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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件的真相还是揭露在了众人的面前——首先是多位皇子集体上疏,称九皇子遇袭之事并非野兽所为,而是太子设下的恶毒阴谋。随后根据线报,御林军在东宫一处外院中发现多匹烈性巨獒,并收藏有多位皇子、乃至皇帝的衣物。

此案一经披露,朝野再度震动。盛怒的帝王很快将东宫废黜,并翦除太子并外戚之羽翼,足足动荡了月余方才逐渐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九王府内也并不太平——春猎之时随行的几名侍从都因护卫不利遭到惩处。甚至还从中揪出了几个东宫安插的奸细。唯独任烛景因为及时找到阿梨沙而得到赦免,依旧留在府内,甚至升任了侍卫统领。

三个月之后,阿梨沙果然如约归来,并且带回了一件神秘宝贝。在着手修补九皇子的容貌前,他再次重申:自己所做之事并非修复九皇子的容貌,而是赋予他以崭新的面容。

起初,包括任烛景在内的所有人都对阿梨沙半信半疑,直到他们看见了“崭新”的九皇子。

怎么回事……

白典心中猛然一突——他觉得九皇子的那张脸眼熟、很眼熟……那简直就是每天都会从镜子里看见的、他自己的脸!

本着一颗吃瓜看戏的心,却没想到戏里的主角突然成了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最初的巨大惊愕过后,白典又迅速更正刚才的判断:九皇子的这张新面孔确实和自己的脸非常相似。但这种相似并不是“百分百的复制黏贴”,而是介乎于孪生子与亲兄弟之间的既视感。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白典可以肯定: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很难拥有如此相似的脸。

“难道我和九皇子有血缘关系?”

白典哑然失笑。怎么可能,他们两个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等一下……那如果自己是九皇子的“轮回转世”呢?

当然不是宗教意义上的轮回,而是指同一个人的意识在梦海时间里不断重生的过程。根据通识课本里的内容,当人类意识在蜂巢内一次次重生时,智商、容貌、体格等一些“初始数值”是基本上固定不变的。但随着人生后天的成长、生活环境的变化,这些“初始数值”又会朝着不同方向发生偏移——他和九皇子之间的容貌差异,是不是就是后天环境差异所造成的?

……不对,还是不对!白典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假设。他提醒自己:眼面前九皇子的这张脸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容貌,按照梦海世界的重生规则,就算九皇子轮回转世,也应该是毁容之前的模样。

所以,问题出在阿梨沙身上——他怎么会为九皇子换上这张脸?难道这是从别人身上活扒下来的吗?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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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沙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那么这张脸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抓挠着白典,让他的思绪上下翻飞。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并且试着站到更高远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从现有的情报来看,任烛景和阿梨沙来自同一个梦海世界;阿梨沙曾经是卫长庚的“监护人”;任烛景又与卫长庚当过同事,又结下过梁子——这三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是肉眼可见的盘根错节。

而现在,眼看着连他也要加入到这场“盘根错节”当中来了。

“这么说起来,我在水晶塔的虚拟助教也是阿梨沙……我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联。”

白典喃喃自语:“卫长庚把我从梦海世界捞出来,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但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卫长庚不可能是专程去捞我的。他之所以会去那个梦海副本是因为老顾的遗愿,他要帮老顾找到张叏。”

他发现自己的推理陷入了一滩死水。与此同时,一个不详的假设从水中缓缓冒出头来。

“卫长庚帮老顾完成遗愿,却意外遇见了和阿梨沙有关系的我……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卫长庚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他早就知道我和阿梨沙有关系?他是为了阿梨沙才……”

白典猛地打了个寒战,迅速掐灭这个可怕的设想。

“不,我为什么要怀疑卫长庚?就因为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像的人?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任烛景的精神领域。谁说任烛景给我看的东西就是事实?说不定九皇子真实的模样根本与我无关。任烛景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让我陷入混乱,甚至离间我和卫长庚的感情……”

这个念头仿佛打通了白典的任督二脉,让他浑浑噩噩的心智一下子变得明晰起来。

对了,现在是玫瑰战争的第二阶段。眼下的目标是冲出任烛景设下的“叹息之壁”。他顺着护盾内侧的一处罅隙进入到了任烛景的精神领域,浑浑噩噩地走进了那片浓密的桃花林,以“任烛景”的身份身临其境地观看一幕幕不知真假的往事——但是目前为止,他非但没有发现任何突破“叹息之壁”的方法,反而在扑朔迷离的剧情中越陷越深,甚至动摇了自己最根本的认知。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应该跳出“剧情”,站在“局外”看待一切?

