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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当主天下 鸣蒂 18700 字 7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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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过龙门

十月初一, 寒衣节,魏王姬婴一早在宫中参加完朝会和节气祭礼,便向延兴帝请了旨意, 随后她?回到府中脱下?朝服,换上了一件半正式的常服蟒袍, 大摆仪仗出了洛阳城,往城东青腰山的鹤栖观去进香。

如今她?位列四大顾命, 虽然因不是jsg皇帝亲妹,没办法从藩王加封为?亲王, 但新帝还是下旨给她的食邑增至万户,以示怀柔,因为?她?如今在朝堂上所代表的?,是从前姬月的?党派势力以及太后族亲的利益, 此举正是为了先稳住这些人。

但?是从前追随姬月的?大臣里,其实有不少人都对魏王十分不屑,私底下?都说,她?这顾命大臣是在两仪殿外跪来的?,要?不是当初那样为姬月求情,感动了先帝,单凭她?在朝中的?资历, 怎么可能有资格跟那三位老臣并肩。

这些闲话姬婴都知道, 但?她?丝毫不在意,常日在朝堂上见了姬月的那几位旧臣, 也总是笑吟吟的?。

此刻, 她?正坐在才离城的?宝顶车内, 面无?表情地看着?纱帐外的?初冬景色,这日城外没有风, 天地之间一片肃静,竟更多了几分寂寥之感。

仪仗队伍行进了约有半个时辰,才悠悠停在了青腰山脚下?。这时已近晌午了,她?是今日一早请的?旨意,所以没有提前一日派人来清场。这日寒衣节,必定有许多民众前来进香,也不好因她?来一趟,就将人们拒之门外,所以她?才想着?稍晚些过来。

这时辰大部分香客都已经下?山了,观中派来接引的?四位女冠在山脚侯着?,见仪仗队来了,忙迎上来说道:“观中香客已散,各处才清了场地,请殿下?进山吧。”

她?走下?车来,又换肩舆,跟随那几位女冠,往山上缓缓行去。

鹤栖观这边众人早收到消息,都在观中候着?,不多时,果然听见远远从山门处,有仪仗鼓乐声传来。

观主息尘站在道观正殿外面,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左边是监院息念,右边是督管静千。

息尘听见这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莞尔一笑:“咱们静玄这派头,可真是越来越大啦。”

话音刚落,只见魏王仪仗已进到了道观里,姬婴在庭中下?肩舆时,息尘带着?身后二位迎了上来,她?一见忙笑着?打了个问询:“许久不见,观主身上好?”

息尘笑呵呵地行了个稽首礼:“贫道一切都好,今日见到了殿下?,更是好上加好。”

说完两边都笑了起来,随后姬婴回头吩咐跟随上山的?执事,只在外院等?她?。

这次上山,她?将大部分人马都留在了山脚下?,说自己这日敬完香,还要?在观中歇个晌,遂叫众人搭起避风帐子候她?。

等?姬婴给?后土地母元君上完香,从殿中走出来时,她?带来的?执事已都被监院息念请到偏殿吃茶去了,她?只照旧还跟着?息尘和静千,往后面香房里走来。

喝过一盏茶,她?还是换了一身道袍,先去东侧小神殿,给?她?母亲姬平上了三?炷香,在里面跪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来回到这边香房。

息尘和静千还在矮榻上坐着?等?她?,忙了这半晌,三?个人到此刻,才终于可以安闲地坐着?吃茶说话。

这日距离开景帝驾崩,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了,息尘回想姬婴这些年?走过的?路,不禁感慨万分:“不想一晃已是二十六年?过去了,总算是了了一桩事,先时我总担心你着?急,如今回看一步步时机都赶得正好,往后我也再无?不放心的?了。”

姬婴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二十六年?”指的?是姬平遇刺至今,也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事还不算完,妘大人名单中所录者,除了已死的?,还有十余位未除,背后的?势力也仍在朝。”

当初从科布多取回来的?那只黑匣,现下?也正收在鹤栖观,妘宫所记录的?那些人,息尘和静千也都知道。

“下?一位我想……”姬婴话未说完,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几点敲门声,息尘微微皱了皱眉,她?进屋时吩咐过不叫来打扰的?,看来是有重?要?事,于是给?旁边静千递了个眼色。

静千会意起身走去开门,过不多时,只见她?拿着?个小信筒,回到榻边,伸手递给?息尘,随后又坐了下?来:“是鸮回来了。”

平常她?的?鸮都是夜半回来,早也要?等?到天黑之后,今日竟午后就回来了,息尘又见信筒上绑着?一条红线,知道是有急信。

姬婴喝着?茶,转头看师娘拆信,问道:“哪里回来的??”

