后或许会变本加厉,至于为何没有把崔河交出去,只是?因为顾无惑想留个把柄在自己手上而已。
顾无惑连着几日都没有再回府,一时温芍心里更加忐忑,眼?下的情形便是?想避也?避不了了,若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到了最后必定不妙。
就在温芍不安之际,程寂却忽然回府,让温芍给顾无惑准备衣物?,只说他过几日便要带兵离开?,其余并未多?说。
第72章 朱砂
温芍听到程寂说话先是心里不由一惊,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但程寂却?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只说明日一早便来取。
温芍这才后知后觉,许是自己这里实在是不方便了,她?包括她?身?边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北宁带回来的?,顾无惑此番带兵也多半是为了北宁的?事,再多?言便不妥了。
于是温芍只与麦冬芷荷她们几个一起收了些东西,一时又要想还有哪些没带上的?,一直忙到了深夜。
而顾无惑却回来了。
白日里程寂不肯多?说话?,温芍虽有些话?很想问,但也懂得分寸,便是眼下见了顾无惑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她?只是让麦冬当着顾无惑的?面?点?了一遍要带的?东西,又问:“王爷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添上的??”
顾无惑摇了摇头,先遣走了麦冬几个,才对?她?低声说道:“你也和我一起去。”
温芍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她?不大明白顾无惑的?意思?,连忙说道:“我去干什么?”
“你和满满都?和我一起去,”顾无惑想了想,与她?继续说道,“我要去把上次失的?地打回来,若是拖得久了,马上入冬接着入春,便又要生变。”
温芍早想到十有八九是为了此事,点?了点?头:“是早些好,否则外面?说的?……但我去,怕是不妥……”
顾无惑道:“没有什么不妥的?,我都?安排好了。”
温芍的?身?份敏感,若是他一离开,只留温芍和满满在建京,他们便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他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容不得任何闪失。
先将温芍和满满暗中?带离建京跟随他出去,才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闻言,温芍不再说话?了。
她?心里不是不清楚,这样的?情?况下,顾无惑不该将她?带上才对?,到时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输了,那顾无惑就真?的?洗不清了。
温芍低下头,看着烛火把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半晌后她?终于道:“好。”
“你明天收完你和满满需要的?东西,程寂会过来一并拿走,后日他会再过来将你们接走,等我出城再与我汇合,”顾无惑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身?边要有伺候的?人,但是不能多?带,只带木桃水桃即可。”
“还是带麦冬芷荷罢,”温芍立刻否认道,“她?们也是用惯了的?。”
顾无惑却?道:“她?们已经成家,多?有不便,还是木桃和水桃合适。”
温芍见状,也就不再坚持,她?不让木桃水桃一起去,本也是为了避嫌和不想要一些或许会可能发生的?麻烦,但既然顾无惑执意如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时四周竟沉寂下来,温芍也多?日不见顾无惑,正打算问他今夜是不是歇在东园,便听见内室帐中?一声嘤咛声。
温芍被吓了一跳,而后才发现是满满说梦话?的?声音,刚要进去看看,只见顾无惑已经先她?一步往内室去了。
如今正是天最热的?时候,内室摆了冰盆,但满满从小?在较为凉快的?北宁长大,依旧睡得满头大汗,也正是因为太热,他才睡得不甚安稳。
顾无惑俯身?一摸,从满满额头上摸到了一手的?汗,转过身?给温芍看,却?又不说话?,想来是怕吵醒了满满。
温芍拿了一张帕子给他,让他自己擦,然后自己坐到床沿边,拿起放在床上的?团扇,一下一下轻轻给满满扇起来。
满满一开始还热得翻来覆去,慢慢感觉到凉意,他渐渐安静下来。
团扇上绣着两条锦鲤,扇柄是用檀木制成的?,一动随着凉风便会有阵阵香气传来,令人浮躁的?心绪也开始安定。
顾无惑站在床边看着,一时也慢慢困倦起来。
他揉了揉额角,本想离开,可脚步不知为何却?凝滞,怎么也迈不开来,只好继续在一旁看着。
满满睡得舒服了,又嘟囔了两下小?嘴,温芍捏捏他的?胖手,一点?都?没吵醒他。
她?这才发现顾无惑还在,便抬头轻声问道:“还有事吗?”