白典低头看向双手,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汇:

这是个戏剧术语。常见的舞台往往有左、右以及后方这三面墙体,唯独面对观众的那一面是完全敞开。为了更好地投入表演,一些演员会在脑海中竖立起“第四面墙”,视观众如无物。

而在另一些场合,演员也会主动打破这第四面墙体,通过与观众互动来制造“出戏感”。

“如果把眼前的这一幕幕看作是‘演戏’,而我则是扮演任烛景的演员。那么我根本没必要配合着演完剧本,只要找到观众,打破第四面墙。”

这里是任烛景的精神领域,观众毫无疑问就是任烛景本人。但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白典用余光慢慢扫视着周围。此时此刻的剧情是宾客来到九王府探望大病初愈的九皇子,庭院之中聚集了不下一二十位身份、立场各不相同的朝廷中人。有的低语寒暄,有的忧心忡忡,还有的干脆看不清楚面目,是一团团无关要紧的模糊。

白典悄悄向着其中几人释放出精神触丝。不出所料,尽管他们的神态动作各不相同,内心却是同样的空空如也——只是任烛景凭借记忆制造出的一个个表象空壳,与傀儡无异。

唯有真正的任烛景才不是一具空壳。

……不行,这样探查的效率还是太低下。

白典迈步朝九皇子暂歇的花厅走去,沿途不断释出精神触丝黏上遇见的所有人。到了花厅前,他竟一脚把门踹开,同时抽出腰间佩刀,照着软塌上的九皇子砍去!

可想而知,现场顿时一片大乱。惊呼声、怒叱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白典却对所有这一切置若罔闻,只见他屏息凝神,收刀转身,紧接着又健步冲向墙角处一名毫不起眼的灰衣家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名家仆竟化作了一团灰雾。而烟雾中又冲出一头黑黢黢的庞大巨物,将白典撞出花厅、飞进了庭院中!

所幸白典早有准备,他在半空中灵活转体,落地时毫发无伤。而当他再次抬头看向烟雾时,却看见一头小山似的麝牛站在那里,气势惊人。

第175章 修罗场

烟雾越来越大, 属于九王府的亭台楼阁逐渐隐去。但白典并没有返回桃花林,他站在原地与麝牛对视了几秒,只见麝牛叹了口气, 慢慢化为人形。

“才进行到一半就破了局,你比我以为的敏锐很多。”

恢复成英俊哨兵的任烛景,在褒扬的同时也有些遗憾:“只可惜, 你的确不是我想见的那个人。”

“从头到尾都是前辈您认错了人。”

白典回应得不卑不亢:“试炼已经结束,您也没必要继续拿九皇子的长相迷惑我。”

“我没必要迷惑你。阿梨沙大人为九皇子赋予的新面孔,确实和你有七分相似。”

任烛景严肃道:“你刚才体验得是我记忆的一部分,没有太多修改。”

“难道前辈对每个素不相识的学生都会敞开精神领域,任由他们读取记忆?这既不合适也不安全。我不相信您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们不算素不相识,毕竟你的监护人是那个男人。”

既然任烛景主动捅破了窗户纸,白典也乐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如果是别的向导来挑战会遇到什么情况?您总不会让他们和哨兵一样,用武力对抗您布下的屏障吧?”

“向导有向导的方法, 比如切断或者扰乱我与盾墙之间的精神连接;再比如制造一个虚假的自己,转移盾墙的保护目标;当然,像你这样闯入我的精神领域也行,但大概率只可能在屏障和缓冲区之间徘徊。”

“所以您的确是故意放我进来的。考虑到您和卫长庚之间的恩怨,我不认为您的这个举动是在放水,当然也不会相信您展示给我的任何内容。如果您不打算宣布我的挑战胜利,那么请允许我继续努力争取。”

“恩怨……你指延维塔那件事?”

