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查完后没几日, 有?个消息忽然从燕北朔州传至宫中,说在朔州城疑似见到了清风老道,正准备往西去凉州找姒丰。
一听此信,姬星彻底坐不住了,太虚观出事前?,清风就在巴结姒太后,后来应该是赶在被调查前收到了风声, 一把火烧了道观, 隐蔽了行踪去找姒丰,这看?来是?要与姒太后里应外合, 造他的反。
他思来想去, 赶在过年休朝前?, 先下了一道旨意,改封先太子姬月的世子姬华为庆安郡王, 过完年立即离京就?藩。
这一旨意引起了太后姒羌的极度不满,但这是?宗室封赏,并非由中书省起草的国?家政令,所以不用通过姒太后才可施行,于?是?姬星便没有?向jsg她过问,直接给宗正寺下了旨。
这几个月来,姒羌借着辅政之权,逐步在加强对朝政的掌控,她的确想等时机成?熟,废掉姬星另立,但是?立女儿姬云,还是?立长孙姬华,她还在考虑。
她私心里更倾向于?女儿姬云,但她很清楚,自己如今在朝中的拥趸,多数都是?冲着姬月的长男姬华,才站在她这边的,为此她也十分踌躇。
得知姬星下旨让姬华年后就?藩,姒羌知道,他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要开始反抗了,但眼下朝中局面不稳,还不到适合发动政变的时候。
她虽一向说话直白,但做事从来不是?个莽撞的人?,她知道越是?这样时候,越不能?先自乱了阵脚,于?是?思量过后,还是?没有?下懿旨阻止新帝的封赏,算是?默许了此事。
姬星见姒太后对姬华的事没有?任何表态,却有?些意外,他本意是?想先借这件事试探她一下,若她果然被激怒从而仓促决定下旨废帝,他有?把握联合四大顾命,废除太后的辅政权,但不料她没有?接招。
上阳宫就?在这样一种颇为微妙的气?氛中,迎接了新年的到来,大年初一这日,中原王朝的年号,也正式变更为延兴元年。
正月里各部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许久,在二?月初一大朝会这日,正式颁布了去年年底议定的一系列政令,随后延兴帝又下旨让各地节度总兵依次进京述职。因各大军区距离遥远,一年只能?排三?位,这一年排在第一个的是?河西?节度使,之后是?北庭大都护和岭南节略使。
早在过年前?,姒羌就?曾有?信发给胞弟姒丰,让他点选人?马以备不时之需,但并没确切说什么?时候起兵,只让他按兵等待消息。
姒丰自己在朝中也有?眼线,以免长姊那边在宫中消息传递不及时,所以当他在进京路上听说,延兴帝下了旨意遣姬华就?藩,他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
这日,姒丰正在镜台园的堂屋里,与来晋阳接引的宫人?说启程回京的安排,忽有?他的亲信在门口?打了个手势,他见状知道是?有?急事,遂打发了那宫人?,走出来到旁边书房那问什么?事。
那亲信神情有?些焦虑:“我们已经有?两天没有?收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了,方才又收到了这个。”说完递了个小纸封给他。
自从他接旨回京述职,就?一直跟长姊姒羌保持着密切联络,只为确认这次进京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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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摆布他的圈套。他如今一直停留在晋阳,迟迟未定具体的归京日子,也是?在等姒羌的消息,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失联,这却不妙。
他皱着眉头接过来一看?,是?一张花笺,上面只有?一句话,说姬华前?日离京就?藩后,姒太后就?被新帝软禁了,让他速速起兵救驾。
但这笔迹不是?姒羌本人?的,也不是?她身边哪一个执笔宫官的,可是?那张花笺纸又的确是?宫中的制式。
姒丰其人?没有?长姊姒羌那份沉着,看?见这花笺上的话,登时怒起,想着既然长姊已被软禁,她和身边宫人?必然无法送消息出来,这花笺大约是?宫外人?送来的。
本来他就?对新帝心存芥蒂,如今又出了这事,自然无暇细思其它,当即就?要人?秘密回凉州调兵。
随后,姒丰又去见了前?来接引的宫官,煞有?介事地定了十日后从晋阳启程离京。
这天傍晚,洛阳城内景园里,姬婴正坐在外院东屋榻上调制新香,忽然有?人?在外敲了两下门,她听出这节奏是?妫鸢的习惯,遂叫她进来。
果然一抬眼见妫鸢走了进来,低头说道:“凉州,晋阳,全都安排好了。”
“他叫人?回去调兵了?”
