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心里也跟着他涌起一股巨大的伤感,眼泪就要跟着涌上来,他完全没明白,带着哭腔问:“哪些事?”
我费劲口舌说了一大堆,连台阶都找好了,他刚才在说什么?完全没听?
而且这到底是什么破咒?高兴就算了,还要强行拉着我一起伤心!?
谢玉折强调道:“百八十个。”
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件事。
柳闲又酸涩又痛苦地说:“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
谢玉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只是想相信师尊的每一句话。”
柳闲的内心已经几近崩溃,眼看着谢玉折越来越伤心,为了防止自己当场痛哭,他吸了吸鼻子,一边瘪着嘴掉眼泪,一边无可奈何地轻声安慰他:“那只是我胡诌的,我也没和别人亲过,你捡大便宜了。谢玉折,你别哭了,你这哭起来……”
他抹掉了自己滑落的眼泪,哭笑不得地说:“我也会跟着你掉眼泪啊。”
像是受了巨大打击一般,狗崽子眼眶通红,瞳孔脆弱不堪地颤动着,他捧起柳闲的脸,不轻不重地揉着他泛红的嘴角,和他四目相对,凑近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问:“那这八年你和心上人举案齐眉,还有了一个孩子的事,是真的吗?”
柳闲急忙否认了他:“都不是,都不是。”
“噢。”谢玉折点点头。
柳闲突然不自主地勾起了嘴角,愣了片刻后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巴掌打落谢玉折的手,怒不可遏道:“好啊你,卖乖装哭,现在又在心里偷偷乐是吧!?”
谢玉折眼睛仍红着,却已经轻轻笑起来,眼尾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一连欢喜地说了好几句话:
“因为弟子喜欢你呀。”
“师尊,你和我有从生咒,情绪不能作假,你全都能感受到。刚才你那么残忍地说要和我分道扬镳,弟子真的很难过,但知道喜欢的人只和自己接过吻,就是很开心呀。”
“而且有从生咒在,弟子能把自己的喜悦分师尊一半,就更开心了。”
柳闲直接上手捂着他的嘴,两团绯色在他白皙的脸上分外明显,他压低了声音警告:“以后说这些话,能不能不要自称弟子!”
都做出了这种欺师之事,原来他还时刻不忘自己是弟子啊?
谢玉折,好没道德。一边非常顺口地尊称他为师尊,自称为弟子,一边很不害臊地说着只有情人间才会说的情话,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这是段为世俗所不容的关系,稍有不慎他们就将共同沉沦到地狱里,可他还乐在其中。
柳闲满脸黑线地坐了下来,他开始反思自己前几年哪一环的教育出了问题。
谢玉折的眼里有几分遗憾:“师尊,要是你也喜欢我的话,现在应该也会高兴,弟子也是第一次和别人接吻。”
柳闲斜睨了他一眼:“看着不像。”
谢玉折诚挚地说: “弟子一心向月,从来守身待君。师尊不信的话,可以再试试。”
“不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柳闲无语至极地问:“什么向不向守不守的,难不成你还想要我负责?”
谢玉折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那以后能只和我一个人在一起吗?”
“我们只是师徒。”
“师徒不会接吻。”
他能不能别提……接吻这两个字了。
柳闲好想现在就遁地离开,他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悲痛地说:“我是被迫的。”
“你没有抗拒我。”
“泼皮无赖,一派胡言。”柳闲的心在乱跳,他抓了把黑葡萄丢过去:“谁教你的?”