任烛景微皱双眉低头做沉思状, 足足半分钟后才重新开口说话:“明白了,你可以继续向我挑战。我会一视同仁对待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

刚才那半分钟, 任烛景很明显是走神了,他的意识应该是切换到外部处理了什么事——白典觉得事有蹊跷, 却又没有其他头绪,只能集中精神优先对付眼前的首要任务。

如同幽灵一般, 几条腕足从任烛景身后的土壤中冒出,迅速缠绕住了他的脚踝。那不是白典的精神触丝,而是更加具象的生物——一只中型犬大小、通体蓝紫色的章鱼。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精神动物,您可以叫它保罗。”

年轻的向导不无自豪地做着介绍:“如您所见,是非常罕见的水生系。”

短短几秒钟之内,小章鱼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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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爬上了任烛景的腰间,缠住了哨兵的胳膊与双腿。

然而任烛景只是低头观察,动也不动。

“想让你的宠物控制我?如果你不准备让它受重伤,建议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我知道它控制不了您,也没这个打算。”

白典认真回应:“我只是想要验证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水与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溶的。但如果是两滴水或者两滴油之间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所以?”

“所以,完成任务不一定要突破您设下的屏障,只要想办法把您也拉进屏障里来就行。”

话音刚落,白典的章鱼抬起腕足朝任烛景心口一记掏挖,紧接着化为光点迅速返回白典体内。下一秒,就连白典本人也化作了光团,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给自己留了条保险绳吗。”

觉察到白典已经退出了自己的精神领域,任烛景的意识也随之返回现实世界。视线完成聚焦的瞬间,他看见一道蓝紫色的人影飞快地向这边跑来。

“凡事都要留有余地,前进的同时别忘准备退路”——进入水晶塔学习的这半年里,白典一遍又一遍地印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所以这次在进入任烛景的精神领域时,他也没忘了给自己设计一条“逃生通道”。

具体而言,那是一条“精神纽带”,将他深入任烛景精神领域的那部分意识与本体紧紧连接起来。当白典决意退出时,这条纽带就发挥出了“阿里阿德涅线团”般的作用,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拽回安全地带。

意识回归本体的白典睁开双眼,确认自己又回到了“叹息之墙”内部。而任烛景就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银杏树下。事不宜迟,他带着护盾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任烛景冲去。

按照正常的发展,不等白典接触到任烛景,护盾就会将两人完全隔开。但这早就算在白典的计划之中,只见白典向任烛景伸出双手,一团金光从他指尖逸出,冲向任烛景。

下一秒,任烛景竟也套上了一层护盾。虽然远没有套住白典的那么结实,但一看就知道二者同宗同源。

说话间白典已经来到任烛景面前,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两个护盾发生碰触,非但没有互相排斥,反而融合在了一起。

“水与水相交,油与油相溶。同源的能力之间不会发生排斥反应……前辈,这一把是我赌对了!”

白典用力拽住同在护盾之内的任烛景,趁着对方还未有所行动,大声喊出了赠送999朵虚拟玫瑰的活动口令。

但,什么都没发生。

被死命拽住的任烛景反手按住白典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你别忘了,护盾能屏蔽信号。”

白典这才发现自己的辅脑一直跳动着“信息发送未成功,重试、重试……”的红色提示——也就是说,解除护盾依旧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从任烛景那里偷来的能力能不能用于解除护盾?他试了试,可惜答案是否定的。

“我不妨直接告诉你,离开护盾只有三种办法。”

任烛景选择开诚布公:“第一种,用足够的武力对护盾进行直接破坏;第二,切断护盾与我本人之间的精神联系;第三,转移护盾的保护主体。你,选哪一种?”

又是该死的选择题!