“是?,收到那花笺当晚,他就?派人?回凉州了。”
姬婴轻轻一笑,她就?知道这个时候的姒丰,正处在最紧张的状态中,只要连续两日拦截宫中消息,就?能?立刻激起他对新帝的疑心,而姒太后本就?有?意要准备发动政变,兵马一定是?早就?吩咐姒丰预备好了的。
她将手里工具放在一边,走下榻来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递给妫鸢:“再?劳你将这信放鹰送去燕东姚灼将军处。”
从前?她在柔然时,阿勒颜曾意欲发兵攻打燕东警告开景帝,正赶上她有?孕,于?是?由阔都萨满出面,阻止了这一场战争。当时姚灼曾许诺过她,若能?解燕东危急,往后回朝,燕东军随她调遣,但这几年她也没用上。
等妫鸢拿着信出去后,她走到窗边往东北方向看?了看?,笑着想,这么?些年过去了,总算等到请她应诺的这一天了。
十日后,姒丰提前?安排好的兵马一到晋阳城外,他立刻叫人?将镜台园内的宫官押了起来,先杀了为首的,并叫亲信副帅控制住了晋阳府衙,随后集结起城外兵马,叫人?写了檄文,称延兴帝受佞臣蛊惑,软禁太后,藐视先帝遗诏,迫害先太子遗孤,他要起兵清君侧。
在姒丰起兵第二?日,洛阳就?收到了急报,此信一到震动朝野,姒太后在宫中听说此事也是?一惊。
她这两日身上本就?不大爽快,还在服用汤药,因想着姒丰过几日就?要到洛阳了,除日常联络外,也没另外派人?送信给他,没想他会在这个当口?出差池。
这一场起兵,打破了朝堂刚刚建起来的微妙平衡,延兴帝得知此信后,立刻向周边军区下诏,令各地统帅点兵勤王,随后又派出宫禁宿卫,迅速将姒太后的永寿殿围了起来。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姒羌在殿中见了,知道姬星是?有?备而来,姒丰的起兵,恐怕也是?他做的局,她想到这里,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姬星很显然是?冲着她的摄政权来的,只要有?先帝遗诏在,他不可能?废得掉自己这个太后,这种情况下更不宜硬碰硬,于?是?她叫回了自己宫禁外面正在跟宿卫对峙的护卫,并令所有?人?缴械静候圣旨。
姒丰起兵后三?日,各地勤王军陆续开拔,但因要点兵耽搁了几日,这时候姒丰的兵马,已经快开到洛阳城北侧了,京城的虎贲军见状,全部集结在城北随时准备迎敌。
京中禁军这些年养尊处优,面对西?北开来的凉州军,还是?有?几分发憷的。虎贲军统帅这日在城头瞭望,一面焦头烂额地催问旁边的副帅:“勤王军都走到哪里了?”
话音刚落,忽有?个小将从北边飞马赶回来,登上城墙报道:“禀大帅,燕东统帅姚灼带五千轻骑日夜奔袭,赶上了叛军,现已咬住了叛军尾部,两军正在缠杀,她派人?来告知,燕东大部勤王军还在后面,很快就?会赶上来,请大帅驻守京城,不必前?往支援分散京城守军。”那统帅听前?半句,还以为姚灼是?来要援军的,又听后面说不需要援军,登时松了口?气?,忙说道:“好,好,再?探再?报!”
正在这边禀告战况时,洛阳北边一处山谷地带,杀得是?血雨腥风,姚灼赶来的时候,姒丰的军队正在过山谷,施展不开大型军阵,正好被姚灼的小股阵型分而击之。
但没打多久,姒丰就?看?出对方人?数并不多,遂很快调整了阵型,准备转头灭了这支先遣军,赶在大部援军到来之前?加速南下。
不料正在他准备下令时,一个身披副将铠甲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见这副将好不醒事,这种时候却来挡路,气?得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给老子闪开!”