“一直克己复礼的话,你就会像从前那样离开我了。”
谢玉折准确无误地接下颗颗葡萄,剥了皮,将碧玉的果实放到他手心里,言之有物地分析道:
“师尊,你并不抗拒我,你是在害怕。你怕和我交往太深,你害怕暴露。师尊,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想方设法地送给你,我会保护好自己来陪伴你。雷刑绝不是你会怕的东西,师尊,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柳闲逃避了他的目光,泄了气地说:“我那是……你不会明白。”
谢玉折的语气郑重了许多:“柳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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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永远把我当小孩,认为我不明白,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们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打开柳闲给他的药瓶,谢玉折朝里伸了两根手指,抠挖了些透明的药膏出来,牵过柳闲的手,均匀涂在了他手臂刚才用折扇给自己打出的伤口上。
伤口处的感觉又痒又麻,柳闲想抽出手,却被谢玉折按住,炙热的指腹还在他的伤口上细细游走。
“我一直很努力,现在的我比你想的要强很多,我能够帮到你。你提出问题,我们合力解决;而不是把问题埋在心里,用它沉默地拒绝我。”
谢玉折发现,人声鼎沸时,师尊身边总是簇拥着许许多多的人。
他受着他们的应承,同他们说笑。可人潮散去后,总是只剩了一抹清隽的背影。他身边没有旁人,背上有决绝的秘密,千年的洪流,它们太重了,可他依旧站在花下,身姿挺拔。
谢玉折说:“柳闲,把我当做你的一部分,带着我一起走吧。”
冰冰凉凉的药膏被涂抹在灼热刺痛的伤口上,柳闲趴在桌上,丝丝长发散落着,手臂的热度从下至上一直蔓延到脸颊,他揪着自己的衣袖,把大半张脸藏进曲起的手臂里,不让人看见脸上绯色的红晕,只露出一双水盈盈不停颤动的眼睛。
活了上千年,经历过的大事不算少,他有一颗比铁还硬的心脏,可就在这么一个微小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
最初,他是一个怎么都发不了芽的种子。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任务,他硬生生扛了上千年。
而后他完成了任务。
走出无尽的循环之后,他一个人坐在雪山巅上静了许久,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他的睫毛上凝满了雪珠,风雪也压不死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战无不胜,神威通天,单枪匹马即可解决一切困难,可现在,这个曾被他杀死的仇人却说了这么些话。
为什么我就要经历这些烂事,为什么我不能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呢?
我真的好委屈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措地快要掉出属于自己的眼泪了,用手掌遮住眼睛,他低声说:
“你怎么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说出这种话……”
“因为我——”
“不要再说了,小玉。”
“好。”谢玉折用掌心包裹着他冰凉的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还是八年前的师徒。
他如常地笑着,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柳闲:“这是刚才路过小摊时给你买的。师尊,弟子打听到了一个很美的地方,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柳闲摇了摇头,收敛了情绪:“再过不久我又要变成小花了。小孩之躯太不方便,为了彻底变正常,我要先去见一个鬼。”
谢玉折自然地接话:“那也要一起。”
柳闲不想反抗了,他当即站起身:“那走吧,去鬼域。”
没想到谢玉折竟然拒绝了他:“师尊,现在还不行。在动身之前,弟子要先回房处理一个小问题。”
柳闲眨了眨眼,不解地问:“做什么?你要回你的檀宫?”
之前不都挺闲的吗,怎么现在又要走了。
“我不会离开你,只是——”谢玉折好像看着很为难,他的耳根也是红的,柳闲只觉得他的手好烫好烫,好像有团一直被压抑着的烈火突然腾起,烧空了他的理智,带来失态的悸动。
“师尊,你很清楚我喜欢你,所以你用你的吻来让我兴奋,让你变回原来的模样。可是,你知道吗,”
谢玉折轻喘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弟子现在……兴奋得不行啊。”
第104章 鬼王宫
兴、奋?
看着谢玉折完全不正常的神色, 柳闲心有所感地往某处看去,双眼一颤后迅速地抬起了眸。
谢玉折疯了。
这都能……?
他真不知道该夸谢玉折年轻气盛,还是骂他毫无自制力了。
谢玉折好像很难耐,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却又应是怕被柳闲当成变态,垂下头, 谨慎地解释道:“师尊,我不对别人这样。”
他再次沉声强调道:“真的。”
“闭嘴。”
柳闲的脸色已经黑成了一滩至纯的墨汁,但肌肤却旖旎地泛着薄红。
他紧紧攥着手心,力道大得整个手臂都在不停颤动,拳头撑在桌上,恨不得就这么一拳把谢玉折打飞回他的檀宫。
身边的气压很低,情绪仿佛都凝成一团黑气笼罩在他周围,柳闲只从齿间逼出了冷厉的两个字, 而后便一言不发,心里却如同经过万马奔腾一样的凌乱,他在心里咆哮:
啊啊啊啊啊你说你不对别人这样的意思难道是只对我这样吗?难道你只对把你养大的师尊、一个男人产生这样那样的反应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难道还要我夸你吗??