这次天空中不再有文字亮起,选错了也不会被遣返回到桃花深处。但对于白典而言,却是前所未有的难以抉择。因为无论哪一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很难办到。

倒不是白典无计可施——恰恰相反,在任烛景公布三种办法的同时,他就想到了很多种破局的办法:比如利用芜木老师的夺舍能力对任烛景进行操控;再比如尝试利用叶初明的空间能力给物体无限加速,最后也能产生出足以击穿屏障的力量……但所有这些设想都建立在借用他人能力的基础上。如果没了别人的配合,他就像一个空空的容器。

……如果能将这些能力暂时贮藏起来就好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白典没有浪费时间去思考更多办不到的事。当务之急是尽快和任烛景一起离开护盾的范围,这对于任烛景来说肯定不难,只要跟紧他就还有获胜的希望。

想到这里,白典立刻扑过去将任烛景死死抱住。

他原以为这个举动一定会遭到任烛景的反抗,两个人甚至还有可能发生小规模的肉搏。然而事实却是:被死死抱住的任烛景非但没有还击,反而整个人迅速僵硬起来。又过了几秒钟,只见他低下头来,用一种晦暗难明的眼神紧盯着白典。

妈耶……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白典的头皮好一阵发麻,紧接着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难道我真的和那个九皇子很像?!

他的理性还没来得及追上直觉,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异响——很难形容那是什么声音,像是钢化玻璃在阳光炙烤下砰然爆裂,又带着汽水开瓶时气流涌动的闷响。

……是护盾破裂了!

在觉察到这个事实的同时,白典还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人来得无声无息,只弹了一弹手指就破除了高级哨兵设下的绝对屏障。

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白典并没有回头查看来者何人。一则因为他已经觉察到了熟悉的气息,二则因为发生了一件令他始料未及的大事。

随着护盾的消失,一度滞留的信号立刻被成功发送出去。玫瑰战争的口令随之生效,999朵玫瑰的夸张特效顿时将白典和任烛景包围在了中间。

啊,这……

白典心里泛起了嘀咕。之前看别人送花成功也没觉得有什么,怎么轮到自己就变得那么暧昧了呢?

等到漫天的花瓣稍稍减少了一些,那个打破护盾的人也来到了白典身旁。

果不其然,那就是卫长庚。翻飞的花瓣遮住了他的表情,但白典总有种感觉,那不会是什么愉悦的反应。

“这不公平!”

一声响亮的抗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白典这才发现,随着他的“告白”成功,其他参赛者的护盾也已经解除。不远处几个北区的学生目睹了卫长庚“出手相助”,顿时义愤填膺。

“哨兵班的老师怎么能参加比赛?!”

“有什么不行的?”

几个南校区的学生也立刻反唇相讥:“别忘了你们的芜木老师干过什么!”

眼看着南北双方又要开始唇枪舌战,校方冷不丁地开始发送系统公告——不是一则,而是三则。

第一则:确认学生向嘉宾送花成功,两人将在剩余的活动时间内实现绑定;

第二则:确认嘉宾向老师送花成功,两人将在剩余的活动时间内实现绑定。

第三则:从通知发布之时起,全校休战2小时,师生可以自由走动休息。虚拟玫瑰及赠送功能都将暂时锁定。

第176章 割裂

“什么?卷丹给向导班的班主任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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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以爆炸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水晶塔校区。惊愕、悲痛、兴奋、恍惚……各种情绪在线上和线下碰撞发酵, 炸出一波又一波集体情绪的烟花。

也多亏了这场突然的告白,大众松散的注意力被高度集中到了一起,从而变相拯救了某两个本该深陷舆论漩涡的家伙。

卫长庚靠着银杏树, 似笑非笑地看着被玫瑰环绕的两个人。

“所以,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们成功告白?”

任烛景同样回报以微笑:“那还多亏了前辈的帮助。”

明明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活动流程,可看着两位皮笑肉不笑的哨兵, 白典却忽然有了一种“出轨被抓”的心虚感。

他微红着脸看向卫长庚:“……你怎么来了?”

“长时间联系不上你,过来看看。”

卫长庚答得轻描淡写,又转向任烛景:“还有这小子刚才说有重要的事,非得见面才能提。怎么了?”