静千在一旁接话答道:“蜀中益州回来的?。”

正在她?二人说话间,息尘已看完了信筒内的?消息,轻轻放到桌上:“这清风老道还挺有几分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就搭上了新主。”

姬婴听这话,想到自己近日收到的?消息,太虚观自从英宗开景帝驾崩,失了靠山,又因曾牵涉进先太子姬月的?事里,加上新帝也不大笃信道家,眼见是难以获得新帝宠幸了,于是决定借着?跟太子那桩事,攀上姒太后。

但?姒羌平日在殿内供的?道家尊神,是上圣西王母元君,也不大与乾道有来往。但?不论坤乾,好歹都是道家,太后在朝中也多有本家子姪担任要?职,清风老道便从同样?信道的?人里,选中了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太后的?内姪男姒非。

这姒非的?左散骑常侍是个尊贵之官,负责规谏皇帝过失,并?侍从顾问,其实并?无?实权,但?离皇帝极近,所以虽然他同时还挂着?个工部侍中的?头衔,但?平日只在门下?省走动。

他就是个极信道的?人,那清风老道又不知从哪里打听来,说他最?近连日梦魇,不思饮食,于是清风打发人到蜀中青城山,特特请了个雷击木辟邪剑送给?他,果然有些效验,这姒非也喜不自胜,还专门去了一趟太虚观酬谢。

息尘这封信里,除了确认那雷击木辟邪剑之事外,也提到清风还在派人寻一件龙角如意,准备通过姒非献给?姒太后。

姬婴听完这些,正合了她?打听到的?消息:“这却?巧了,方才我正要?说起他来,当年?楚王火烧太子府,正是这老乾道出的?主意,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叫他随着?他的?旧主子一道去了。”

这时,坐在她?对?面的?静千却?摇头说道:“新帝才登基,各处还未稳,连你自己也难免要?受新帝忌惮,还是要?谨慎些才是。”她?又将声音低了几分,“姬月和英宗,是你替他扫清的?障碍,但?等?他一旦坐稳皇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会是你。”

姬婴抿了一口茶,点头说道:“若非我在遗诏里得了个顾命大臣,此刻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但?此事我想,就得趁着?各处未稳才好动手,眼下?新帝还要?用我,那我就得帮着?他,把这皇位再坐稳些,再赶在他除我之前……”她?没把话说完,只是朝静千挑眉一笑。

静千看了她?片刻,也抿嘴一笑,息尘坐在旁边听完她?二人的?话,想了想:“既这样?,咱们在太虚观的?静义,也是该回家来了。”

三?人又在香房中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窗外暮色渐起,再不走恐怕城门要?关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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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执事也来催了几遍,姬婴才依依不舍地在正殿外上了肩舆,朝师娘和师妹招了招手,转身下?山回城去了。

又过一日,朝会结束后,延兴帝将姬婴留了下?来,只说有话同她?讲,她?从观风殿退了出来,到两仪殿西配殿吃了一盏茶,才有宫人前来宣旨,说圣上召她?进书房相?见。

还是两仪殿内的?御书房,只是几个月过去,这间书房装潢布置都已换新,姬婴并?非第一次来到这新装的?书房,但?还是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进到书房里,正见姬星坐在大案后面批阅奏折,她?恭恭敬敬行了礼:“臣婴参见圣上。”

“妹妹怎么总是行这样?大礼,快起来,从前咱们之间可不是这样?的?,这样?多礼,愈发显得朕孤家寡人了。”

姬婴缓缓站起来笑道:“从前是从前,如今圣人御极,再大的?礼都受得,臣不敢有失。”

姬星前些年?因受姬月百般刁难,与宗室人也少来往,自从他登基以后,再召见从前那些同辈宗亲,总觉得众人行礼时,多少有些失恭敬,唯有魏王姬婴,回回见他,都是标标准准行宗室臣下?礼。