话音刚落,却见那人?掀起了头盔,是?妫易,姒丰一惊:“你?你怎么?……”
不等他说完,妫易冷冷接住了他的话:“我怎么?会在这里?姒节度,没想到吧,我亲自来送你上路了。”说完抬手就?是?一刀,直接贯穿了他的喉咙,使他从马上重?重?跌落,他掉在地上时,还没有?立刻断气?,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妫易,一脸的不可置信,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边将士见到这突发一幕,也都吃了一惊,正在愣神之际,后面赶来的大部燕东勤王军也到了,很快将山谷内的叛军围了起来。
妫易这次也不是?独自前?来,早在先前?往凉州调兵时,她就?安排了不少部下亲信过去,等到姒丰从晋阳发军令时,她又扮做自己手下的一个副将,混进了叛军当中,一直等到姚灼赶来,才动手。
半日后,所有?叛军皆已jsg缴械,妫易带着部下人?马跟姚灼打了个招呼,随后由姚灼派人?,向洛阳告知叛军已灭。
延兴帝见叛军这么?快就?被剿灭,十分欣慰,立刻下旨,叫虎贲军分出一支人?马来清理战场,安置叛军战俘,并令姚灼和妫易一同进京领赏。
其它还在路上的勤王军也收到了旨意,不必再?往京中来了,各军都没料到燕东军动作竟然这么?快,自家也就?稍稍落后一日,不仅没吃上肉,连汤也没见着影,都只好原地掉头,默默回驻地去了。
这日朝会后,延兴帝又召四位顾命大臣到两仪殿觐见,商议对姒丰谋反一事做何后续处置。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其实是?在问怎么?处理姒太后,几位老臣沉吟半晌,没一个肯先开口?说的,殿内只剩一片沉默。
这时位于?四大顾命末位的魏王姬婴出列行了个礼,说道:“圣上容禀,姒丰究竟为何谋反还未查实,此事不见得与京中人?有?关,臣以为,还该查实详情再?做论处。”
不等延兴帝开口?,一旁的左相嬴尚幽幽说道:“不论是?否真的与此事有?关,到底血缘关系割舍不开,有?此事在前?,姒太后往后若再?要继续摄政,恐怕难以服众。”
第105章 绛都春
众人在殿内议了许久, 只有姬婴坚持说姒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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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反,太后未必知?情,还该调查清楚。
其余几位老臣对这话不置可否, 都说?姒丰此事影响甚广,姒太后为避嫌起见, 也不宜再摄政了,但众人也皆知太后之位不可动摇, 所以皆表示,日常诸般应有的体?面?还是保留。
延兴帝姬星心中也明白, 姒太后在朝中拥趸不少,在宫中生变时,她还命殿外侍卫缴械候旨,声明不曾唆使姒丰谋反, 加上又有先帝遗诏在,能够借此事先免除她的摄政权,已是十分不易了。
众人就此又议了半日,其余三位老臣皆一致同意,请太后暂交凤玺避嫌,魏王姬婴也不好再坚持,遂只得跟着同意了。
随后由一旁禀笔宫官起草诏书, 河西节度使姒丰起兵谋反, 限期查处其麾下?同党,褫夺姒丰敬山候封赏, 罚没其名下?所有产业, 个人家眷流放岭南, 其余族亲未曾参与此事者不予追究。
这个处置结果可以说?是很温和了,毕竟姒太后族亲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 若认真追究起来,朝中一旦因此掀起动荡,局面?恐怕不是姬星这个登基才?半年的新帝能够控制得住的。
点到为止,大家都存些体?面?,好歹先收了姒太后的凤玺,往后发?布政令不必再受她掣肘,姬星此番目的便已达到了。
待写?完对姒丰的处置结果,依例还要论功行赏,这次勤王的两位功臣,明日就要进宫觐见了,正?好也趁此刻将封赏议定下?来。
沙洲军区统帅妫易这次事先发?现了端倪,混入叛军中及时制止了谋反,应该领份头功,姬婴也趁机说?她铤而走?险,忠心难得,给她求了个侯爵封赏。
延兴帝欣然应允,给了个二品忠嘉侯,考虑到如今河西群龙无首,又顺势将她提为新任河西节度使。
而燕东军统帅姚灼,这次勤王动作?最快,亲自带轻骑连日长途奔袭,以少战多,成功拖住了叛军南下?的步伐,着加封二品义成侯,但是在提军衔这里,延兴帝却有些拿不准。
燕东如今未设都护府,军区统帅已经是一把手了,再往上除非往其他地方调派,正?想着,姬婴又出列说?道:“这次京中虎贲军见叛乱一起,先自阵脚大乱,若非叛军在城外战败,一旦兵临城下?,虎贲军恐怕不堪一击,这样的将领为圣上守城实在太过失职,不如借此平叛之功,将姚灼将军调来京中,重?整虎贲军,也为圣上的安全增加一份保障。”
姬星想了想:“此话有理,虎贲军这次表现着实令朕失望,众卿若无异议,就按魏王所说?拟诏吧。”
姬婴与姚灼的关系,朝中甚少有人知?道,其余几位老臣见她所说?也是实情,对此都没表示异议。
待诸事议定,诏书也都由禀笔宫官起草完毕,这时却出现了一个难题,谁同宫官一起前去永寿殿宣旨,收走?姒太后的凤玺?
