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怔愣,离开书院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的表字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读书少年郎均已长大,有人沙场厮杀,有人高官厚禄,有人零落成泥,而自己也偏居烟雨迷蒙软语柔香的行江城多年,早已忘记当年的少年志气。
恍惚之中,那一声“闻春”,仿佛将他重新拉回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哎,”陈老爷望着曾经最令同侪仰望钦羡如神祇般的宁风眠,居然感到鼻头泛酸, “还好还好,将军里面请!”
陈老爷在行江城交游甚广,南北消息灵通,听到宁风眠问及治疗梅花疫的汤药也是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后,将下人们全都遣散然后关上房门说道: “不敢瞒将军,行江城此次梅花疫虽没有上一次来得厉害,但因此病不治身亡的人也不少。所谓治病汤药,确实也有亲友送我几瓶用来防身,说是如果染疫则喝了包好,没有染疫喝了也不伤身还能令人心情愉快,这汤药尽管千金难买,但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向来是不敢入口的。”
“可否看看?”宁风眠问道。
“当然。”陈老爷对待曾经的同窗好友甚是爽快,立刻就起身去将那汤药从柜中取出递给覃烽。
“将军!”覃烽看了看那瓶子便立刻压低声音惊呼道,将手里的琉璃瓶迅速交到宁风眠手中。
宁风眠低头仔细研究手中这瓶水。瓶中之水清澈透明仿佛只是清水,但是若要仔细甄别,就会发现这水透着十分浅淡的绿色,若不是宁风眠戍守北疆多年十分熟悉巴雅水,这点常人绝无可能发现的绿色逃不过宁风眠的眼睛。
宁风眠拔出瓶塞,把瓶口凑到鼻下闻了闻,有一个十分浅淡且熟悉的青草香气逸出,确实是巴雅水。
“闻春,这水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以买得到?我夫人前几日也染了梅花疫,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但我十分后怕,如果能买的话,我希望可以买到几瓶带回宣城予我夫人。”宁风眠认真问道。
“这水……”陈老爷看似有些苦恼,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得到,实为家中小辈
40-50(第6/14页)
所赠,这样我让他来说话行吗?”
“那是最好了。”宁风眠点头同意。
陈老爷一时间十分感慨,宁将军娶了一个男夫人这事儿大概是全祝国都知道,宣城自不必言,就连行江城的各家贵女都为此伤透了心,大家知道这场婚事只是冲喜,今日一看,却发现宁将军对自家的这位没出来抛头露面的男夫人倒是宠爱得紧,也不知道这位男夫人长得何等模样,居然能让将军这般铁血人物拿下。
“世伯,您叫我来干什么呀?”随着声音一齐进门的是一个头发高高扎起衣饰相当张扬的小公子哥。
腰间的配饰随着主人蹦蹦跳跳地进门而叮当作响,宁风眠抬头,竟是那日在船上见过的有服用巴雅水嫌疑的少年郎。
太巧了!
宁风眠视线迅速往下,果然,腰间的挂饰还在。
“来来来,小意,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宁风眠宁将军。”陈老爷揽过那名少年郎向他介绍道。
“啊!”那名唤小意的少年一听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位战功赫赫的宁风眠将军,激动得手都开始抖了,居然一个猛子就跪到宁风眠面前,双手放在宁风眠的膝头,声音颤抖道, “天呐,您就是宁将军!我可崇拜您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去您的军营听您的调遣!”
那天他果然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坐轮椅的年轻男人并不多见,他居然毫无印象。
可惜,少年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巴雅水成瘾,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军营一步了,宁风眠垂眼看着那双放在自己膝头的手,手指皮肤边缘泛红,已经开始有了败坏的征兆。
“多谢,想请教一下,这个可以治疗梅花疫的汤药可有名字?”
看着宁将军拿出那个琉璃瓶,少年面露难色,犹豫道: “这……”
“哎呀!”陈老爷看着世侄犹豫,连忙跺脚急道, “你小子犹豫什么!这可是宁将军问你的话,当然要如实答话!”
那少年眼神流转,思索再三终于抿了抿嘴下定决心道: “回将军话,这水叫忘忧水,顾名思义就是喝之而忘忧,这个水在外面是买不到的。”
“哦?那如何购买?”