长歪了,主角长歪了,都怪我……不,不怪我……不,就怪我, 肯定是我当年不小心拿错了给他的那本《压倒师尊的108式[1v1主攻]》把他带歪了!破书!!
谢玉折疯了,我也要疯了。
柳闲好像被滚滚天雷劈过般僵在原地, 谢玉折将他扶直了身体,右手轻柔地抚起他鬓边散落的碎发。他的呼吸沉沉, 指腹不小心蹭过柳闲的耳垂,无意识地喟叹了声:“我很热。师尊竟然也很热。”
谢玉折的手上生着厚厚的茧, 每一次轻缓的触摸,柳闲的脊背都会涌起酥酥麻麻的电流,他和谢玉折因咒共感,拥有了双倍的感官后,一阵一阵难以启齿的快。感朝他袭来,心跳得好刺激,血液猛地倒流,这种他二十三岁后剥离了欲念后再也没出现过的陌生感觉让他双腿发软,柳闲完全招架不住地咬着唇,唇齿间血液的腥味和残留的自己弟子的味道更让他抓狂。
他唤他:“谢玉折。”
谢玉折应了:“师尊。”
他咬牙切齿地说:“再多嘴一句,你死定了。”
谢玉折抿起唇,小声道:“师尊,我不说了。”
被一双幽深的眼直勾勾盯着,柳闲像被岩浆烫了一般迅速后退一步,背过身去,气急败坏却又底气不足地说:“别和我废话,要做就快点,我要走了,过时不候。”
谢玉折愣了愣,他笑了声,然后点头说:“师尊,其实弟子能就这样离开,但有从生咒在,弟子怕影响到你的身体。就一小会儿,师尊。我去泡个冷水澡,然后……”
柳闲背对着他,丝毫不敢回头。他坐下来,扶着桌子,面色已经潮红到不正常,恨不得拿水泥把谢玉折这张丝毫不懂得害臊的嘴封住。他脑袋昏的不行,开口时还会不小心泄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只能用力地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连怒斥的声音都虚弱了不少:“我不想听你要做什么!!!”
谢玉折终于走了,临走时还很不放心地留下一句:“师尊,一定要等我,一起去鬼域。”
“快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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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一切后,谢玉折换了身新衣服,心情明媚地从房里出来,却不见柳闲的人影。
“师尊?”他扬声唤道。
柳闲有磅礴的修为傍身,若他仍在此地,不可能听不到他的声音。
但无人回应。
他敲响了柳闲的房门,没人为他开门,隔着一堵墙,他都能感受到里头的死寂。
谢玉折有片刻曲了脊背,侧脸隐入阴影里,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然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周身的气压沉寂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指着先前的雅座,问小二:“午时坐在那里的人去哪儿了?”
先前看着还很友善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吓人了。小二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您说的是和您同行的那位年轻公子吗?我看他好像有些身体不适,回自己房里去了。”
“多谢。”谢玉折转身就走。
“师尊,你在里面吗。”他好似陈述地问。
再度立在房门口,谢玉折再度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听到想听的声音,这里头好似连呼吸声都没有。
长剑在腰间不停震颤,他轻轻拍了拍,安抚性地说了声“我们能找到他”,垂落的手心却已经无意识紧握,根根青筋明显。
“弟子进来了。”
说罢后,他把手放在门栓上,轻轻一拧,便打开了天字号用仙法严格加固过的房门。
装潢精美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床上的被褥凌乱摆着,柳闲的外袍也被随意地扔在一旁,仿佛他才从床上醒来。谢玉折把手伸进被窝里,的确留有余温。桌上的茶壶仍温热适口,杯盏边沿还有未干的水渍,房里有淡淡的梅花香,一切新鲜的痕迹都说明,柳闲前不久还在这里。
可床边没有他的鞋履,杯中茶只喝了一半,柳闲似乎已经很着急地离开了。
不可能。
师尊一定念着和我一起走,他不会丢下我,谢玉折对自己催眠。
怀揣着这个信念,他静下心来,闭上眼,无形的灵识如细密蛛丝朝四周蔓延。
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房里每一处,每一处的正常都让他的心更跌落冰点。
用灵识探查又危险又耗力,半炷香后谢玉折已经满面苍白,分不清究竟是气力消耗殆尽,还是过于绝望,他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中。
柳闲不会丢下我。
他不会丢下我吗?