“没了,”顾无惑不防她?会问话?,不由双手抱臂,想说什么最后出口却?只道,“过后会很累,你今晚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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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芍点?点?头:“我知道。”
她?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满满便又翻了个身?。
顾无惑见状蹙眉:“还是让人把他抱走睡,难道要给他扇一夜的?风吗?”
温芍笑起来:“他很快就睡熟了,夜深了就不热了,北边天气凉,他还小?,回来了不习惯。”
她?垂着头看着满满,修长的?脖颈是一条好看的?曲线,脸颊边有碎发垂下来,乌黑仿佛上好的?绸缎。
灯下花影,顾无惑的?心也开始痒起来。
已经快五年了。
他却?不敢提任何事。
因为他知道温芍甚至没有原谅他。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温芍以点?头回应,眼神却?没离开满满。
直到顾无惑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温芍也同样叹了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给满满擦去了额头上、身?子上的?汗水。
翌日一大早,温芍便醒了过来,她?叫来木桃水桃说了要跟随顾无惑离开的?事,便开始收拾自己和满满的?东西。
满满也知道要出去了,他以为是出去玩,又被温芍告诫不能到处乱说,于是只能兴奋地在温芍身?边打转。
一直到午后,才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
温芍独自一人进了内室。
她?伫立良久,才终于从靠床的?小?柜中?拿出一只带锁的?匣子,是临行前秦太后的?女官交给她?的?。
当时女官告诉她?,等崔潼事成,才可以打开这个匣子,否则便当其不存在。
距离知道崔潼登基为帝已经有一段时日,温芍其实一直记着这事,却?没有把匣子打开。
眼见着终于拖不下去,才拿了出来。
打开锁,匣子里面?是一封信,温芍认出了上面?熟悉的?字迹,是秦太后写的?。
心头不知何时开始有暗沉沉的?雾开始慢慢聚拢到一起,仿若暴雨之前的?压抑,使得人就要透不过气。
明明是薄薄的?一封信,温芍拿在手里,手指却?渐渐开始泛白。
半晌后,她?才定下心神,拆开了这封信。
秦太后说话?做事一向雷霆手腕,是一把出了名?的?温柔刀,依着她?的?风格,信上的?字果然也不多?。
寥寥几言中?,便是秦太后让温芍杀了顾无惑。
在写信的?时候,秦太后是想着彼时儿子已经顺利登基为帝,她?要让女儿杀了顾无惑,然后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站在平地里,温芍的?身?子晃了两晃,差点?踉跄。
崔仲晖死?了,崔河也流亡到了南朔,如今的?北宁,真?真?正正是秦太后和崔潼的?天下,她?理应趁便杀了顾无惑,从此崔潼更加高枕无忧,而她?也可以回到北宁,与家人团聚。
这也是秦太后的?意思?。
所以她?让她?在崔潼登基之后再打开这封信。
内室忽然变得沉闷又潮湿,连带着手心也开始黏腻起来。
建京的?夏季,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便是摆多?少冰盆也抵消不掉这种炙热。
不像在云始,过了一日最热的?时候,风一起便会凉爽起来,令人很是惬意。
温芍回过神,立刻便想到,她?也很快就要再往北宁的?方向去了,想来一定会比在建京要舒服许多?罢。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婢子们进进出出还在忙着检查或者收拢漏下的?物品,又在外边叫她?:“王妃,里面?还有落下什么东西吗?”
温芍一把将信攥紧,仿佛她?们立刻就要夺门而入,然而下一刻才想起来,她?可以不让她?们进来,也可以不用那么紧张。
“没什么,我再看看。”温芍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朝外面?喊道,“你们也再看看,不要有落下的?。”
她?说完,便将信重新装到信封中?,转了一圈才想起这会儿正是大白天,便连室内都?没有点?灯的?,如何能找来烛火将信烧了。
温芍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信放在匣子里锁好,放回原本的?地方去。
婢子们进来收拾东西,麦冬见她?呆呆地一个人坐着,便随口问道:“王妃怎么了,是天儿太热中?暑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温芍闻言一怔,纤细柔软的?手指不由抚上自己的?面?颊,似乎是怕对?方瞧出点?什么一样。
麦冬走过来:“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大夫来看看,眼见着明日就要走了,若是病了可不好。”
“我没有病,只是一时有些累了,躺一躺就好。”温芍说着,麦冬便将她?扶到床上的?引枕上去靠着。
于是便又想起事情?,温芍与麦冬对?了一遍随身?需要携带的?药物,免得伤了或是病了,缺医少药就麻烦了。
温芍便问:“除了治伤治病的?之外,还有什么药?”