那少年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偶像和盘托出: “有一个无忧会,需要朋友推荐入会,经过审核以后才可以被同意,成为会员之后就可以购买忘忧水,但是绝对禁止告诉外人。”
少年说着,就把自己腰间的那块坠饰解了下来递给宁风眠: “这个就是无忧会会员的标识。”
“我现在可以入会吗?”
那少年想了想老实答道: “入会审核的时间会很长,宁将军您要是急要的话,我可以帮您买一些。”
“多谢,可否借公子的坠子一用?”
“可以可以!”
那位少年告诉宁风眠,行江城有三家名字一模一样的酒楼,名叫存喜楼,每一家存喜楼旁边都有一间类似仓库的小屋子,走进去出示牌然后告知伙计姓名,伙计在名单簿上核对无误后就会放行进里间的铺子,里面的忘忧水应有尽有。
宁风眠和覃烽对视了一眼,那么问题来了,谁去。
————————
宁风眠:这妹妹,没白疼!
第45章 买水
粉色小院中,沈槐之脱了宽大的外袍,撸起袖子挽起衣襟正满头大汗地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
“锤子锤子!”沈槐之头都没抬一下,直接凌空朝上伸出一只手。
“来了来了!”一把锥子递到手中。
沈槐之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手心中那只小巧的锥子,无语凝噎道: “宁大小姐,如果您能准确辨认工具的话,我觉得我们的进度可以快上至少一倍,锤子!两边都是圆的才是锤子!两边都是尖的叫锥子!!”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大小姐宁晚意十分虚心接受了批评,又赶紧埋头在工具箱子一顿稀里哗啦,按图索骥找到一把锤子递给沈槐之。
“小姐小姐!”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跑进来通风报信道, “将军的车到巷子口了!”
“啊?这么快?!”宁晚意哀嚎, “可是我们才刚开了个头呢!快快快嫂子,收摊子!”
然后又竖起食指,转身对院子里一众丫环叮嘱道: “你们谁都不准泄露机密啊!”
院里一堆小丫头们立刻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我也不想再瞒着他,也必须告诉他夜盲之症暂时无药可医的事实,等回到宣城我再去求……”宁风眠一路上都在和覃烽讨论去买忘忧水的人选,选来选去,居然还是沈槐之最合适——虽然宁风眠很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姨父家的各位小子不清楚底细无法掌控容易败露不说,也不具备侦察手段,宁风眠自己和覃烽二人太过显眼根本藏无可藏,只有沈槐之,不仅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少爷还是个陌生面孔不容易泄露身份,而且以槐之早先在宣城演戏的水平来看,这位民间戏迷应付这种场面应该是绰绰有余。
宁风眠说完话,转角被推进门就看到沈槐之和宁晚意俩人趴在小亭子里的石桌旁,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宁将军怔愣在门口,江南初春和煦的微风吹起粉色的纱幔,柔化了整个画面,旁边的桃花开得一片喧嚣,春日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宁风眠突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就好像自己艰难跋涉了那么久,所追求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个午后,自己喜爱的人和自己疼爱的小妹都在眼前,无忧无虑地聊天玩闹,阳光正好桃花芳菲一片。
“哥!”宁晚意先看到走进门的宁风眠,开心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手脚利落地立刻把桌上的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藏了起来。
沈槐之随之回头,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的粉色纱幔轻轻落下,慢镜头一般露出沈槐之那张令人着迷十分精致的脸,原本被挡住的阳光随着纱幔的飘下重新洒在他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原本卷翘浓密的睫毛被镶出金色的绒边,仿佛碎金箔在他睫毛上跳跃,漂亮得根本不像是真的。
宁风眠突然能够理解红颜祸水美人误国的论断,美人确实会摄人心魂。
“槐之。”宁风眠轻声呼唤。
“嗯?”沈槐之很乖,听到召唤就起身朝宁风眠走来。
“这位少爷,恭喜你,你终于有事做了。”覃烽语气神情都在疯狂表达一个意思:废物,你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宁风眠:……
“进屋说话。”宁风眠刚刚才起了一点苗头的旖旎心绪都被耿直的覃副将公事公办顺便公报私仇铿锵有力的总结给砸没了。
屋中,沈槐之蹙眉玩着手中的那个黑木牌,白皙柔韧的手指在黑色的流苏穗子中绕来绕去,沉默许久才说道: “我明白了,梅花疫无药可救,我能好完全是因为钞能力,传说中行江城里可以治疗梅花疫的忘忧水其实是一种成瘾饮料,它的功效是止疼和让人心情愉快给人病情好转的错觉而已,所以我的夜盲症其实也无药可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水原名叫巴雅,只盛行于宁将军曾经镇守的北疆,谁把它带入祝国国境谁就是死罪,但是不
40-50(第7/14页)
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行江城,所以现在需要派一个小纨绔去买一买,然后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我总结得对吗?”