他也曾想过,前番姬月和父皇的?事,虽然不知道姬婴具体在其中做了什么,到底在他心中存了些疑影。想到这位妹妹手段狠毒,留在身边也恐养虎为?患,但?每每一见到她?,这样?勤谨恭顺,还是让他心底里十分受用。

这样?好刀,太早除掉也未免可惜,为jsg?己所用才是上佳。

姬星这样?不动声色地想着?,抬手给?姬婴赐了坐,问了问中书省近日起草的?几件政令。再过两个月就到年?下?,转年?更换年?号,颁布新帝政令,这几日中书省都在为?起草这一系列诏书上下?忙碌着?。

姬婴颔首一一答了,又提起了一桩事,乃是御史台有大臣上奏,说先帝驾崩前虽病着?,但?状况还算稳定,突然病情恶化,除了因几位大臣上奏受了刺激外,恐怕与太虚观进献的?丹药也脱不了干系,建议详查。

听到“太虚观”这几个字,姬星冷“哼”了一声,他一向对?那些老道没甚好印象,尤其太虚观先前还曾被姬婴用来陷害过姬月,用完的?抹布,就应该扔掉。

姬婴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随即又飞快垂下?眼眸,说道:“臣以为?,此话不无?道理?,先帝当初分明病势见好,听近侍宫人说,原本是停了一段时间丸药的?,后来不知怎么,又打发人去太虚观接着?取炼丹来,结果没几日就……”

姬星也知道太虚观近日没少在朝臣间活动,听说还准备托人给?太后献法器,沉着?脸说道:“要?查,此事关系到大行皇帝,必须要?查。”说着?抬手写了条手令,叫人前去调查太虚观先前向宫中进丹一事。

不料调查尚未启动,夜间太虚观就出事了,寅时左右,位于洛阳东南角的?太虚观,忽然一片火光冲天,因其地处偏僻,且观内也有备水缸,所以附近没再另外设潜火楼。

东南角两座瞭望塔上执勤人看见火光,忙敲锣喊人救火,但?附近没有水源,只能转过一道巷子取井水,又因是在后半夜,坊门都下?钥了,竟一时难以借水出来,就这样?,众人眼睁睁看着?偌大一座太虚观将天边烧得通红。

到卯时初刻,附近两座坊门才终于打开,许多民众拎着?水桶来救火,然而到这时,整座道观已经烧得快差不多了。几桶水刚泼上去,就见道观大门外牌坊上那个巨大的?“敕造太虚观”匾额,“轰隆”一声掉了下?来,摔成了一地碎渣子。

众人正在慌乱躲避之际,天边微微裂开一道光缝,破晓已至。道观内这时火势才渐减弱,后赶来的?潜火队正在分派人进去查看,道观外一片嘈杂,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褐布棉衣的?人,从人群中走过。

那褐衣人闪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坊内,转过两道巷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房侧门敲了两下?,不多时,有个女子走来将门打开,一见门口这人,粲然一笑:“小义,叫我等?了一晚上,快进屋来。”

第102章 九微火

这日一早, 姬婴照常在景园后院花厅上用早膳。这天是朝中旬休,不必早起参加朝会,但这段时间她早起习惯了, 洗漱完换了件居家常服袍,出?来跟姬嫖一同用早膳。

之所以还是这么早起, 其实也是为了能赶上姬嫖的时间,她这两年课业逐渐繁重?起来, 除嬴业师傅照旧讲授文科外,还添了两位师傅, 一位教算学,一位教天文,下午还要练习骑射和棍术,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姬婴便只好在用膳前后, 同她闲聊上几句,问问近况,免得耽搁她上学或休息。

母女二人用完早膳,姬婴看?着她同两个书童,连说带笑地往前院毓秀堂上课去了,才在廊下转道往书房走?来。

到书房门口时,正见一个人等在这里, 是前不久才上任的新魏王府长史妊羽。

从前在邺城那位初任魏王府长史?姞茂, 姬婴是早就想换了,但因他?是开景帝指派的人, 所以她一直等到新帝登基, 物?色好了新长史?, 才寻了个由头,请旨把他?调到礼部去了。