这样大事,还该要有个大臣做宣谕使,总不能让延兴帝亲自去,众臣一听又沉默了,半晌后,姬婴再次出列禀道:“臣愿代圣上前往宣旨。”
延兴帝本也这样打算,只是方才?在想如何开口,见她自己提出来,松了口气:“好,那就由魏王午后同宫官一起,去永寿殿宣旨。”
姬婴再行一礼:“臣遵旨。”
等众人退出两仪殿时,已是将近晌午了,姬婴出宫坐车回园,只简单垫了几块点心,歪在东屋榻上歇了歇,估摸着姒太后大约申时才?能见她,遂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又更?衣登车进宫。
先时围在永寿殿外的宿卫,此刻已经全部撤走?了,整个宫殿内一片静悄悄的。
这时节正?值暮春,姒羌从原来居住的椒房殿搬到这里,也有大半年了。这边殿外的花园,比从前椒房殿还要大些,园中树木花草正?开得茂盛,走?进永寿门便见一片鸟语花香。
姬婴带着两个宣旨宫官走?到殿前,正?有个太后身边的宫官站在殿门口等候她们,见她走?到近前,屈身行了个礼:“殿下?,太后在东配殿等你了。”
姬婴点点头,带着那两个宫人缓缓走?了进去,转过正?殿,又走?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才?来到东配殿,这里又有两位宫官在此接引,绕过两道屏风,才?来到姒太后起坐的屋中。
此刻姒羌正?站在窗边,给几盆绿植修剪枝叶,她身上穿着一件凤穿牡丹百花春袍,动作?悠闲,神色从容,仿佛前些天?宫外的动荡,与她毫无关系。
姬婴见到她,还像从前一样,行了个大礼:“臣婴叩见太后娘娘万安。”
“你来啦,起来吧,坐下?说?话。”
“多谢太后,臣带了旨意来,不敢就坐。”
“哦?”姒羌放下?花枝剪,悠悠走?到上首软椅上坐了,“皇帝有何旨意?”