“嘿,将军,我就说这小子脑子好使,派他去准没错!”覃烽拍手道。
沈槐之:……覃哥,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宁风眠坐在窗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给勾勒出将军修长的脖颈,平直的肩膀和挺拔的身影,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的夜盲症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现在确实需要你去无忧会买忘忧水,可以吗?槐之,不要勉强,你可以拒绝,我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当然可以!”沈槐之一拍桌子立马表态道,卧底哎,刺激!事实上,作为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沈槐之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夜盲症,大病一场外加这一段时间的营养不良和长期高热确实有可能导致眼部疾病,慢慢调养是能够自愈的。
反倒是宁风眠,半晌才点头道: “槐之,我不会让你有闪失的。”
“嗯,我信你。”
三个人很快就敲定了计划。
第二天下午,打扮得花枝招展重新开屏的沈孔雀目无他人十分张狂地走进行江城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存喜楼旁边的小木屋前,一长两短一长重重地拍了那小木屋不甚起眼的木门,然后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玩起了手中价值不菲的象牙折扇。
展开合上,展开合上,象牙雕花精美非凡,绢丝扇面竟是空白一片。
“吱嘎——”木门开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明显富贵逼人的小少爷,又抬头仔细看了看沈槐之身后的那辆豪车。
“哎?来福,把车停旁边去,别挡着人门脸了!”沈槐之见那伙计对自己的车存有疑虑,于是边玩着折扇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那个叫来福的小厮立刻驾着豪车朝旁边小巷挪去。
“爷,里边儿请。”伙计不再说什么,躬身行礼然后恭敬地把沈槐之引到屋内,然后走到门前仔细观察一下了外面的情况这才重新关上门。
坐在豪车内隐藏隔间里的宁风眠闭上眼睛开始计算时间,而覃烽则警惕地观察着街面上的动向。用来藏身的这辆豪车厚厚的羊毛地毯下是宁将军惯用的长剑和覃副将的大刀,情报没有得到没关系,但沈槐之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沈槐之懒洋洋地随着伙计走进一个长长的甬道,看地势和长度以及空气中微微透出来的潮湿味道,现在估计已经走到了地下,这个消防绝对不达标的甬道确如昨天宁风眠所言,十分隐蔽,这个协会心思缜密,看来猫腻确实不小。
走到甬道末端的时候,在前面带路的伙计掀开一个布帘,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地上那个小破木屋只是一个幌子,地下别有洞天呢。一个宽大的大厅展现在自己面前,仿佛是酒楼的一楼大厅一般,有柜台有桌椅,甚至还有一个供人舞蹈的圆形舞台。
柜台后也站着一个伙计,可能因为长期没有见到阳光而面容苍白形如鬼魅,大厅里的一张桌椅上坐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看上去应该是个打手,正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聊着天。
引路的伙计把沈槐之领到了地下大厅就消失不见,多半又回到地上的小木屋中去了。
沈槐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圈整个大厅,确认地下一共三个人,然后慢悠悠地踱到柜台前,把黑木牌往柜台上一放,语气如常地说道: “四瓶。”
那伙计拿起黑木牌仔细端详一番还使劲摩挲了一下,最后点头哈腰地说道: “爷,麻烦您告知小的一下您尊姓大名,小的好作登记。”
“姓陈名意,”沈槐之露出一副有点儿不耐烦的表情, “快点儿,爷等着喝呢!”