原来如此……白典恍然大悟:之前任烛景突然发呆的那半分钟,应该就是在联系卫长庚,让他赶过来。

“这里不太合适。”

任烛景指了指四周还没退散的其他学生:“先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临近饭点,食堂与花神咖啡馆必然是人山人海。在卫长庚的提议下,三个人改道前往教师公寓二楼的餐厅, 这里的自然人厨师手艺不错,还有舒适隐蔽的榻榻米式包厢,是个方便谈事、也能填饱肚子的去处。

玫瑰战争活动已经进行了12小时。这12个小时里,白典几乎全程保持着高强度的脑力和体力输出,没有休息、也没有能量摄入,身体早已进入疲劳状态。宣布活动暂停的那一刻,放松下来的他就感觉浑身酸痛无力。好不容易挪进了餐厅包厢, 他就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仰倒下去。

“小心。”

任烛景一手托住他的后背, 避免脑袋撞上凸出的立柱。

刚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复古实体菜单的卫长庚抬头看见了这一幕。

“你们两个关系不错嘛。”

不提则已,这下白典也来了脾气:“我看您二位的关系也挺和谐, 刚才还隔空聊天来着,根本不像是有恩怨的样子。”

“对, 是我骗了你。其实我和老任没有任何矛盾。”

卫长庚坦然承认:“可那也是为了让你抖擞精神、认真应对活动。是我和他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

“哼,联手骗人还找什么借口。”

白典对此表示鄙视:“所以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九皇子,也是你设计出来迷惑我的?”

“九皇子?老任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九皇子,长得像你?”

这下卫长庚是真的迷惑了,他扭头看向任烛景,“这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要说的。”

任烛景正色道:“白典确实很像我认识的九皇子,而且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趁着等待上菜的时间,任烛景将白典接受护盾试炼时情况告诉了卫长庚。

“你的意思是……阿梨沙把毁容的九皇子整成了和小白相似的样子,所以那时的阿梨沙很可能曾经见过小白?不对……是见过小白的前世?”

对于任烛景的过往遭遇,卫长庚并不陌生。可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位九皇子,更没想过还会出现这种诡异的联系。这让向来游刃有余的他陷入了沉思。

任烛景反问:“你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我不能确定。毕竟我认识阿梨沙时他已经是第三自然的神官。他从不多谈过往,当初把他从梦海捞出来的娱乐节目,在他成为神官后也被处理了。我对那段历史的了解甚至比不上你。”

“原来如此。”任烛景平静中略带着点失望。

此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一阵。白典觉得口渴,噗嗤一声打开了汽水罐。

“所以那位九皇子后来怎么样,他痊愈了吗?”

“他恢复得很快,几个月后就一切如常了。只是……好像换了一个人。”

提起九皇子,任烛景平静的脸上终于漾起了一丝涟漪。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死里逃生还被圣人阿梨沙亲手赋予容貌的九皇子,很快就成为了一件“活着的神迹”。在民间,他受到了比过去更加广泛的尊敬甚至崇拜。朝堂中,关于他的褒美之辞口口相传。皇帝自然也对这个幺儿恩宠有加,不光给予了各种封赏,更准备将宗庙祭祀的重任交托与他。

但是任烛景很快就发现,九皇子想要的远远还有更多。

昔日那个醉心诗书、心系苍生的少年在短短半年里变得老成事故了。次年元日的大朝,他第一次身着朝服站在丹陛之下。而从那一刻起,本就已经暗流涌动的前朝后宫之争,又将翻搅出更大的波澜。

之后短短三年时间里,无论是庙堂朝廷上,还是江湖商贾间,属于九皇子的势力都异军突起。有扩张必然就会有冲突,而冲突则不可避免地带来流血和死亡。

首先是春猎事件又被重启调查,揪出了一批躲藏在废太子阴翳下的漏网之鱼,严加惩处。接着,曾经与外戚分庭抗礼的朝臣们相继落马,轻则贬谪还乡,重则牢狱流徙。甚至于那些胆敢公开发声质疑的人,同样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知不觉间,曾经仁慈温润的九皇子成为了恩威并施的铁腕存在。无数心怀抱负却出头无路的能人志士忠心追随于他;而对他仇恨憎恶、甚至欲除之后快的权贵旧臣同样与日俱增。各种行刺暗杀轮番上演。而任烛景始终守护着九皇子,成为王府中最为坚实可靠的存在。也正是这时,任烛景那不同寻常的守护之力开始萌发。