因姬星是儿?皇,他的旨意,姒太后是不会站着接的,此刻她能在上首端坐接旨,都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于是姬婴身后的宫官抬手展开圣旨,缓缓念了一遍。
无外乎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姒丰突然起兵谋反,伤了皇帝的心,更?伤太后的心,他不愿为此事与太后母子隔心,但为平息众怒,也为太后圣体?着想,暂且收走?太后凤玺保管,请太后安心颐养天?年,朝政之事仍归还给政事堂决议施行云云。
姒羌在这上阳宫里,也做了小半辈子的主人,如今换了个皇帝,又有前几个月摄政的基础在,她的耳目较从前做皇后时相比,只多不少。
今天?上午两仪殿众臣商议完,不上一刻钟,每个人说?了什么,最后结论是什么,就都一句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所以她也知?道上午在两仪殿里,只有姬婴一个人不同意因姒丰谋反向太后追责,到后面?违拗不过众人,才?勉强在草诏上签了字,所以此刻见是她来传旨,也没给她什么厉色。
她听完旨意,低头沉吟半晌,缓缓点了点头:“皇帝也不小了,所谓辅政,不过是帮着他渡过权柄交接这段日子,如今新政已颁布完,我这辅政,去了也无碍。至于姒丰所为,也实在出乎我意料,究竟不知?他为何突然起兵,我这两日怎么也想不明白。不怪皇帝动怒,我也生气,但咱们皇帝是位仁孝之君,还顾念与我多年母子情义,没叫我老妇临到晚年无处安身,我更?不能叫他在此事上为难。”
说?完这一番话,她吩咐身边站着的一位大宫娥过去收下?圣旨,随后又看向那位宣读旨意的宫官:“这旨意我收下?了,凤玺等我叫人去拿了给你,你也带句话给皇帝,姒丰及其同谋,该查查,该抓抓,我绝不多说?一句,也叫他不要过分动怒,国事操劳,要注意身体?。”
那宫官听了,俯身说?“遵旨”,随后便被?一名大宫娥带出了这边屋子,去取凤玺,这边姒太后单将姬婴留了下?来,叫她坐下?说?话。
旨意传完,姬婴这才?告了座,对于姒太后今日的反应,她并未感到意外,归朝这些年她也看出来了,这位姒太后虽看上去心直口快,实际是个胸有丘壑的人物,姒丰被?设计起兵,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但她看起来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并没因此而慌乱。
只是姬婴总觉得,自从姬月和开景帝相继薨逝后jsg,姒太后似乎整个人都发?生了些细微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变化,她一时却还有些说?不上来。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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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宫娥端了茶来,放在了她绣墩边的小高几上,姒太后挥手叫众人都出去,只留下?她在屋中说?话。
“因这几日事多,我也有些日子没见阿云进宫来了,你最近可曾往她那里走?动吗?”姒羌端着茶,闲闲问道。
姬婴颔首答道:“臣昨日才?去她那里用?过晚膳,阿云近日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担心太后。”
“嗯,今日你也来瞧过了,回去叫她不必担心我,至于她舅舅的事,也叫她看开些,切莫忧虑。”
“是,后续事宜旦有我能使得上力的,必倾力襄助。”
姒羌知?道她指的是姒丰家眷流放一事,轻轻叹了口气:“罢,你就看着办吧,若有十分为难的,也别为此违拗皇帝旨意,你是知?道轻重?的,也要替我劝着些阿云,别在这上头与她二哥起争执。”
姬婴仍旧微微低着头:“我明白,请太后放心。”
“还有阿云的公务,近日难免也会受些影响,你如今身为顾命,万事需多费心。”
这说?的是姬云身上兼任督管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事,但据姬婴所知?,延兴帝并没打算削姬云的职务,但她想了想,还是谨慎答道:“此事未见得会影响到阿云,这些时日我也会多加留意,劝二哥息怒。”
见她领会到了自己的意图,姒羌点了点头,随即说?天?色不早了,又嘱咐了两句,便叫身旁宫娥送她出去了。
等她走?到永寿殿正?殿门外时,又听候在这里的宫人说?,先前来宣旨的宫官,已取了凤玺回两仪殿复命去了,她低头想了想,还是又去了一趟两仪殿,在西配殿吃茶听宣,半晌才?有个御前宫官走?过来请她进去。
她又在姬星这边书房里坐了片刻,将永寿殿内情况说?给他听,姬星先时见到凤玺顺利取回,已放心了几分,此刻听她说?太后并未因此嗔怪他收走?凤玺,还说?了一番体?谅之词,更?加宽怀,不管太后这些话是否出于真心,总之这一场动荡,好在是能够尽快收场了。