可他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他一直很狠心。
谢玉折的大脑里疼痛剧烈地就好像要裂开,他缓了探查,腾出手按了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师尊,弟子无能,总是找不到你。
他坐下来,看到床上还剩了件柳闲的外袍,想把它叠好收进芥子袋里,可衣角却被床下的物件勾住,为了不损坏柳闲的衣裳,他轻轻地挪动了整张床。
然后他发现,这下面竟然有个还没来得及消失的被法术刻意掩盖过的阵眼!
在那一瞬间除了对柳闲处境的极度担忧之外,他心中阴暗的角落里却在狂喜!
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谢玉折跌跌撞撞跑去桌边捏碎了茶盏,拿起一片碎瓷片插进阵中,像是插进了千年冻尸的皮肉中,乌黑腐臭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又迅速凝固,空中水汽凝结成霜花,整张床铺顷刻间就被乌血冰冻覆盖!
诡谲寒厉,阴气森森,上有扭曲竖线的古文字,这是鬼族的阵啊。
*
檀宫冷清,不闻鸟雀。
一众修士们正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活,却突然看到素来不见的宫主,遥遥出现在了高空之中。
他们眼前一亮,正齐刷刷地想给宫主行礼,宫主却并未多言,直接略过了他们,御剑直到了檀宫成立时第一个修建、却又一直没起过作用的高台上。
谢玉折环着一身凌寒戾气走来,他眉目点寒星,手握着不知名字的剑,往其中渡满了灵气,剑光大盛逼得在场人全都屈下膝来,他直直地提剑从高台朝地下一劈!
剑意带来的风声呼啸狂吼,天上彤云密布,阴霾四起,凄啸阵阵,高台直直从云顶开裂到最下间,裂出的巨石竟在大坑处自行拼凑出一扇石门来,从中透来刺耳的尖笑声、哭嚎声、血滴声,门后竟像是书中所绘的鬼域之景!
谢玉折沿着崎岖石梯而下,旁的杂音戛然而止,那道门竟直接打开,他的身影转眼消失在了血水之后。
“原来传说是真的……只要找对了方法,人真的能去鬼域……”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
只不过这方法忒有难度忒暴力、忒有难度了点。
黄泉血水咕噜咕噜地向上冒泡,两岸阴柳条缓缓飘飞,漫天阴云笼罩着一座高大诡异的宫殿。
宫墙通身以血为漆,以人骨为瓦,人皮灯的嘴已经笑咧到了耳朵边,幽幽蓝火从其中吐出,墙上挂满了各类五官作为装饰,似乎都是新鲜获得的,正一点点地向下滴血。浑身惨白的士兵们正持骨器在殿外巡视,红门上高挂了一块白骨堆成的的匾,上面写着血淋淋的三个字:“鬼王宫”。
鬼王宫外银铃叮铃,谢玉折不停向前走,一众阴兵却低着头,就像是压根没有看见他。
这时,一个身穿丧服的管家焦急地推开了宫门,他全身都涂着厚重的白泥,伴着脸颊上鲜红的胭脂,戴齐全了九窍玉,滑稽又富贵,像极了丧葬时用的纸人。
鬼王宫显然是不见外客的模样,管家透过宫门被推开的一小道缝隙,朝他笑着弯腰弓背,包含歉疚地说:“仙君呀,您来的不巧,我家主子今日不在,不能好好的招待您了,请您先回吧。”
谢玉折问:“他不出来?”