这位新任长史?妊羽, 是姬嫖师傅嬴业的科举门生,正巧也是景州太守妘策和燕东统帅姚灼的同门师妹。她今年二十七岁,五年前就点了翰林,后来又外放沧州做了两年太守,政绩斐然?,真正年轻有为。

姬婴看?了她的履历,十分满意,花了一个月时间在吏部活动,想方设法?将她调回了洛阳,出?任魏王府长史?。

王府长史?在朝中不是实?权职务,对曾任太守的妊羽来说?,职司上不能算是升迁,但魏王如今位列四大顾命,又兼中书侍卿,新帝多次下旨封赏,颇为重?视,这几个月来也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尤其魏王根基尚浅,对于想在新朝走?仕途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极好的跳板,所以哪怕只是个王府长史?,也是多少人挤破头都要争取的。

对于一直在沧州远离朝堂的妊羽来说?,魏王的主动邀约,也令她十分意外,又见到恩师嬴业给她写的信,明白这是个天赐良机,于是欣然?受命,等继任的沧州太守一到任,就赶回洛阳来了,这日正好是她上任魏王府长史?的第三?天。

姬婴见她等在这里,笑吟吟地请她免礼,二人一起走?进了书房,等姬婴在大案后面坐定,妊羽才将怀中抱着的文书放在案上,在一旁椅上坐了下来。

这些文书是从中书令派人送来的,因这日午后众人还要在政事堂议新年政令,所以将姬婴负责的一部分起草内容,先?送了过来给她过目,免得午后议事没有准备。

姬婴翻看?了一回,将那几封文书放到了一边:“这些事我心中有数。”又抬头问道,“这两日京中有什么新闻没有?新帝才登基不久,马上又到年下,各处都要谨慎些才是。”

听?她问新闻,妊羽面上有些凝重?:“昨夜出?了件大事,城南太虚观凌晨走?水,因临近两坊开门不及时,没能救下火来,到天亮整个道观已烧得就剩个空架子了。”

姬婴闻言,面上露出?些惊讶神色:“怎么好端端的走?水了?府衙可有派人去查看??”

妊羽点点头:“京兆尹早上闻信亲自去了一趟,分派了两班人,进去扑灭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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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点亡故道士。”

姬婴听?罢想了想说?道:“这事却大,劳烦你再替我写份条陈,午后我进宫面圣,若圣上问起此事,我也好有话回。”

妊羽应下了,又说?了两句话,才起身告辞离开了书房。等她走?后,姬婴又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走?到书架前,低头踱步思量了一回,直到外间时辰钟响起,才走?出?书房。

见她出?来,外面执事走?上来问要不要叫传点心,因她晨间早膳用得早,到此刻是该吃些东西。但午后要进宫,晌午就不宜大吃大喝,当然?也不能空着肚子,于是她吩咐人传些清淡点心来。

不多时,有两个执事端了一个小膳桌,抬进了她书房外间西暖阁里。她看?了看?桌上吃食,先?选了几样叫人拿食盒装好,给妊羽送过去,最后自己?只拣了个果仁馅饼吃了,又垫了块芙蓉糕,就着点心喝了盏浓茶,便擦擦嘴叫人将桌撤了下去。

她这边漱口净手毕,在西暖阁榻上歪着歇了片刻,就有妊羽带着写好的条陈回来了。

因她如今是魏王府长史?,姬婴便在府中前院给她单独留了间大套屋做值房,让她平日里办公休息也好有处落脚,所以她没花多少时间,就回旁边值房将条陈写了出?来。

姬婴看?完条陈,内容正合她意,遂合上收好,又理了理文书,将几份重?要的单独拿了出?来。随后她在堂屋后面小抱厦内换了朝服,跟拿着文书的妊羽一同出?了园子,在门口登车往宫中驶来。

此刻,才登基不到三?个月的延兴帝姬星,正坐在两仪殿的书房里翻看?奏疏。

他?从前也替父皇办过差事,自觉对朝政有不少了解,虽然?不像大哥姬月那样从小耳濡目染,也差不出?多远去,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是块做皇帝的料子,这两个月来他?宵衣旰食,总算将朝中大小事捋了个七七八八。