“好嘞好嘞,爷您别急!”那伙计态度谦卑有礼,嘴上把沈槐之哄得好好的,可动作却十分规范地翻开一个黑色登记簿册用手指利落地点着找了起来,确认看到陈意的名字后就在名字后的空格里一切如常地做起了记录,突然,那脸色惨白的小伙计不经意地问了句, “爷,敢问您会员号是多少,小的也登记一下。”
陈宅中,那位老是处于醉生梦死状态的小少爷忽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大喊一声: “糟了!”
沈槐之一愣,昨天宁风眠和覃烽并没有告诉他还有会员号的事情,在今天早晨的演习中也没有这一环,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常态,摆出一副瘾发暴躁的样子拍着桌子吼道: “报什么报,你那登记簿里不是有吗?!快给爷拿水,又不短你们的钱!”
沈槐之到底不是个武人,沉浸式演戏的时候无法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没发现,就在伙计开始问会员号的时候,原本坐在一旁无聊嗑瓜子的两个彪形大汉早就没再嗑瓜子而是悄无声息地向他慢慢靠拢过来了。
————————
今天仔细坐下来研究才发现这文有两次点击率断崖式下跌的情况(虽然本身就没有多少),这两次都是一个小小的情绪爆发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不喜欢呜呜呜呜
写作确实是一个一边写一边反思然后进步的过程,好的坏的我都愿意接受,谢谢大家喜欢!
如果觉得有问题的话,比如觉得写得很奇怪之类,也可以指出来,都没有关系的!
第46章 杀意
“爷,您报了陈公子的名字,但您不是陈公子,咱们这儿严禁黑木牌借给外人,您可以现在就告知小的您的尊姓大名,小的现在就为您登记,给您走捷径办张属于您自己的牌子,否则,恐怕您是难得出这个门了。”那个面色惨白的伙计虽然在姿态上把自己放得低得不能再低,但威胁起来却根本就是肆无忌惮。显而易见,无论是谁,到了这个地方后都由他说得算。
那伙计话才说完,坐在桌边的两个彪形大汉就一左一右地站在沈槐之身边,一人拽着沈槐之的一个胳膊把他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沈槐之万万没想到古人搞反侦察也这么专业,自己还是轻敌了。不过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俩个彪形大汉看上去自己也明显打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于是像个真正的纨绔一样撒泼打滚地奋力挣扎道: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碰我一根毫毛我明天就端了你们的老窝!”
“明天端老窝那也得爷有命活到明天再说。”那伙计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把他带到水牢里去。”
“你们敢!”沈槐之疯狂扭着身体,趁那俩壮汉忙着抓自己手的时候把腰间一块玉坠扯断扔柜台角落。
“给老子老实点儿!”其中一个壮汉见他挣扎得厉害,立刻扬起蒲扇般大的手掌使劲打了沈槐之一耳光。
沈槐之登时觉得自己一边脸火辣辣的疼,一边的视野立刻变狭窄了起来,有热乎乎湿哒哒的液体开始从鼻腔流出。
但沈槐之已经顾不得了,立即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去水牢,不能给宁风眠增加寻找难度,必须要在大厅里闹才能增加线索暴露的机会。
“像你这样四体不勤的菜鸟,重要的不是打赢而是保命,遇到实在打不过的对象时可以想办法全力攻击他肋骨下端的胃部,只要能得手就可以让人瞬间痛到两眼发黑,然后再趁机逃跑。”早锻炼时覃副将教他的话浮现在脑海,于是这
40-50(第8/14页)
位早锻炼摸鱼王者在奋力撒泼耍赖的间隙中抓住机会,一个肘子就朝其中一个彪形大汉胃部撞去。
Bingo!
撞到了!
