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只火狐狸,事实上的精神动物也的确是一只火狐狸。
尽管白典总觉得蓝时雨的出现纯粹是为了看热闹,可人家毕竟有着名正言顺的身份:道德委员会特派观察员,并且负责对这场特殊的绑定仪式进行公证与监督。
接下来的五分钟,有可能是白典这辈子最尴尬的五分钟。
蓝时雨当着他和卫长庚的面宣读了一份公证文件,表明两个人即将进行的深度绑定处于“双方自愿友好、且有充分必要性和紧迫性”的前提之下。哨向双方互为彼此的第一责任人,有义务将对方的安全和健康作为最重要的考量,随时做好中断甚至取消深度绑定的准备。如果绑定过程中出现一方或者双方失控的情况,并因此而造成损失,道德委员会将保留向两人追责的权利。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采取包括人道销毁等极端手段来消除负面影响。
也许是这份文件中的种种字眼太过惊悚,宣读完毕的蓝时雨不忘笑眯眯地解释:这些都是千篇一律的制式文件,不必产生什么心理压力。他个人对他们两人的绑定十分支持和看好,甚至还私人赞助了一些情趣用品——“当然,今天两位的目标只是初步接触,没必要操之过急。啊,我说的可不是字面意思,我是说……”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能不能别说了。”
卫长庚打断他,同时指了指自己对面:“有人脸红得都快冒血了。”
第184章 爱事开头难
在卫长庚的提醒下, 蓝时雨将注意力转向客厅里的另一个人。
白典一直好端端坐在卫长庚对面的沙发上——可那坐姿也未免太过端正了。后背挺得笔直,双手乖巧地放在两膝上,十指攥紧成拳, 拘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夺路而逃。
再仔细端详他的脸,原本苍白的肤色果然已经通红。
“小白,刚才我说的话, 你有没有仔细听?”
偏偏蓝时雨就是喜欢逗弄他:“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不用!”
知道过度反应只会让对方更加得趣,白典言简意赅,用力摇头。
可蓝时雨还没打算放过他:“那我考考你,刚才我说给你们准备了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怎么个用法?”
“……”
白典无语,这小子存的什么心,羞耻play还是变相闹洞房?
“你怎么有点魂不守舍,是状态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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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中的蓝时雨眯起眼睛:“那…要不要今天就算了?”
“不要!”白典一秒抢答。
“够了, 别胡闹。”
卫长庚朝蓝时雨下逐客令:“关掉监控,立刻马上。”
显然蓝时雨还是有些畏惧卫长庚的,收到警告后立刻鞠躬退场一气呵成。
病房客厅里再度安静下来。白典这才长出一口气,软倒在沙发上。
卫长庚隔着花束朝他看去:“没事吧?你刚才有点过分紧张了。”
白典回应得有气无力:“我也不想啊。可你听听蓝时雨说的,这是要把我们当试验品呢。而且万一出了事,还可能会连累到你……什么人道销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至于吗?”
“当然不至于, 别认真。那就是个免责条款而已。官僚机构总是尽可能撇清自己身上的一切责任。”
“那也还是怪怪的。”
白典双手扶着脑袋:“我现在就像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被人围观,我想要的是……”
是甜甜蜜蜜的恋爱, 不是大熊猫育种研究!——当然,后面这半截话他说不出口, 只能皱着眉头生闷气。
卫长庚觉得他憋闷的模样有点可爱:“所以怎么才能让你不紧张?”
“别问我,问就是不知道。”
白典心烦意乱, 眼神在客厅里飘移:“……或许可以喝点啥?我看到柜子里有酒。可我刷不出来。你行不行?”
“喝酒?你平时酒量就挺一般的。要是今天再喝,这几天的调理怕不是要白废。”
“就喝几口调整一下心情,不然……”
“不然你就要打退堂鼓了?”
卫长庚将茶几上的花瓶挪开,方便与白典对视:“消息都传出去了,审批也过了,朋友们基本都知道我要绑定,你这是想让我变成笑话?”
……不是,我才是那个主动追你的人吧?怎么你还倒逼起我来了?!
白典心中诧异,嘴上还顺着惯性吐槽:“我没打退堂鼓的意思,就是现在这气氛有点……”
他话还没说完,客厅的日光灯突然熄灭,天花板中央降下一个disco灯球,旋转着将五颜六色的光斑投射在墙上。与此同时,环绕式音响甚至播放起了节奏强劲的土嗨情歌——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古地球时期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必备单曲。
可恶,肯定又是蓝时雨搞的鬼!