目前朝中情?形在他?看?来不甚乐观,自己?被姬月打压多年,又曾为避嫌自剪羽翼,本?就没什么根基可言,如今他?坐在这皇位上,只看?满朝尽是利禄之辈,实?在太缺得用的人了。

尤其先?帝遗诏中还写明,重?要政务需上白皇太后方可施行,更使?得许多朝臣开始蠢蠢欲动,暗地里托人找关系,想要攀附姒太后,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又看?了一眼奏疏旁边,有一封贴着红纸的,是上午京兆尹发来的急奏,讲的是太虚观昨夜走?水之事。昨日他?刚派了人要查太虚观,紧接着晚间就走?水,再联想到那清风道长最近还忙着给jsg太后献法?器,他?不禁感到这场火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正想着,忽有宫人来报:“启禀圣上,政事堂诸臣和六部三?卿都到了,在西配殿候着呢。”

这是为午后商议明年新政令的事,他?放下手中的文书,沉声说?道:“知道了,宣众人到东配殿见朕。”随后缓缓起身,离开书房往东边走?去。

这日来议事的政事堂诸臣,指的就是四大顾命宰辅,六部三?卿即六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大理寺卿和鸿胪寺卿,共一十三?人。

因魏王姬婴是宗室王,身份尊贵些,所以每回这样场合,她都是站在左相尚书仆射嬴尚的身边,另一边则是国子监祭酒,随后是右相门下省纳言和中书令,再依次才是六部尚书和另外两卿。

诸臣被宫人带进殿来时,延兴帝已坐在龙椅上了,众人行过礼后告了坐,分列两侧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落座后,有宫人给每位上了一盏茶,随后鱼贯离开了大殿,只留下了延兴帝身后两位御前近侍,一位秉笔宫官,一位掌印宫官。

姬婴悠悠端着茶,似乎是不经意般往下首座位飞快扫视了一眼,此刻殿内坐着的,都是机要大臣,加上一个延兴帝,便是整个王朝的全部中枢成员。这么些个人里面,除了祭酒老太太和鸿胪寺卿,还有她自己?外,居然?清一色全部都是男人。

开景帝掌权的这二十多年,在提拔男官这方面的确是成效显著,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柔然?那个父系制帝国的议政堂里,每个男人身上,都散发着令她想吐的气?息。

这日所议内容,都由中书省草拟过了,大家也都提前了解过,所以并没花太多时间,便顺利议定了明年为庆贺新帝登基,所要颁布的几项政令,包括大赦的范围,特赏赋税减免的省份,还有新年号的钱币铸造,以及春闱新规等等,共计一十二条,涵盖赋税、科举、农业、民生、外交等多个领域。

诸臣在殿内议了一个多时辰,等各项政令都由延兴帝同意过了,需要由中书省拟出?一份草诏来,择日再向姒太后禀明,得到她的首肯后,才能盖章下发,经门下省核准,发给尚书省颁布施行,顺利的话,时间正好能赶上明年二月初一的开年大朝会。

延兴帝在上面坐着听?了半晌,也有些乏了,见事已议定,便挥手叫众人退去,他?本?想回去歇歇,但心里还惦念着太虚观的事,于是还是让姬婴留了下来。

“太虚观的事,你听?说?了么?”还是回到了两仪殿的书房里,但姬星没有坐回大案后面,而是在东窗边的长榻上靠了下来,将脚搭在榻边休息,一面懒懒问道。

有宫人给姬婴在榻边搬了个绣墩,她坐下颔首说?道:“臣今日出?门前听?说?了,这样大事,想来也是满城皆知。”

姬星长叹一口气?:“这清风老道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这火是不是他?想的什么金蝉脱壳法?儿,否则怎么这样巧,朕白日才下令,半夜就烧了。”

姬婴仍旧低着头:“臣也觉得这个时间有些蹊跷,莫非是有人给他?报信让他?给跑了,或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被灭了口?”