只是对方好像一座铁塔,先不说让人痛到两眼发黑的效果,那壮汉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沈槐之终于明白为什么格斗和拳击需要按照体重分级。
被偷袭的壮汉大叫一声,铁钳一般的大手立刻卡住沈槐之的脖子,单手将他提离地面然后狠狠往桌上扔去,紧接着一拳朝他腹部砸过去。
“呃!”沈槐之的背砸碎木桌摔到地上,嘴里喷出一串血沫,满嘴腥甜中,他觉自己背上和腹部仿佛被石头砸烂一般疼得他缩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除了最开始那一声闷哼,他现在甚至连咳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呼……呼……”沈槐之张嘴吃力地呼吸,喉咙肿痛耳膜迅速充血,在震碎太阳穴的巨大心跳声中他似乎听到飞机失事时铺天盖地警报嘶吼。
空气越来越稀薄了。
“别打死了,把他先扔水牢,到时候要拿他试药的。”那死鬼一样的伙计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好疼……”沈槐之感觉有人抓住自己的腿在把自己往更深的地方拖去,视线开始模糊,他努力朝连接甬道的那扇门帘看去, “任务失败了……呼……姓宁的该失望了吧……水牢在哪,最后他该不会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吧,他以后怎么办……”
“哗啦——”
身上的精致华贵的衣袍迅速吸饱浅池中冰冷的污水,好冷啊……原本已经开始涣散的精神被冰水这么一刺激反而如回光返照般地清明了一下。
“宁风眠……”那一瞬间的清明之后,沈槐之的精神急转而下,最后只能强撑着勉强让自己不睡过去。
“槐之出事了!”宁风眠猛地睁开眼,望向那扇小木门,向来神情寡淡的淡色眼眸此刻沸腾。
“啊?没吧,啥声响都没听见呀。”覃烽茫然地四处瞧了瞧, “都挺正常……”
还没等覃烽把话说完,宁风眠就已经一把掀开车帘,一个箭步冲下车去。
“砰——!”
原本在地面上守小木屋的伙计像一个皮球一样飞进大厅,然后“啪”地落在两个彪形大汉脚边的地上缩成一团。
宁风眠和覃烽二人紧随其后冲进厅中,室内被打砸得稀巴烂的桌椅还没有整理好,甚至地上那长长一串血色的拖痕都没来记得清洗干净。
看到那一长条血迹的宁风眠瞳孔骤然紧缩,这一抹残酷的红色极大地刺激到了他作为军人早已对血免疫的神经。
“这里的人一个也不放过。”宁风眠偏头向覃烽吩咐道,声音透着绝对的冷酷,仿佛冰原上致命的坚硬冰刺,释放出不可抵挡的。
“呵,挺狂啊,给我上!”伙计朝那两个大汉命令道。
那两大汉立刻怪叫地朝宁风眠和覃烽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这里我来!”覃烽“唰”地亮出两把铮亮的大刀,双眼之中的光芒如同鹰隼看到必得的猎物,满脸都是终于能够再次手刃宵小的兴奋。
“呼……好困……”沈槐之浑身又冷又疼,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着一股灼烧般带着血气的疼痛,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好想睡觉啊……
突然,水牢中如同实质般粘稠的黑暗被撕开,刺眼的光让沈槐之眯起眼睛,他本能而迟缓地追着光看过去,在朦胧的兵器碰撞声和人的惨叫声中,宁风眠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亮光中,周身闪闪发光,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
宁风眠站起来了?我果然是死了……
沈槐之昏迷过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个酷似宁风眠的身影冲进来跪在自己面前。
等沈槐之再次转醒,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那张令人不忍直视的大红色龙凤呈祥的大床上,身上又脏又臭的湿衣服早已换成清爽干净的丝质里衣,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我……”沈槐之尝试着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整个喉咙都火烧火燎地疼。
“不要说话,想喝水就眨眨眼睛。”宁风眠的声音总是能够令人心安。
沈槐之这才发现宁风眠侧坐在床榻边缘,望向自己的眼睛满溢着交缠着痛苦的温柔。
等等,这个坐姿……一个双腿残废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坐出这个姿势的!
这是天堂吗?天堂为什么有宁风眠?天堂为什么还有这张难看的床?