这土到掉渣的小镇ktv气氛让白典脚趾抠地,偏偏卫长庚还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四周:“你喜欢这种?审美……很清奇嘛。”
……我不是我没有,我的审美很正常!白典百口莫辩。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
在吵嚷的鼓点和满屋漂移的彩色光斑中,白典偷眼去看卫长庚,却撞进了对方的目光里。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还是卫长庚先开了口:“你不准备对我说些什么?”
“说…说啥?”
“啧,那天你冲我告白时多勇啊,怎么原来是叶公好龙?”
“……”
白典哑口无言。
当时的自己因为结合热而神志混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进行自我剖白,属于超水平发挥。眼下再复刻一次着实有些难度。但话又说回来,本来就是自己追求的卫长庚,现在当然也没有让人家主动的道理。
想到这里,白典起身挪到卫长庚身旁。他双手撑着沙发,身子前倾,努力与哨兵进行目光接触。
“我……喜欢你!”
这是一句毫无技巧、全是真诚的告白。
“……噗!”
卫长庚却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感觉一下子又跑了,白典瞪着眼控诉煞风景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嘲笑你。”
卫长庚急忙解释:“可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很悲壮。不像告白,更像自首。”
“滚啊!”
白典恼羞成怒,一声不吭地把头埋进了沙发靠背里。
卫长庚真被他给逗乐了,却也担心玩过头不好安抚,于是主动拍拍白典的后背:“你的精神动物变鸵鸟了吗?”
“别管我。”
白典的声音闷闷的:“章鱼也爱钻罐子。”
“别钻了,别闷坏了。”
卫长庚又伸手掰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把人扳回正面。
没了沙发靠背,可白典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只靠垫。经过一番折腾,他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脸色白里透着红,眼睛则湿漉漉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两个人定定地对视了几秒,卫长庚舔舔嘴唇,忽然改变了主意。
“……算了,这种事不能勉强。不过我也不能白跑一趟是不是?你最近应该没怎么和同学联系吧,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白典被迫断网了三个礼拜,何止是没跟同学们联系,根本是与世隔绝,大事小事一概不知。卫长庚这一提,果然立刻撩拨起了他的好奇心。
“玫瑰战争最后怎么样了?哪个校区赢?”
“表面上握手言和,实际却是北区大胜利。因为玫瑰战争是校董会提出来的,这次光卷丹向唐老师告白就狂赚了一波流量,再加上几位嘉宾的出场,学生之间的激烈对抗……总之名气、流量和金钱,全都赚得盆满钵满。这个节目恐怕以后每年都会搞上一次。”
“校董会赢了?会不会影响学校里的势力平衡?教委会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
“教委会还能有什么反应?水晶塔表面上是高等学府,本质上也还是个利益为王的商业机构。眼下又刚好正是财年决算的当口,校董会这一波可以说是赢在了节骨眼上,教委会这边有主动出走、也有被辞退调走的。说不定所谓的南校区北校区很快也会成为历史。”
“学校这么搞,学生们难道没意见?”
“那当然是一直没消停过。南区说北区财迷、拜金、铜臭。还提出培优班有猫腻,证据是入选培优班的学生原本资质平平,突然间能力大涨肯定不对劲,商量着要向联盟举报。北区则说南区迂腐、阴险、嫉妒心强。怀疑之前北区生物实验室泄露就是南区搞的鬼,甚至连北区大停电也和南区脱不了干系。还警告南区:如果被定性为诬告要载入档案,看谁敢胡乱举报。总之闹了这么多天,谁都没更进一步,倒是像两条洞里狗隔空对骂。唉……”
卫长庚的这番描述,既生动又无奈。听得白典心中五味杂陈。
“学生对立成这样,对学校也没什么好处吧?”
“倒也难说。”
卫长庚耸了耸肩膀:“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实在闹得不可开交,一扯两半反倒干脆利落。”
“水晶塔要分家?”
“以后的事,谁有能说得好呢?其实这次校庆活动里你的表现也挺亮眼的。你的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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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次社交媒体的热门趋势榜,娱乐网站也开了讨论组。还有几个媒体人发来邀约想采访你,其中一个叫‘塔夫’的好像跟你还挺熟?”
“有人找我,你怎么会知道?”
“你这几天断网治病,按照履行监护义务的有关规则,发给你的邮件就转到我这儿来了。不过你放心,除了那几个采访被我以你身体状况不佳为理由拒绝了之外,其他的消息全都没动。好像有几家哨塔问你要不要实习,还有粉丝给你写了情书,也不知道是谁把你的邮箱给卖了。”
说到这里,卫长庚问白典:“想看看吗?”
白典也是憋坏了,毫不犹豫地点头,可很快又自我否定:“上不了网怎么看?”
卫长庚早就考虑周全:“我都保存到本地了,面对面直接传你就行。”
白典点头说好,然后就等着接收对方发送的文件。可过了快一分钟,根本无事发生。
“怎么回事?信号不好?”