那管家面露难色,像是怕透露机密一般支支吾吾地开口:“这……主子不在宫里呀。近日天象有变,异人作怪,冤魂比平时翻了好几倍,鬼域新来了不少鬼,主子他去找孟婆商议该怎么处置这件事了。”
周遭的风都凝住了,谢玉折像是半点没在意他的言语,只透过门缝,掀起眼皮打量了下鬼王宫诡异的内院,又问:“好啊。上仙在哪?”
那鬼管家天生阴寒,竟在鬼生第二次感受到了冷。
第一次……他不愿再回忆了。
他的脸皱在一起,白灰簌簌地掉了一地,俨然一幅十分担心的样子,惊异问道:“上仙他老人家的行踪,我们小辈怎么知道呢?难道他来了鬼域?他对我们鬼域有管教的恩情,要是早知道他回来,我们主子就是再困难,也会大设宴席来招待他呀!”
谢玉折没再说话,连看都没再多看他一眼,但管家已经惊恐地大叫起来。
因为这不速之客竟抬手一覆,如注灵力直直劈向鬼王宫高楼,厚重的骨门连渣都不剩,连远方那铜墙铁壁都硬生生地被劈了个四分五裂!
“让开。”他对它说。
而后谢玉折轻松地踏入了鬼王宫内,他腰间挂剑,扫过四方妖冶的建筑,瞳孔黑得让人毛骨悚然。
“咳、咳咳,是谁敢在此放肆?”
一个衣不蔽体的青面鬼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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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里爬了出来,他的冠冕垂落在腰上,堪堪被散乱的发丝勾着,上面的翡翠珠子被砌墙的妖骨压碎了大半。他身后还跟着各式各样的美艳鬼,一群鬼挤在小小的角落里,不敢朝前进一步。
“鬼王大人……”谢玉折冷笑一声,往角落走进,用灵力从废墟里控起一把翡翠宝剑,剑光寒芒直抵鬼王脖颈,黑色的血珠一点一点从鬼王被刺破的伤口里流出来,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他用剑拎起鬼王的衣领,将它直直提了起来,谢玉折面色黑得可怕,双眼被血光映得猩红,他冷声问:“上仙在哪?”
第105章 鬼太子
本来还以为有外敌作乱, 鬼王的眸光慌乱地闪烁着,在定睛一看来人又镇定了不少。
每隔几个月就会见到谢玉折,这人总是想从他手里拿走引魂幡, 又每次都空手而归,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被人提拎着,虽然垂着头但眼皮却仍上抬, 眸里露出大量凄厉的眼白,趾高气昂地和谢玉折四眼相对,恶劣地笑着:“我当是谁这么不识好歹来搅人清梦呢,原来是惩恶扬善的谢仙君。不知檀宫宫主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啊。”
谢玉折没有应他满带嘲讽的奉承,只道:“告诉我上仙的位置。”
鬼王阴恻恻笑着:“管家不是告诉您了吗?我们这种小角色,哪配知道上仙的行踪?别白费力气了,仙君。鬼既不会疼, 在鬼域里也不可能被你们活人杀死,你用剑威胁本王,起不到丝毫作用。就像引魂幡,我也不会给你。”
谢玉折满身戾气,土堆里陪葬用的翡翠剑快要承受不住强大的灵流已经开始脆裂,他一边控着剑让鬼王升到高空之中,一边口中默念着法咒, 像是想就这样找到一个凭空消失的人似的。
鬼王朝他身后望了望,哈哈大笑, 咧出了獠牙:“小仙君,不必劳烦您亲自去找。本王已经把上仙请来, 送到您身后了。”
谢玉折控剑的力道一松,青面鬼冷不丁地被人从高处丢下, 落地时发出咔嚓一声响,他的头已经错位,被扭曲地折到了背后。不慌不忙地爬起来后,他自如地用手把头了回去,笑看着管家把上仙劫持而来。
谢玉折依言转过头,只见柳闲又变成了柳喜花的小人模样,他好像昏了过去,无力地耷拉着身体。管家尖利弯曲的长指直直地挨着他的皮肉,只差一毫,肮脏的利爪就会刺入他的心口。