动荡飘摇的变局之中,最早入场的樊楼反倒颇为平静。这或许是因为九皇子一直授意任烛景向樊楼投喂有价值的情报。一方面强化了樊楼对于任烛景的信任,另一方面甚至能够挑动樊楼与第三方的矛盾,达到借刀杀人的奇效。

众人只道任烛景乃是九皇子的股肱心腹,然而他们两人之间也并非从未产生过矛盾——譬如不少人想通过任烛景去求见九皇子,一些是为了功名利禄,另一些则是想向九皇子求情讨饶。

对于后者,任烛景往往直接回绝,但也不是没有动过恻隐之心。然而他很快明白,自己的一时心软并不能唤起上位者的同情同理之心。反倒是九皇子的两句话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可没有同情同理之心并不代表不会感受痛苦。

朝中每发生一次震荡,城里就会多出一座庙宇,多出一夜超度的呗唱,一阵祭奠后的余香。每逢无星无月的暗夜,更是高贵之人矛盾纠结的时刻。负责守夜的任烛景在王府中听见过很多白昼不曾出现的声响——喃喃自语、时笑时怒、时而又仿佛从最黑暗的梦中惊醒,发出痛苦的哭泣与呻吟。

慢慢地,任烛景意识到九皇子似乎被割裂成了两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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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人格,这两个人格互相拉扯着,以摇摇欲坠的姿态行走在绳索上,下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回忆至此,高级哨兵抬起头来苦笑:“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那么温柔善良的少年,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

被任烛景直勾勾地盯着看,白典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他突然读懂了任烛景目光里那种晦暗难明的情绪——那既不是“爱屋及乌”的恍惚暧昧,也不是前辈对后辈的关心。而是审视、揣度,是怀疑。

没错,这个人他在怀疑。他怀疑九皇子的变化和阿梨沙赋予的这张面孔有关系!

来不及做更深的思考,本能已经敲响了白典内心的警钟。为躲开任烛景灼灼的注视,他瑟缩了一下身体。而几乎与此同时,卫长庚已经挡在了他跟前。

“别急着胡思乱想,先把剩下的事都告诉小白。”

“剩下也没多少事了。”

任烛景将目光从白典身上收回,低头看向面前的茶水。

“此时的帝王已经垂垂老矣,前朝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猜九皇子会怎么做?”

“九皇子的目标恐怕是皇位。”

白典的推测合乎情理:“但如果我没记错,废太子之后又新立过一位储君,九皇子应该会和新太子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

任烛景点头:“嫡出的二皇子就是新任的储君,同时也是樊楼真正的主人。当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时,我终于接到了刺杀九皇子的命令。”

“你没动手吧?樊楼会不会对你实施惩罚?”

“每个出身樊楼的人都必须服用解药来缓解定期发作的毒性。如有违逆,很快就会毒发身亡。不过我没事,因为几天后樊楼就覆灭了。”

“……九皇子干的?动作真快。”

“你把事情想简单了。其实这些年在通过我传递真真假假的消息喂饱樊楼的同时,九皇子早就摸清了樊楼的底细。只不过一直隐而不发,为的是积蓄更多的能量,置人于死地。”

樊楼轰然倒下,那些阴暗角落不可告人的秘密随之曝光于天下。这些年来许多令人费解的死亡、祸水和灾难,一时间找到了罪魁祸首。原先勉强还算稳定的朝堂顿时陷入了前所有的巨大混乱。

而对于任烛景来说,他获得了自由。

自身隐患解除之后,唯一令他忧心的便是九皇子的状况。随着斗争的白热化,年轻皇子的心绪也日渐混乱。曾经割裂的两个人格仿佛在他的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无休止的混战,而唯一的结果就是要令他落入细细绳索下的万丈深渊。

也在这时候,西域传来消息:圣者阿梨沙被异国的暴君扣上了妖言惑众的罪名,要致他于死地。

尽管自顾不暇,可九皇子还是命令任烛景前往西域援助阿梨沙,他不允许任烛景反驳这个决定,否则两人恩断义绝。

“这是想让任烛景远离斗争中心的意思吗?”白典默默寻思。

同样的,任烛景之所以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远赴西域,除了无法违逆九皇子之外,是否也想着要从阿梨沙那里寻找到什么问题的答案?