姬婴又试探着问了他两句关于姬云的事,见他的确没有要动她的意思,便没再多说?什么,又见天?色已晚,宫门也要下?钥了,便起身告退离开了两仪殿。
这天?傍晚,妫易和姚灼一同进了京,暂时下?榻在延兴帝钦定的一座皇家园林内。姬婴想着她们进城后都有宫官左右跟随,必然抽不出身,也便没急着去见她们。
第二日一早,她二人皆穿着一身甲胄进了宫,因她们这次是来勤王的,随身也没带朝服,延兴帝念及二人军功,也特?许她两个披甲胄进殿,在朝会结束后,当着文武百官走?进观风殿领赏谢恩。
妫易站在阶下?领了旨意,接到河西节度使就任文书,不觉有些恍然,从当年的凉州军统帅,到如今的河西节度使,原本最顺理成章的一步路,她竟然走?了十六年。
从当初年纪轻轻一战成名,沙场上头角峥嵘盛气凌人,到后来登高跌重?几乎折碎一身傲骨,如今她重?新爬起来,已是小半生过去了,世事沉浮,真正?是难料。
等她二人都领完旨意,又谢过赏,延兴帝让她们先回园歇息,说?晚间还要在重?华宫赐宴,遍邀满朝宗室百官都进宫来,参加平叛庆功筵席。
第106章 庆今朝
妫易和姚灼领赏时, 姬婴也站在殿内,看着她二人接了旨,面上虽仍是一贯淡淡的, 内心?却十分?雀跃。
只是散朝之后,人多眼杂, 她也没赶上去同她二人说话?,想到她们下榻的园中都有宫人在侧, 也不方便,于是暂且按耐住心情, 仍然没去见她们。
她今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昨日从宫中出来后,她派人去长乐公主府上递了帖子,今日午后, 还要往姬云那里去一趟。
晌午她在自?家园中,同姬嫖和图台雅一起,简单用了顿午膳。如今图台雅也在园里开蒙读书了,姊妹两个都一日忙似一日,用过午膳后,姬婴也没留她二人说话?,让执事送了她们都往后院去歇晌, 下午的箭术课才好有精神。
等她两个出去后, 姬婴又在花厅上吃了一盏茶,才起身踱到平日起坐的前院东堂屋里, 在窗边蒲团上闭目打坐养神, 直到未时中刻有执事人来请, 她才走出来更衣戴冠。
长乐公主府还和往常一样,魏王府的车子转进华丽的青龙街, 稳稳停在了西边侧门口。
府上管家执事知道她这?日要来,都在门口候着,此时见车停了下来,都忙走上来迎接。
姬婴下了车,便见管家笑?吟吟说道:“我家主子在后院念叨两回了,好?容易将殿下盼来了,快请进府。”
说完众人簇拥着她,从西门进了院子,果然姬云听?到报信,也从后院迎了出来,二人在前院回廊处遥遥一见,姬婴伸出手来笑?道:“怎么急得这?样,跑出这?里来迎我。”
姬云也笑?着拉住她的手,急切问道:“昨日你见了我母后,她果真一切都好?吗?”
昨日她从宫里出来,为免姬云担心?,已打发了人去告诉她太后一切安好?,但因当时天色已暗,又有宫官随送,她也不好?大?晚上跑来一趟,所以只是叫人带话?递了帖子,说等第二日面见再细谈。
姬云昨晚虽然收到了她的消息,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此刻见了只是连声问母后如何,听?她说昨日进宫时,看见姒太后正在悠闲修剪花枝,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等她两个走到后院屋里坐下,有执事拿了茶炉茶具进来,随后退了出去,关上门留她二人在房内各自?点茶闲话?。
说了两句姒太后的近况,又不免聊起姒丰的事来,姬云长长叹了口气:“我看舅舅自?从得封敬山侯,愈发拿大?了,这?几年在朝中也没少得罪人,大?哥出事后,父皇又驾崩,两个得靠的都倒了,他就觉得二哥必然要拿他杀鸡儆猴,也忒沉不住气些?,还连累得母后受委屈。”
姬婴默默喝着茶,听?她这?样说,想了想:“这?里面因由还待详查,许是有人刻意挑唆的也未可知。”
姬云却摇了摇头:“媎媎,你别学男人家给自?己找借口的说辞,什么都是旁人挑唆陷害,但凡自?己是个有主见的,也不至于落人圈套了,临了只会?怨人误他,没一点刚性,成什么样子。”
姬婴抬眼看了她片刻,才认真点头:“你这?话?在理,太后原还怕你因此忧虑,叫我来劝慰你,现在看来,竟是不必了,你比我还看得开些?。”
“刚听?说时,我也吓了一跳,怕二哥是要借这?事把我们姒家一锅端了,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他这?皇位才坐了半年多,要想掀我家的桌子,还欠些?火候。”她顿了顿,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事确实影响不小,往后朝局究竟如何,也实在难料,罢,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说完这?话?,又想起姬婴现如今入了政事堂,遂又问道:“媎媎,依你看,二哥还要借这?事,接着拿人开刀么?”