看向他时,谢玉折眼里有微不可见的安心,他又悄然地将它收起。
有从生咒在,他比谁都更清楚柳闲的境遇。柳闲受的伤会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此时他毫发无损,柳闲自然也没有受伤。
“上仙如花似玉,比鬼域之前掳来的那个有天下绝色噱头的那谁要好看多了,本王瞧着甚是喜欢。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他抓过来,在废了他之前,还想要尝尝滋味。”
鬼王眯起了狭长的双眼,满意地长吸了口气,他饶有兴致地问谢玉折:“你知道吗?上仙前身是朵花。他身上的花香,混着血的香气,我都快忍不住了。”
鬼域的天上挂着一轮圆圆的血月,月光恰好洒在柳闲白皙的脸上。
鬼王看着这张动人的脸,自言自语道:“不过抓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小孩模样?不过也没关系……抽出灵魂,炼成恶鬼,就恢复了。”
民间传说,鬼生性恶劣,总有些恐怖的癖好,而这位万鬼之王更甚。
无论男女种族,他喜欢从各处搜罗美人,而后凌迟车裂断肢取骨,无所不用其极,用残忍血腥的手段将其折磨得不成人样,却又用秘法吊着人一口气,受了再重的伤也不至于断气。
有时他下手会不小心过于狠了,美人含恨而死,他就会用鬼族至宝引魂幡把四散的灵魂收集起来,炼化成鬼,由是再杀,怨气再凝,周而复始,极恶厉鬼诞生。
此时在王宫废墟里仅着寸缕放肆大躺着、双目无神却又满身怨气的美人,想必就是经他手炼化出的艳鬼了。
谢玉折手上掐着团霜色的灵力,其中雾白点点,看似好像蒸起的水珠,其实全是灵力凝结而成的锋利剑冰!
手中咒法已蓄势待发,他说:“你在鬼域中不会死,但魂魄彻底散开之后,需要吸收数年的怨气才能重聚。”
“你还真是上仙的徒弟……连说的话都和他一样。”
鬼王还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快感中,脖子却突然一吃痛,流下的污血竟然能将翡翠腐蚀。他没想到自己真会受伤,从牙齿缝里逼出来冷嗖嗖的话语:“柳兰亭在我手里,你还敢伤我?他身上被我插着鬼刃,但凡我被你削掉了半根头发,他都活不下去!”
“不知礼数的小辈,该给点教训。”他朝管家挥挥手。
管家的指尖想往柳闲的皮肉里更刺半分,却在划破皮囊前断了手腕,那是谢玉折的灵力!
它的断肢上笼罩着一团黑气,正在缓慢地重新凝聚着,在怨气滔天的鬼域里,人压根不能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
鬼王对眼前之景也压根不在乎:
“听说你曾是上仙的弟子,后来和他反目成仇,自立了门户。我还以为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没想到他刚一消失,你就找过来了。”
他扬声说着,手一抬,变小了的上仙便转移到了他手里。他勒着柳兰亭的手猛地一紧,心满意足地给谢玉折抛出了个选择:
“谢宫主,您公正无私、救人济困的美誉我早有耳闻,但你从前救的都是人。那这个非人之物的性命,你是救,还是不救?”
谢玉折没有开口,他蜷了蜷手指,好似在犹疑。
“听人说你天纵奇才,资质千年难遇,仅仅八年就有了深不可测的实力,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的灵脉和常人有区别吗?”
见他一副默然的模样,鬼王赤红的嘴都咧到了耳根后头,他蛊惑似的说道:“若是想救他……把你的灵脉挖出来给我,还了他欠我的血债,一切都好说。”
谢玉折终于开了口,他不为所动地反问:“血债?若他和我有仇,我为何要帮他还你的债?”