姬星听?这话愈发觉得此事不简单,坐起来眉头紧锁地想了一阵:“都有可能,都有可能啊。”

姬婴这时接话说?道:“这样看?来,圣上不如另外派妥当人秘密探查,若果然?内中有隐情?,也可避免外泄。”

姬星认真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这事我另外派人,今日这话,你出?去也不要声张。”

她连忙又低下头:“臣不敢。”随后她又就太虚观起火原因调查,附近坊间潜火楼后续改进,以及参与救火之人赏罚等事,按照妊羽所写条陈一一禀明。

姬星见条陈清晰简要,点头同意了,叫了个宫官拟旨发给京兆尹,随后姬婴见他?也有些乏了,便起身告退,离开了两仪殿,缓缓往宫外走?去。

此时天已全黑了,这冬日里的天,黑得比宫门下钥时间还早,她在宫门口上了暖车,抱着手炉在车里闭目想了一路。

直到车外执事人说?到了,她才睁开眼睛,起身打帘,正见景园门口挂着的大灯笼,在初冬夜里静静散发着温暖的光亮。

姬婴在侧门甬道下了车,竟见连翘候在这里,看?神色似乎是有重?要事,姬婴不紧不慢扶着她的手走?下车来,只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二人默默一同走?进园中,过了仪门,行至一处游廊下,她才问连翘:“大冷天在门口等我,是有什么急信?”

“是,在书房里。”

她听?罢也顾不上传膳,一路往书房走?去,见这边外面大门紧紧关着,她们走?进外间,绕过一架大紫檀屏风,来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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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对面的西暖阁里。这边门口也有两个执事守着,连翘推开门请她进去,又转过一架琉璃围屏,果见一个穿着魏王府执事服的人站在正中。

这时连翘已将门从外面关上了,那人回头见姬婴进来,才要行礼,却被姬婴一把扶住,笑道:“静义师姊请别多礼。”

第103章 沙洲冷

姬婴扶起静义时, 才看清她的容貌,见她生得一张长方脸,面庞秀逸, 眉眼间英气?十足。

这是她二人头次见面,从前她们只是在经手鹤栖观的密信中, 间接有过些零星沟通。

姬婴听息尘讲过她的来历,当年姬平去?江南办差, 路上微服扮做富商体察民情,从乾道清风手里, 救下?了一个乞丐小女孩,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小义。

当时清风带着几位同门徒儿,在江南走?些旁门?左道,要采些初经葵水用来炼丹, 被姬平撞破后,以拐带人口罪名拿在府衙。他私下?联络人走?了许多门?路,才被人偷偷放走?,随后仓惶逃离江南,也为此事记恨上了姬平。

后来姬平在江南结识了息尘,又见小义说情愿出家入道,于是叫她拜了息尘为师, 法号静义。

她算是息尘的首徒, 在所?有静字辈徒众里应该是大师姊,只是她常年不在鹤栖观, 观中也极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和行踪。

原本?今日她不应该冒险来景园的, 但姬婴觉得信中说不清楚, 还是坚持请她亲自来一趟。短短一日,她中间辗转多处, 换了几个身份,确认无人察觉后,才混进魏王府外出采买的执事队伍,悄悄被人带了进来。

姬婴笑着请她在一旁榻上坐下?,见榻边小火炉上正?烧着水,遂走?到一边架上挑了两个荷叶边琉璃盏,又拿了一盒茶粉来给她选茶,正?好这时水也开了,两个人便在榻上对坐点起茶来。

静义一边悠悠点着茶,一边将前夜太?虚观的事,细细说给她听。

这一场火,其实从她当上巡寮掌事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在筹划了。三日前,鹤栖观例行往太?虚观送香,给她递了个消息,她得知时机已到,第二日晚间用事先备好的迷香,将观内所?有人分批放倒后,独自来到了观主清风的房中。

清风这段时间为攀附姒太?后花了不少心思,观内诸事全部交给了两个监院,丝毫没发觉异常。

晚间他从丹炉回到房中,照例坐在蒲团上喝了一盏安神汤,准备起身宽衣上榻时,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正?在他不明所?以时,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乍一看倒有几分像是西殿堂的巡寮掌事,只是此刻这掌事胡须也没了,眉毛也淡了,就连脸型也有了些微妙变化,竟分明是个女子。

他不禁有些疑惑,却因不知中了什么?迷烟,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双眼看着她。

静义见他这样,微微一笑:“观主一定早不记得幼年时的我?了,才让我?在你眼皮底下?做了十年掌事。”她悠悠走?到榻前,又将笑容收了起来,换上一脸凶煞,“不记得我?没关系,但你一定记得圣庄皇太?子,逍遥了这些年也真是太?便宜你了,当年太?子府的火海,今日我?一定让你清醒地感受一下?。”