姬婴低头想了想:“查肯定是会?查的,但就像你说的,姒家族亲他一时也端不动,依我看最多查查边角闲杂人,就该差不多要尽快收场了,不然朝堂不稳,对大?家都没好?处。”
姬云深深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样揣测,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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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宫宴我也收到了旨意,我想若二哥真还有旁的动作?,就不会?邀请我去赴宴了,但究竟要不要去,我也还没有想好?。”
“你最好?还是去。”姬婴放下茶盏,“二哥有心?要息事宁人,今晚夜宴太后不便参加,但若连你也不去,叫百官和宗亲看在眼里,难免心?中不安。”
姬云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昨日她递了个请安折子,想着进宫探探姬星的口风,没想到他说身上不好?将折子打了回来,所以才有几分?踟蹰,此刻见姬婴这?样说,便打定了主意:“好?,那媎媎晚上就从我这?边一起进宫吧。”
今夜是合宫大?宴,席间都要饮酒,所以宗室都不带世子,姬婴想既这?样,那也不必回去接姬嫖了,于是打发了一个跟着她来的执事回景园,问大?总管连翘取她的夜宴蟒袍来。
二人又在这?边屋里闲聊了半晌,直到时辰差不多快到了,从景园取来的衣包和发冠锦匣也都拿来了,姬婴在她这?边后屋里更jsg衣罢,同她一起携手在门外登上了姬云的宝顶玉辇,往上阳宫缓缓驶来。
她们来得不早不晚,玉辇停在重华门外时,已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到了,这?边门口一片香车宝马如云,在宫门处接引的宫人见长乐公主的座驾到了,走都上来迎接。
等她二人下车后,被宫人簇拥着往宫内走时,许多同样才下车的官员和宗亲也都瞧见了。
今日这?夜宴是为庆贺平叛战功的,所平的正是这?位长乐公主姬云的舅舅,众人都道她必不会?来,不承想竟这?样高调到了。
姬云下车后也没去看旁边的人,只是回头伸手扶姬婴下车,这?时聚在重华门口准备进宫的人们,见这?位朝中的新贵魏王竟是跟长乐公主同车到来的,各自?心?中也都不禁揣摩起来。
看样子这?魏王真是铁了心?,要站在先太子姬月旧臣和姒太后族亲这?边,今日这?种场合,竟也一点不避嫌。
自?从姒丰出事,京中大?小官员这?段时间也都在暗暗活动,跟姒太后族亲有些?沾带的,都开始或明或暗的划清界限,毕竟谋反不是小罪,就算姒太后一时倒不了台,延兴帝也未必不会?从下面开始清算,自?古新帝上台,凡有太后曾摄政过的,都是要走这?么一步的。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顾命大?臣的魏王,竟像是没有察觉到危机一般,丝毫没有要更改立场的意思,这?更让众人对朝中局势感到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等众人陆续乘步辇抵达重华宫,各自?分?殿入席,姬婴和姬云自?然都在主殿,她两个走进大?殿时,见今日的两位主客——妫易和姚灼,都已到了,此刻正坐在西侧客席的上首两张案后,旁边和后面两排案后,则坐的是这?次平叛的有功将领。
东侧主席惯例还是宗室和大?臣就坐,今日座次安排是魏王姬婴坐东侧上首,长乐公主姬云坐在她身侧,再往下依次是左相?、右相?和中书令,还有东侧第二三排,则坐着其余京城宗室,以及六部和九寺的一众重要官员。
姬婴的座位正对着妫易,她坐下后朝着对面两个将军微微挑一挑眉,算是打了个招呼。
不多时,殿内众宗亲朝臣都已落座,很快又听?到礼乐声响,大?殿内交头接耳的人们都肃静了下来,随后听?到殿后唱到:“圣上皇后驾到!”