“还有什么药?”麦冬没听懂,“王妃是还要再带什么吗?”
温芍道:“朱砂带了吗?”
麦冬问:“带那个做什么?”
温芍的?手紧了紧,笑道:“若有个万一,以备不时之需。”
麦冬皱眉:“王妃和小?郎君身?子康健,怎会用得上朱砂?平日里用朱砂,也得大夫来开了药,若自己随便用便不知道剂量,反而要出事的?,而且随行也有大夫与药材,若真?到了不得不用朱砂的?时候,也不会没有,何必自己带呢?”
“朱砂不仅可以止痛,也可以安神,就算不是为着病痛,也有用得着的?时候,我知道分寸不会用得多?,你还是去备上一些。”温芍道。
闻言,麦冬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温芍继续一个人靠在引枕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让麦冬去拿朱砂是为了什么,就如同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朱砂可以止痛安神,她?只是想备下一点?。
其实让木桃或者水桃去准备,或许会更加稳妥,但温芍却?没有叫她?们,而是让麦冬去做了。
她?下意识的?,不想让木桃和水桃知道。
第73章 兴城
按照顾无惑所说, 第二日程寂便会接她和满满离开?,这日一入夜,温芍便与满满早早睡下了。
满满不知道这一趟究竟是干嘛去的,只以为是寻常出游,所以夜里?很?是兴奋,但兴奋也只是一会儿,很快便睡着了。
在他睡着之后,温芍翻了个身,面?朝着外?面?,自顾自想事情。
如?果听秦贵妃的话要动手,那么肯定是宜早不宜迟,这次机会正好,是顾无惑自己提出要带她一起前往边境的,就?在这个时候动手把他杀了,她脱身也会更容易一些,否则在建京动手,便很?难逃出去。
母亲……也并没有在信中说要怎么让她脱身,或许木桃她们知道罢。
温芍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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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还有时间,她可以再想一想。
这一夜,温芍以为自己会难以安眠,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却睡得?很?沉,等早起时天已经大亮,温芍觉着自己夜里?好像做了梦,又好像没有。
程寂果然来接他们,及至在城外?先将他们安顿下来,温芍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甚至没有多问?关于顾无惑的事一句,程寂向来知道他们之间冷淡,看?在眼里?也只得?叹息。
又三日之后,温芍他们才与出城的大军汇合,一同前往边境一带。
这一路行?军自然是极快的,为的就?是让北宁措手不及,到达目的地之后,温芍以为自己会跟随顾无惑住到军帐中去,没想到却是被暗中安置在了城镇中。
她得?知这个消息,竟是松了一口气。
虽离得?不远,但总归不是住在一处的。
否则,她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这里?叫兴城,或许因大战在即,城中也很?快就?要戒严起来,这里?原本并非毗邻北宁,所以民众倒也过得?安居乐业,然而?今年局势忽变,南朔从北宁手中失了地,兴城便首当其冲了。
趁着还没戒严,温芍赶紧带着满满出来溜溜,这一路上满满在马车上关得?久了,又赶得?急,早就?被憋坏了。
兴城眼下有些凋敝,因着这时局实在是太差,许多有能?力跑出去的都已经提前拖家带口离开?了,剩下的是一些跑不了的普通百姓,也不在少数,街上人?倒也不少,许是因为听到即将要戒严的风声,都趁着这当口赶紧出来置办点物事。
温芍拉着满满在街上逛,恍惚便想起了生满满那晚,好像也和眼下差不多的情境,只是还要更紧迫些。
此时彼时,心境竟也是不同的。
路上的人?都走?得?急匆匆的,虽然大多数都皱着眉,但到底眉目间也不见多少深刻的愁苦,可见的平日里?过得?倒还算不错,对未来也尚且存着期许。
兴城离得?温芍的老家也不远,只是她的老家如?今早就?没有人?了,温家的人?自不必提,早就?被秦太后处理了,秦家的人?也早都已举家搬迁至云始,若那里?还有人?,想必也是眼下这副光景。
温芍心下不由叹气。
这时满满抬头看?她:“阿娘,这里?也没好玩的东西。”
“到处走?走?看?看?不好吗?”温芍看?似宠溺孩子,其实她平时很?少顺着满满的意思,见状只道,“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出来逛的吗,怎么在家时闹着要出去,出来了反而?要回去了?”