沈槐之想起身,刚一动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疼得动弹不得。
“别动。”宁风眠伸出手轻轻地把沈槐之皱成一团的眉一点一点地揉松,然后在沈某人睁圆了的眼睛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扭过身子,轻轻把沈槐之抱进怀里,然后在他背下又垫了一个松软透气的蚕丝枕头。
“怪我,对不起。”宁风眠把沈槐之抱在怀里时,一边给他整理着靠枕,一边在耳边轻声说道。
然后轻轻地把沈槐之放到靠枕上,再在沈槐之震惊得简直要碎掉的目光中站起来走到桌边给沈槐之倒了一杯水过来。
“医生已经来给你仔细检查过了,还好没有伤到脏器,好好休息就好。”宁风眠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来一只汤匙,舀了一勺水就往沈槐之嘴里送去, “那几个人也已经死了。”
水里加了蜂蜜和薄荷,有一股淡淡的清甜味道,沁凉地滑过肿痛的喉咙,火辣辣的痛感被温柔的抚慰,让沈槐之感觉好了很多。
“你没有残。”沈槐之沙哑着嗓子说道。
“嗯,”宁风眠拿过一方纯白的棉帕给沈槐之擦着从嘴角漏出的水, “我没有残,以前只有覃烽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你也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很多,等我们回到宣城自己家中再慢慢和你说,”宁风眠仔细地把沈槐之掉在眼前的碎额发弄平整,微凉的指尖偶尔触碰到沈槐之的额头,仿佛一只小鸟在温柔的啄吻。
行江城毕竟不如自家安全,沈槐之没有坚持,只是垂头闷闷地说道: “你知道吗,我和晚意在给你做轮椅呢。”
“嗯。”
“现在看来是不需要,”沈槐之把头偏到一边郁闷地说道, “这么久我都没看出来,我好傻。”
“不傻,”宁风眠微微弯起嘴角, “现在只有你和覃烽知道真相,所以我还要继续坐轮椅,还得劳烦宁夫人继续操劳给宁某把轮椅做好。”
“对不起,”宁风眠微凉的手背轻轻抚着沈槐之尚未消肿的脸颊, “我说过不会让你有闪失,我食言了。”
沈槐之微微笑了一下,立刻牵扯到受伤的脸,于是又立刻苦着脸哀嚎: “嘶——”
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的男人是个将军。
宁风眠对沈槐之现在的任何反应都相当敏感,眼神中的温柔立刻变为关切: “疼的话就好好休息,不要说话。”
沈槐之轻轻摇摇头,静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宁风眠,其实以前他也经常看宁风眠,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惊魂未定的劫后余生中,一身伤痛地躺在舒适的床上,尽管全身上下到
40-50(第9/14页)
处都疼,但是内心却无比地安宁和平静。
因为宁风眠就在自己身边。
沈槐之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确且直白地解了自己的心意。
眼前的男人属于古代,而自己却来自千年之后的现代,沈槐之望着宁风眠,这是个五官好看到无可挑剔的男人,有着军人特有的冷酷果决的坚硬气质,即便一直坐在轮椅中,也给人一种无法反抗的威压感,可他却又十分温柔,一直容忍着自己自进宁府以来的全部无理取闹,也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
沈槐之的脑海中突然闪回很多迷乱的记忆,他努力向床边坐着的宁风眠伸手,摸索着想触碰到宁风眠,而宁将军反应非常快,立刻握着沈槐之的手。
“所以是你,对不对?”
————————
来自小南的疑问:为什么小沈总是在受伤?
来自小南的回答:因为他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
第47章 可爱
“嗯。”
这明明只是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废话般的问句,可是宁风眠却秒懂了。
“老夫人冥寿那天晚上,我们有过什么是不是?”那只手抚摸自己的感觉很熟悉,他的指腹有茧,就算是饱含感情的轻抚也会带给自己以痛,即便那种痛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恰恰是这种奇异而独特的温柔痛楚,就能够清清楚楚地把宁风眠与别的什么人彻底区别开来,这是宁风眠给他的,独一无二的。
宁风眠轻轻摩挲着沈槐之手背皮肤的手停住了。
“所以确实有过什么,对不对?”沈槐之望着宁风眠,就像上次宁风眠在船上一样,根本不打算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没有伤害到你,我只是……我只是帮你……我们被下药了……”敌军压城也向来临危不乱的宁将军此刻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你的肩膀上,有一只派大星。”沈槐之只是看着宁风眠,眼神纯粹澄净,根本不听那些借口和理由。虽然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却给宁风眠一种他简直可以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
“你是我的夫君,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沈槐之定定地望着宁风眠,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地又扔回给了宁风眠。
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布满薄茧和伤痕的大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我们成亲已经这么久了啊……”沈槐之突然感慨道,成亲这么久的两个人却连一个认真的亲吻都没有过,所有的亲密都有不得不发生的理由,而这些理由却没有一条是和爱有关,算来算去,距离宁将军和自己被抄斩也不远了,两个人其实也没有几年好时光可以过,念及此处,沈槐之嘴上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
“怎么了?是有哪里疼吗?”宁将军立刻问道。
“没有,还好,”沈槐之回捏了一下宁风眠粗粝的大手,然后闷闷地说道, “就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明明按照覃将军教的方法打人家胃了,结果一点用处也没有。”
宁风眠笑了一下,抚了抚沈槐之依然红肿的脸,眼前的小狐狸狼狈得不得了,惹得宁风眠心抽搐般地疼,两次,两次自己放他一个人,然后两次都让他受伤,好像只要和自己在一起,这只小狐狸就注定会伤痕累累。
该怎么办呢?