众人一听?都站了起来,果然见延兴帝和姜皇后,二人皆穿着赭黄袍,从后殿门处走了进来,登上御阶在两张龙椅上坐了,延兴帝悠悠说道:“众卿都平身安坐吧。”
在二人的龙椅后面,还摆着一套高些?的案椅,这?原本是为姒太后预备的,众人进来时就都已看到太后的凤椅没有被撤走,正心?中疑惑,这?时延兴帝见众人都坐了,才说道:“今日太后原也要来的,只是傍晚间忽感不适,朕去永寿殿瞧过了母后没有大?碍才离开,是以来迟了些?。”
姬婴见他说完这?话?,坐下一片沉默,遂开口说道:“太后昨日还曾同臣感叹,说圣上是位仁孝之君,此乃我朝社稷之福。”
延兴帝听?这?话?,只说:“这?也还是母后心?系家国天下,不曾因本家血缘亲族之故叫朕为难,才有母慈子孝啊。”
坐下众臣一时有些?拿不准她二人这?唱的是哪出,正在思量间,又听?延兴帝再度开口:“今日这?宴是为两位将军接风庆功,不说别话?了,开席吧。”
话?音一落,立即有宫人宣“开席”,很快又有四班宫人鱼贯进入殿中,为每位席上端了酒菜。
这?不是延兴帝登基后的第一场合宫大?宴,但却是气氛最为微妙的,尤其见长乐公主姬云在座,延兴帝单赐了她两回菜,又喝了她敬的酒,直感叹:“好?在没因外臣作?乱,影响天家亲情。”
姬云便趁机说了两句场面话?,随后请旨今晚留在宫中为太后侍疾,姬星也同意了,席间兄妹二人倒是其乐融融,众宗亲朝臣看在眼里,都各自?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两位将军这?夜宴席上也受了几轮敬酒,吃了不少,好?在她们行伍出身,都是海量,御宴杯子又小,纵喝一夜也是有限,直至夜宴后半程,歌舞也演过三轮了,此刻延兴帝又将先前金帐汗国所赠的三位琴师请了出来,弹奏了几支火不思曲。
姬婴一听?这?草原曲调,起身向延兴帝敬了一杯酒,笑?道:“听?这?曲子,倒叫臣想起从前在漠北的日子,妫将军当初护送臣一路回朝,如今也是几年未见了,趁这?次归京,臣也想在园中摆上一席,为两位将军再贺一贺,还望皇兄恩准。”
延兴帝这?时酒也吃得沉了,只是点头说道:“你二人也是故交了,多年未见一定有许多话?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朕再赏你一桌酒菜,到时候叫宫人送去你府上。”说完喝了她敬的酒。
姬婴也仰头将自?己杯中酒喝了,微微一笑?:“多谢皇兄成全。”
第107章 锦缠道
这夜的宫宴一直持续到二更天, 延兴帝这?晚心?情不错,到后面大家都有了些?酒,也不似开席时那样拘谨, 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到散席时,姬云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她因惦记着母后,整晚都没有喝太多酒, 只?等圣驾离开重华宫后,便跟姬婴打了个招呼, 坐上步辇往永寿殿去了。
姬婴这?夜酒也没少喝,走出大殿经风一吹,也不禁有些?恍惚,好在身边跟她一起来的忍冬, 见状扶了她一把。
因圣人皇后和?长乐公主都去了,当前殿外众人当中,仅剩姬婴在宗室和朝臣里有爵位官衔双重加持,爵位在她之上的老亲王没有实?权,实?权大于她的宰辅们又无王爵,所?以数她此刻地位最尊,众人都等着送她先上了步辇, 再依次出宫。
她摇摇晃晃坐上步辇, 转头见妫易和?姚灼也站在一旁相送,遂带着几分醉意地朝她二人挥了挥手?, 大声笑道:“容简!明心?!我今日?是不行了, 咱们明天再接着喝!”
众人目送她坐着步辇出宫去了, 才?由宫人陆续送出了皇宫。
第二日?一早,从魏王府景园一连走出好几个执事, 往各家园子送贴,请人晚上来府中赴宴。昨日?参加了重华宫夜宴的宗亲和?朝臣们,也都一早忙着打听,这?日?晚间魏王私筵都请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