“果然,每一个正常的活人,都不会和这种非人之物有情。”
鬼王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又想到故去之事,他咬牙切齿,好似失去了理智地不停道:
“当年我不过带走了他身边一个凡人的命,他进鬼域追着我杀了整整一年。他和你不一样,要做的事从来不只是空口说说,把我的每一片鬼魂钉在不同的角落,一百多年过去了,我都还没找全自己的魂魄,让我出不去鬼域,日日窝在这个宫殿,炼不出新艳鬼,只能和这群看腻了的货色待在一起。”
转瞬间他又志得意满了起来:“他留在鬼域里,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还说要见我一次把我打散一次。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刚找到那凡人,他就遭了天谴,被关进了春山寺里。”
“不可一世的上仙,被关进那种地方受酷刑,平时把他当做天神的人没一个来救他,他救起的那个凡人也对他不闻不问。为了活下去,他落魄到献祭了一只眼睛,又因为常年不见光瞎了另一只眼,残破又疯狂的美,多让人喜欢啊!”
谢玉折皱起眉说:“原来他的眼睛是这样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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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刹那!
无形的威压骤然如雪崩海啸般散开,时间就像被人用蛮力静止,鬼王宫里的所有活物都僵在了原地!
“你只是听了些老一辈人尽皆知的秘密而已。本以为没人会在乎这种满嘴跑火车的冷血货色呢,原来还有你这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套了我的话,你还想动手?”
鬼王全身上下只有嘴皮子能动弹,但他仍不畏惧:“本王这些年片刻没闲着,用你这辈子也得不到的引魂幡,炼化了不少恶鬼。”
“他们和引魂幡一样,只听我鬼族王室的话,如今正在外头守着,你若是想强攻,不仅杀不了我,还会遭到邪祟反噬,被他们吞吃的灵魂永生堕入地狱不得轮回,你是这样,上仙也一样。”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越说越有底气:“邪祟之气的祸处,想必仙君比我更清楚,你好好想想,究竟是抽出经脉,还是和你师尊一起万劫不复?”
“我很清楚。”沉吟片刻后,谢玉折抬手一挥,鬼王宫的门缓缓打开,他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真切的笑:“所以我觉得,鬼域是时候换一位王了。”
“傀祸。”他朝寂静的鬼王宫外叫道。
随后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入一位皮包骨的“人”,他身着败絮,头发蓬乱,脸上抹满了黑色的碳灰,都分不清究竟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了,腰间却仍别着一支润泽的白玉箫,十分格格不入。
来人像喝醉了酒般,摇摇晃晃地朝他一礼:“来吃了点。宫主大人,我没坏事吧?”
谢玉折点点头,说:“你来得太晚了。”
“我的子民太久没见鬼太子,对我太热情了,我在路上被几个小鬼缠住,好一会儿才脱身。”
傀祸大摇大摆地跨入鬼王宫,一看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麻烦主。
原本还颇有底气的鬼王突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想逃走却腿上灌了千斤重,只能万分惊恐道:“怎么是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傀祸遥遥地朝他走来,高声道:“他杀不了你,但我是鬼,我能;我还是王室,能操控你炼化的厉鬼。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你打散再带回他师尊,可为了彻底把你置于死地,耐着性子等了我这么久。兄君,你离死期不远了啊。”
“你?你把他放出来的?你怎么会去修罗观?”鬼王怕到发抖,怒目圆睁,厉声质问谢玉折。
谢玉折却垂着眸不说话,丝毫不见他满眼通红目眦尽裂的模样,他只看着已经回到他身边的柳闲。
此时的柳闲没有意识地昏睡着,浑身像被下了软骨散一样无力。他站得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会头点地,谢玉折便用抱小孩的姿势,将他平稳地抱了起来。