“确实,”宁风眠揉着沈槐之柔软的头发, “以后要把你锁在身边,关起来才行。”
沈槐之:???宁将军还有这种潜S倾向???
“那几个人怎么样了?”沈槐之想起那两个把自己打得很惨的彪形大汉。
“都死了。”
“死了?”沈槐之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们看上去很能打啊!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宁风眠点了点沈槐之虽然肿但依然很精致的鼻尖, “小傻瓜,我和覃烽这么多年的行军打仗是假的吗?地痞流氓和真正训练有素的军人根本连比都没法比。”
“哦……”沈槐之又一次回到闷闷不乐的状态,果然,宁宅之中有且仅有一只菜鸡,那就是自己。
“你留在地上的血让我找到了你,也找到了关于忘忧水的线索。”宁风眠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沈槐之的身上,时刻关注他的状态,知道沈槐之受了这么重的伤,自然很想知道自己拼的命有没有意义。
“那厅堂里干干净净,除了姓名簿和忘忧水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但是顺着你留下来的血痕找到了你在的水牢,水牢旁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有好几份存喜楼老板张春生写的批件,批件是对那处忘忧水买卖进账的确认。”
沈槐之然,本来每家存喜楼隔壁就是小商铺这一点就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个售卖忘忧水的无忧会与存喜楼之间的关系,但是怀疑归怀疑,最终还是要落实到证据上来,开在一起就能说他俩一定有关系吗?不一定,麦当劳旁边还永远是对家肯德基呢。
可如今无忧会中翻出来存喜楼老板的亲笔批件,好的,至少说明二者之间并非毫无关系了。
“笃笃笃——”
“将军,我们回来了!”覃烽的声音故意喊得很大。
宁风眠吻了吻沈槐之的手,然后立刻后退坐回到轮椅上盖好小毛毯,说道: “进来吧。”
沈槐之:……影帝啊!这矫健的身姿确实毫无半点残废的模样呢。
门一开,首先刮进来的是一道白色龙卷风,只见宁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撞开覃烽绕过宁风眠直奔沈槐之而来,然后在床前小心翼翼地原地变成化雨春风,春风小心地捧起沈槐之的手,用万分心碎的腔调问道: “嫂子你感觉怎么样?伤到肚子了没?我宁晚意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你的坏人的!”
沈槐之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故作娇柔地回道: “还好,我还是能给你生个侄儿侄女的放心。”然后立刻朝宁风眠看去。
瞧瞧!向你妹多学习学习!
宁风眠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而沉浸在关爱伤病人士不能自拔的二位并没有注意到伤残病友二人组之间的眉来眼去。
“嫂子,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好生休养就行,我刚就和覃副将出去把整个行江城的人参,虫草,鲍鱼,海参,花胶,燕窝都给买回来了!”宁晚意掷地有声道, “绝不让我嫂子的身子有一丝一毫的亏损!”
“我……”这高门贵妇被诊出喜脉的待遇……
“嫂子,你想先吃哪一种?!参汤已经熬上了,就不说参了,其他的你要先吃啥?!”宁晚意直接打断沈槐之的话。
宁风眠也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沈槐之。
不是,这种不是受伤而是怀了个侯府长孙的体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就……”
宁晚意一脸认真的期待。
“海参吧。”南方人沈槐之许久没吃了,还怪想念了。
“得嘞!”小旋风瞬间又刮出了房。
覃烽迅速关好房门,走到床前仔细研究靠坐着的沈槐之,直到沈槐之全身发毛这才点头总结道: “你运气看来是真的不错!”
沈槐之:……这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