满满道:“说了不好玩。”
温芍把他拉到街边,蹲下/身子来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满满,这世间除了好玩的东西,也有其他的人?和事,你不能?光想着好玩了,就?忽略了其他,不然长大后也和建京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凡事只知享乐,不知疾苦。”
满满挠挠头:“什?么是纨绔子弟?”
温芍:“……以后你的老师会教你的,但是眼下你要听阿娘跟你说的。”
于是满满乖乖地“哦”了一声。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不好玩吗?”温芍问?他。
“不知道。”
“因为这里?很?快就?要有战争了,一遇到战争,最苦的就?是我们百姓,或许这里?昔日很?繁华,有很?多好玩的,但现?在都没有了。”
满满的大眼睛中充满了疑惑不解,他慢慢地撅起了嘴:“那这里?的人?不是很?可怜吗,好玩的都没有了。”
“对,”温芍肯定地回答,她的学识不好,会说的道理并不多,“所以阿娘便带你出来看?看?,看?看?他们的苦楚,这个世间这么大,你如?今还小,眼里?要瞧见的东西还有很?多,只有见识得?多了,你懂得?的才会多。”
温芍从小父母离散,被卖到了一方天地中,所幸瑞王府不是什?么虎狼之地,她尚且可以算是衣食无忧,然而?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她从建京到云始,又从云始回到建京,越来越觉得?自己见识的浅薄不足,即便想要弥补,也很?难再将从前的空白填上,实在是一件憾事。
她不能?让满满和她一样。
而?满满虽然出身和处境比她要好得?多,有时却也会被其所束缚,王孙公子也不是没有浅薄无知的,就?比如?顾茂柔,温芍更怕把满满养成那样,大部分原因皆是父兄在其年幼时不多加教导一味宠溺所致。
满满听了她的话后很?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那不要有战争好不好?”
温芍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若没有战争,他们或许便连片刻的安宁都不保了,只有打了并且打赢了,他们以后才会开?心。”
她只能?这样和满满解释。
但今日对满满所说的话,明?显是超过满满所能?接受的了,温芍也不强求他能?全部听懂,只是今日说了,在他小小的脑瓜子里?留下些许印象,等他长大后某一日想起来,便很?好了。
母子两个继续在兴城走?走?逛逛,一时日上中天,温芍便也不打算回去了,见到路边还有个开?张做买卖的馄饨摊子,便领了满满去吃东西。
这里?生意倒不差,温芍和满满落座之后,很?快也来了另外?一对母子,看?看?四周没座位了,便询问?是否能?一块儿挤一挤,温芍同意了,他们便坐在了温芍和满满的对面?。
那个妇人?与温芍差不多的年龄,梳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园髻,上面?簪着两对银簪,一时吃食还没上来,便与温芍聊起来:“看?你们穿着打扮还有口音,应该不是兴城本地人?吧?”
温芍并不介意对方的打探询问?,便点头答道:“对,我们前些日子才搬来的。”
“这倒是不巧,如?今都说着要打仗呢,兵马都已经驻扎在城外?不远了,”妇人?叹了一声,“你该过些日子再来的。”
“过些日子?”温芍不解。
妇人?道:“对啊,过些日子,这不就?打完了吗?打完就?太平了,我们兴城还是个很?好的地方,你多住几日就?知道了,不过既然来了也没事,就?安心住在这里?,想必过几日就?没事了。”
温芍低头笑了笑,又不由叹道:“希望吧,这仗别打太久。”
“一定不会太久的,”妇人?很?快接上道,“你看?这城里?还有那么多人?,若是没信心,大家早就?跑光了——又怕什?么呢,从前顾老将军在的时候,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前些时日的变故那也是一时的,我们都知道,肯定是那边耍诈!”
温芍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顾老将军是顾昂,建京中人?一向称呼他为瑞王,如?今也没了有四年了。
妇人?说得?爽快,温芍也忍不住问?道:“顾老将军是顾老将军,那你们觉得?……现?在这个顾将军行?吗?”