随后她也不等他作何反应,从背后拿出一个壶来,打开壶盖快速朝他一泼,里面的油登时倾了他一头一脸。

等油慢慢将他淋透,她才抬起一只脚来,将他身边矮几上的灯台踢到了他身上,看着火苗顷刻间将清风裹住,她也没急着撤走?,而是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直到地面叠席上的火开始往外蔓延,她才悠悠转身离开。

因才入冬,观中本?就备了许多干草和柴火,她又事先在几处柴房的连jsg接点,加了些助燃油料,正?赶上这夜又是吹的北风,真正?是天时地利,火势起得比她预想中还要顺。

观内其它道士迷香中的浅,火刚起来时就基本?全醒了,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奔走?呼喊,但因火势太?快,早来不及了,整座道观在小义从暗门?离开的时候,已成了一座熊熊燃烧大火炉。

姬婴听完清风道长被焚的细节,又回想起妘宫手札中所?记录的,当年玉京门?事变后,清风道长提议火烧太?子府之事。当日府中上下?百十余口?人,葬身火海的,还有姬平的长女,她未曾谋面的长姊。

她默然良久,才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难为静义师姊这十来年卧薪尝胆,总算是又了了一桩恨事。”

静义说完这些话,神情也有些激动:“太?子于我?有大恩,如今也是全了我?的私心,这十来年值得了。”随后她踟蹰片刻,再次说道,“鹤栖观东边那间神殿,师娘从来不许旁人进的,但这一次回去?,我?也想进去?上柱香。”

姬婴点点头:“这是自然,师娘也和我?说过了,等你回去?,也替我?上柱香吧。”她想了一想,又说道,“只是这两日因太?虚观起火,各个城门?都?还要排查几天,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等风头过了,我?再派人送你出城。”

她二人又在屋中说了几句话,姬婴见时辰不早了,遂起身送她出来,叫两个执事引她到收拾好的院落中下?榻休息。

等静义去?后,她又在桌边点起一炉香,等味道随着呼吸进入身体,才静下?心来凝神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太?虚观这一场火,光除掉清风和那一班助桀为恶的乾道还不够,她还要用这件事作篇文章,再把一个人拉下?马来。

她看着香炉中缓缓飘出的轻烟,想了半晌,心中已有计较,随即起身走?出西暖阁,到对面书房案上,写?了一封手书,接着她披上大氅,叫了两个暗卫来,趁着寒冷深夜,放飞了一只海东青。

这海东青还是去?年妫易从凉州打发人,给她送来的生辰贺礼,今日也算是“鹰归原主”。她看着那海东青,只扇了两下?翅膀,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自从归朝,她一直请妫易暂且忍耐,先别动姒丰,到如今五年了,终于可以让她一直按住的利剑出鞘了。

沙州的冬季,寒冷而干燥,走?在外面,风刮在身上,几乎要把人的身体撕裂。

对沙洲驻军来说,冬日无疑是最难熬的,但在妫易看来,这却是最舒服的时节。

她如今出任沙洲都?知兵马使,这里是军事重镇,几乎没有平民,她这个兵马使几乎也等同于一方?太?守,这一片地界,都?归她管辖。

但沙洲同时隶属于河西节度使府,她先前因西北矿山一战立功,升为怀化大将军后,又加封了河西知节度事,所?以她依例每个月还得腾出三五天时间去?趟凉州,向河西节度使姒丰述职。

只有入冬时节,西北各地风沙大又容易途中遇暴雪,所?以每年从十月开始,各地兵马使都?不必按月前往凉州,一直要到第二年三月份春季风沙过去?之后,才恢复例行章程。

她明白姬婴另有安排,所?以一直尽力忍耐着,但每次去?凉州,看见姒丰那张虚伪的脸,要克制住捅他一刀的冲动,还是有点艰难的,所?以一想到冬天能有几个月不用见到他,妫易每日巡营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这天傍晚,她才从营地视察完过冬军粮和柴火,披着件白狼毛斗篷正?往营房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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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路过伙房营时,闻见里面传来喷香阵阵,知道晚上又有沙蕈吃了,心情更加好上几分。