他微侧过头,正好能看见柳闲轻靠在自己肩头的脸,他们离得很近,他甚至能看到他垂落成一片阴影的长睫,听到他虚弱的呼吸声。
师尊明明没受伤,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柳闲蹙眉,似是有些不舒服,他抬手把他的眉头舒展开,朝他的经脉里渡了几分灵力,试图抚平他不适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从他身边走过时,傀祸不怀好意地啧啧赞叹:“我还以为你对谁都像个死尸呢,原来你哄小孩这么有一套,看着多温柔。”
他好奇地朝柳闲探了探头:“这就是你天天念叨的那个师尊?变小了也这么可爱啊。”
“做你自己的事。”
谢玉折警告地盯了傀祸一眼,灵力劈掉他蠢蠢欲动就要碰到柳闲的手,虚虚捂住柳闲的脸,背过身去,换了个别人看不见的方向站着。
“真小气,看一眼都不行,亏我本来还想帮你师尊解鬼刃。”
谢玉折这才转过身,露出柳闲的脸,沉声道:“多谢。”
“互相利用而已。”傀祸砸吧了下嘴,黑指尖在柳闲眉心点了点就收起了手,在谢玉折拿剑把他戳瞎之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怀里的小孩一眼,眼里有明显的惊异,但他并没有多言。
靠近鬼王时,他笑得很开心,全身的骨架随着笑抖动好似要散开,露出被散乱长发挡住的一小段瘦削的下颌,那上面有一道长疤。
他蹲下身看着一身狼狈的鬼王,手指轻轻地点着地,颌了颌首以示礼节,道:“喂,许久不见,傀祸问您贵安。”
“你,你!”像是被脏东西靠近,鬼王一个劲地想往后跑,却完全不能动弹。
“傀祸在修罗观里住了几十年,有一个问题至今都没能想明白,既然今日终于得以和您见面,就在这里问问吧。”
傀祸面露疑惑,问道:“我想知道,如今我出来了,是该您叫我一声太子,还是我该叫您一声兄君?”
“你,你先起开……”鬼王此时是真的怕了,他想伸出手阻止那个疯子靠近,却被谢玉折的剑气死死压着,半分不能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傀祸笑得肆意,看着他慢悠悠取下腰间玉箫,再看着他把那支箫直直插进了他的锁骨里!
“啊!!”
同时,谢玉折解开了对他的压制,身体还没从美人温柔乡里完全恢复的鬼王猛地惨叫一声,惊得天边乌鸦乱叫,他没了外力的支撑,顿时跪趴在了地上,却又因为胡乱扭动,那支箫进入得更深,直接在他的血肉里搅动!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合起伙来折辱我!”他咳出一大口血,颤抖着指着这两人,而傀祸无所谓地笑着,谢玉折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刚才那把翡翠剑只是沾到了一些鬼王的污血,就迅速地被腐蚀为飞烟,而这支箫直接深插在他的血肉里,却没有收到半分影响,反而像是得到了润泽,身上血色纹路更亮了,一见便觉得能吹出名动京城的曲儿。
傀祸又破了鬼王身上的禁制,找了个幡,连带着一个装着黑气的瓶子高高抛给谢玉折:
“你把我从修罗观带出来,我破禁制帮你拿到引魂幡,拿去。瓶子里存的我的鬼气只够用它一次,用完了要把幡还我,慎重点。”
谢玉折没有直接接下,他忽视了这兄弟二人之间血海深仇味,也不愿闻鬼王周身的淫靡血臭,屏息对着落在地上的引魂幡掐了好几道清洁咒,等到那幡都洁白无瑕、洁得快没色了,这才用剑挑起它,将它们收了起来。
傀祸的手还在鬼王腐烂的皮肉里搅动,他眼也不眨地对谢玉折说:
“我来的晚了点,兄长嘴毒,说话难听,宫主大人刚才一定忍着受了不少气。我做弟弟的,应该替他向你道歉。宫主,你想他变成什么模样?”
“任你处置。”
把柳闲轻轻地搂进怀中,谢玉折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临出门时瞥了瘫倒在地底管家,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先拔了他的舌头。”
“人间百口称赞的宫主,其实这么狠心……”傀祸咯咯笑着,嘴上虽不赞同,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他把手伸进鬼王的口腔,轻轻松松地把一长条血淋淋的舌头拔了出来晃了晃:“干脆丢进黄泉水里吧。要是被里头的怨灵吃了,我兄君再转世上百次,也只能是个哑巴了。”
谢玉折已经出了门,他一手抱着柳闲,另一只手执着引魂幡,漫无目的地走在黄泉河边,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