妇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行??我们是兴城人?,当然希望能?赢了,万不会存着那些不吉利的念头,大战当头你也不要再说这些晦气话了,再说四年前顾老将军不幸战死,最后不也靠着他反败为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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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妇人?说得?有些急了,温芍连忙说道:“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只是心里?害怕,所以问?问?。”
“那你不用怕,咱们这么多人?都在呢,兴城绝对不会有事的,反而?是要将先前失去那些地方要回来,你害怕个什?么劲儿?”妇人?笑了,又问?,“不过也不怪你,你夫君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带着孩子?”
后面?这句话满满有些听懂了,正要回答,却被温芍抢先一步:“他在的,在家呢,我带孩子出来逛逛。”
妇人?点头:“那就?好,不然你一个人?确实害怕。”
馄饨摊的老板过来上馄饨,也听了一耳朵她们的话,也跟着妇人?安慰温芍:“真的不用怕,你将所需物事都准备好就?行?了,咱们都有信心着呢!”
温芍往满满嘴里?塞了一只馄饨,只能?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随后又一同说了几句话,等馄饨下肚,温芍才放下银钱,便见程寂过来寻他们了。
温芍立刻带着满满起身,走?到旁边问?程寂:“怎么了?”
程寂低声道:“王爷回来了,明?日一早再走?。”
这会儿日头也开?始大起来,虽然兴城比建京凉快很?多,可是晌午时还是热,温芍也怕晒坏了自己和满满,这便也跟着程寂回去了。
结果她人?回来,顾无惑说是回府了,但依旧在书房处理其他事务,温芍见状也没有去找他,自己回了房。
满满回来的路上就?困了,这会儿正在大床上呼呼大睡,温芍过去往他的小肚皮上搭了一条薄毯。
随即温芍从床的内侧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是先前让麦冬准备的朱砂,被温芍单独挑出来放置了。
第74章 后路
说朱砂什么止痛安神,其实都是温芍自己骗自己的,随身?不是没有带止痛药安神药,里头都有朱砂,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她不过是又留了一条路出来。
虽然她很清楚,这条路她不会去走。
现在更加肯定。
温芍走到?窗前,那里放着一个花盆,眼下不是开花的季节,于是花盆中只有郁郁葱葱的绿。
她拔了一根簪子?下来,在花盆的泥土中戳了一个小洞,又用手指扒拉了两下,把朱砂全都倒了进去,然后?重新用泥土埋了起来。
满满一直睡到?快黄昏时才醒,温芍也没叫醒他,想着他是这几日赶路累了,等满满睡醒之后?,才吩咐摆饭的事。
正摆着饭,温芍又问水桃:“去找个人问问王爷在哪里用饭。”
水桃去而复返:“王爷让王妃和小郎君先用。”
温芍也就没说什么,与满满两个人一起用完了饭,又等了一会儿,顾无惑还是没有回来。
她便让水桃带走满满,自己一个人坐在内室灯下修补一件衣衫。
温芍的针线活一直不怎么样,从前还努力学着做一些,后?来到?了秦太后?身?边,就完全丢开不用了,但也不是不会,只是细致活儿不好,缝缝补补倒还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口?有了响动,温芍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顾无惑回来了。
温芍叫来木桃:“把饭菜热了去给王爷摆上?。”
其实饭菜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因为顾无惑没说不来用饭,所以都已经备下了。
外面重新摆饭,顾无惑却进到?里面来,温芍听到?声音,终于抬起头,疑惑道:“王爷已经用了饭了?”
“还没。”顾无惑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在做什么?”
温芍道:“兴城不比建京炎热,夜里更凉,这衣服本来是要?让王爷带走的,但是方才才发现针脚松了,我补一补,就快好了。”
顾无惑听了,心下一动,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连神色也未曾改变,只是往前又走了两步。
“灯下伤眼,能穿便不用再补,我不讲究这些。”他道。
温芍点了点头,可手上?却没停。
顾无惑又道:“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了,此?后?直到?此?战结束,我都不会再回来。”
温芍不由便想起白日里那些人说的话?,她也想对顾无惑说点什么,但话?到?唇边,却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正自个儿踌躇着,木桃已经进来道:“王爷,饭都摆好了,赶紧趁热去吃。”
顾无惑稍留片刻,还是转身?出去了,温芍又缝了几针,最后?也放下,跟着出去了。
顾无惑已经开始用饭,她便坐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