今年秋天时,沙洲城外西边地里冒出许多肥硕的沙蕈,她带着一众将士连着挖了十好几日,晒干后囤在粮仓中,冬日里拿水一泡,架上大铁锅用牛脂爆炒,肥嫩鲜香,比肉好吃。

伙房营门?口?有几个士兵,正?在往里搬柴,见她路过,都?忙停下?行礼,她也停下?脚步,问了问伙房营里情况,知道今晚果然在炒沙蕈,便回身叫两个亲兵留在这边,等菜做好给她多装点送到营房里去?。

等她独自回到营房里时,见外间也站着个亲兵,手里还拎着一只海东青,她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去?年送给姬婴的,遂接过来架在手臂上,问道:“是几时来的?”

那亲兵答道:“才到不上两刻钟,我?就赶着给大帅送来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让那亲兵先去?吃饭,随后架着鹰走?进了里间,她这屋里也有个鹰架,她走?过去?,将那海东青送到架上,又添了些食水,摸了摸它的羽毛,才伸手将它腿上信取了下?来,走?到大案后边坐下?来,从信筒里抽出一张花笺,果然是姬婴亲笔。

她刚看完,又有亲兵在外面敲门?,是来给她送晚饭的,两个人合力抬着个食盒,里面装着一砂锅爆炒沙蕈,一提十张胡饼,还有一大包油纸包着的烤羊排。

她也没叫那两个亲兵帮她摆桌,只让她们放下?食盒自去?吃饭,等她们关门?出去?后,她才起身走?到小桌前,将食盒里的几样吃食,慢悠悠拿出来摆上。

一个千里外传来的好消息,再加一桌喷香美食,这一晚真可以说是双倍快乐。她想了想,又回身从架上拿了一小坛酒来,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她先低头抿了一口?,随即长出一口?气?,现?在是三倍快乐了。

西北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正?常来讲如今边境太?平,冬日里各地驻军应该不会再出任务,但就在妫易收到姬婴发来的消息后两日,突然有个河西参军事和凉州军副将冒着大雪,从凉州赶到了沙洲来,传节度使之令,要调三万兵马去?凉州。

姒丰在军令中让妫易点齐人马,交给那副将带去?凉州,她则还带着剩余人马驻守沙洲。

她手里一共就五万兵马,如今竟要一口?气?调走?一多半,这正?应了姬婴信中之言,姒丰果然是要准备造反了。

她和颜悦色地招待了凉州来的那两个将领,依照军令点了三万人马,让那二人第二日带去?了凉州。

这几年她在姒丰麾下?,事事都?以节度使为尊,军令无有不依,让姒丰十分满意,当真以为她去?漠北走?了一遭转了性情,又要看姬婴的颜面,所?以也打消了再次除掉她的计划,但仍对她不大放心,所?以像这次的机密之事,他只是派人来调兵,至于调兵要做什么?,军令上并没有说,妫易心中明白,也没有问。

等好生送走?那些人马,再过两日就到年下?,中原各地都?暂时安定下?来过年,直到转年出了正?月,朝中颁布了诸多新?帝政令,随后还有一道旨意发到凉州,召河西节度使,敬山候姒丰立即启程进京述职。

姒丰接旨后,还是照旧带了一支亲兵护卫启程,等队伍走?到晋阳时,他在往日下?榻的镜台园,停留休整了三日。

就在本?该再度启程这日一早,姒丰突然杀了在这里接引他的宫官,随后宣称新?帝受佞臣蛊惑,他决定起兵进京清君侧,这时,早已准备好的凉州军应声西出,大部军队以极快的速度开拔,直指洛阳。

第104章 征部乐

姒丰这次起兵, 正是?由太虚观那场大火引出来的,延兴帝事后派人前去细查清风老道尸骨,但太虚观后院房屋全部烧塌, 尤其观主那间房,顶梁整个掉下来, 将个屋子夷为平地,就?算他真在里面, 必然也压得粉碎。

延兴帝听完愈发觉得可疑,又加上近日朝中越来越多大臣, 都在暗自向姒太后献殷勤,而姒太后也开始频频插手政务,更让他觉得自己这皇位,恐怕是?要坐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