启程前往西域前的晚上,任烛景向九皇子辞行。看着摇曳灯火中那个日渐枯槁的身影,他忍不住轻声发问:“如果您出生在普通人家,是不是会过得更加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这是他得到的回答。

任烛景又接着问:“如果有一天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可以带您走吗?”

灯下的人影顿了顿,而后释出一声轻笑。

“先顾好你自己罢。”

第177章 天启之日

正如第三自然官方档案中记录的那样, 营救阿梨沙的行动并没有成功。尽管任烛景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哨兵能力,但寡不敌众,圣者还是被狂怒的人群推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彼时的任烛景还不知道第三自然的存在, 在他看来阿梨沙的死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无法面对这样的结局,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九皇子交待。沉浸在惊愕与失落中的他,在西域短暂踯躅了两日。第三天, 从遥远的中原传来了更加令他不安的消息。

京城发生政变,九皇子在上朝途中遭遇太子党羽伏击,负伤逃脱之后立刻调遣兵马予以还击。起事的大军一度攻到了宫门前,状况胶着。

听到这里,任烛景仿佛站在阴寒刺骨的高处,双腿战战摇摇欲坠,而浑身血液冰凉。

当他从这种极端的恍惚之中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在日夜兼程赶赴京师的路上。

如果一切还来得及, 他愿舍弃性命来助九皇子一臂之力。但更重要的是,如若九皇子在这场浩劫中败下阵来,那么他就要履行约定,将九皇子带走,带去没有过去、没有争端、更无人能够找到的世外桃源……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那样的桃源净土究竟在何方,他就突然被召唤到了第三自然。

“召唤我的是二区的一座哨塔,说是看见了我在保护阿梨沙时展露出的能力, 要让我成为他们的哨塔之子。实际上却准备利用我和阿梨沙的关系蹭热度炒作。”

任烛景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在经历过漫长岁月冲刷之后,昔日强烈的负面情绪已经淡去, 只留下无奈。

白典没有追问“你想不想回梦海去守护九皇子”这种多余的问题——梦海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在任烛景的身躯被第三自然的机器打印出来的同时, 梦海中的九皇子即便没有在那场混战中身死,也会以惊人的速度衰老。

任烛景在第三自然生活的第一天, 九皇子的青春韶华就会变成白发苍苍;而当任烛景看见清晨第一缕晨光时,九皇子就已经成了一抔枯骨。

接下来,再美的琼楼玉宇也将轰然倒塌,高台楼阁成为衰草重生的高坡,所有的过往都将被尘封在黄土之下,再难寻觅。

时间就像河流,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之中,更不可能追寻过往的时光。如果非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种不可抗拒的秩序,那唯一的结果就是遍体鳞伤。

显而易见的,无论任烛景拥有多么强大的守护能力,在时间的洪流面前都无法守护住自己在意之人。

“……前辈是被二区哨塔打印出来的?”

感慨之余,白典也抓住了一些重要细节:“哨塔之子的人身自由是受限的,所以你怎么又到了延维塔?”

“我被转手了几次。”

任烛景并不避讳这段往事,“打印出来之后,我拒绝和哨塔合作。抗争了一段时间就被转手卖了出去。如此辗转了几年,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又遇到了阿梨沙。”

那次的会面卫长庚恰巧在场,也算是任烛景与卫长庚的初识。

虽然时间过去了几年,可任烛景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初谈话的内容。

阿梨沙明确表示,任烛景之所以会被迫来到第三自然,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因此有义务关照他、改善他的生存环境。

但于此同时,任烛景也应该承认并且认清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