卫长庚对努斯下了几个调试的指令,又建议白典:“凑近点,屋子里可能也有信号限制。”
“这也太严格了吧?”
白典小声嘟囔着,又往卫长庚身边挪了挪,两人的膝盖碰在了一起。
“现在怎么样?”
“啧,信号强度还是不够。没记错的话接收器应该在虹膜上,你试着看我的眼睛。”
白典乖乖仰头朝卫长庚的双眼看去。
“有收到吗?”卫长庚也看着他,皱眉努力。
“没。”
“再近点,有了吗?”
“还是没。”
“再过来点。”
如此两三回,不知不觉间,白典已经钻进了卫长庚怀里。卫长庚突然一把将他搂过来,按在沙发上抵住了他的嘴唇。
“……”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自从被吻住的瞬间起,白典就再没吱过一声,甚至连动都没动。但卫长庚能感觉到他在自己怀里迅速僵硬,心脏却开始突突狂跳,活像受惊石化的小动物。
这小子,该不会连呼吸吓得都忘了吗?
正当卫长庚开始担心时,白典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突然将卫长庚死命抱住,低头就往卫长庚怀里钻,同时喉咙中还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气声,也不知是在咒骂、发泄,抑或某种别样的欣喜,甚至是……羞愤到极限时近乎无赖地撒娇。
“好了好了。”
卫长庚轻轻拍抚白典的后背,一边向着对面的白墙用口型悄悄说了两个字:“滚蛋。”
病房外的观察室内,蓝时雨笑了笑,扭头对身旁的几位同僚比了个收工的手势。
“辛苦大家今天就到这里。生命体征继续自动监测,我们下班。”
第185章 天降赤绳
确认了客厅内的监控已经关闭, 卫长庚又轻拍白典的后背。
“好了好了,现在真没人偷看。你别这么紧张,先把我放开。”
白典还是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又过了一阵子才病恹恹地回应:“我现在人有点虚,要是放开……恐怕再没力气重新扑上来了。”
这是什么可爱理由?卫长庚哑然失笑,抱着他叹了口气:“该说你是勇还是怂?刚才的难道是初吻?”
白典在他怀里闷闷地反问:“那你呢?也是吗?”
“我说我忘了……你信么?”
卫长庚故意拖慢了语气:“活了几千年, 哪能什么事都记得。”
白典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那我不是,反正我被张叏啃到过嘴唇。”
“我又记起来了,刚才那是货真价实的初吻没错。哎呀,亏大了。”
卫长庚撇撇嘴,做出懊恼的样子:“你欠我了,要还的,记住啊!”
“……你想pua?!”
白典试图声讨, 只可惜陷在对方怀里,没有丝毫威慑力。
卫长庚低声笑道:“好严重的指控,我建议你狠狠pua回来,好不好?”
“好你个……”
感觉卫长庚湿热的呼吸落在耳垂上,白典打了个寒噤,本能地想要逃开。
“别动,是你说一放手就没勇气再扑回来的。”
卫长庚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还记得我来是做什么的吗?现在释放精神触丝, 接触我的精神领域。”
白典这才记起还有正经事要做,于是乖乖闭上眼睛, 两人以额头相贴。
深度绑定的的第一步,是向导与哨兵之间精神触丝的互相接触。这种行为和精神动物之间的亲昵相差无几——白典与卫长庚的精神触丝互相缭绕着, 传递过来的都是温和友好的正面情绪。白典感觉内心温暖平静,轻飘飘地仿佛浸泡在水浴池里。
他就在这平和幸福的情绪里慢慢前进, 没有遭受任何阻碍就顺利抵达了卫长庚的精神屏障区。
上个学期,当白典的腺体状况还没那么糟糕的时候,卫长庚也曾向他展示过自己的精神屏障。如果用具象化的语言来描述,卫长庚的精神屏障是一堵通天达地的巨大黑色高墙,甚至比任烛景的防御技能更应该被称为“冥府的叹息之墙” 。
毕竟眼前这堵可怕的障壁不仅仅是超哨兵自身的强大意志,还有数位顶尖向导的日常维护修补,甚至可以说是全联盟首屈一指的铜墙铁壁。
这次为了配合白典进行深度绑定,卫长庚事先做了精神疏导,并且调低了精神屏障的防御等级。此刻在他的主观控制之下,屏障被进一步降低,白典得以不受任何阻碍地踏入了卫长庚的精神领域。
高墙之后是通往精神领域核心地带的缓冲区。相当于白典精神领域里环绕着岛屿的海洋。但是卫长庚的“海洋”却是猩红色的——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片红色花海。
乌黑的夜空中高悬着一轮明月,仿佛巨灵的独眼俯瞰着大地。大地上开满了猩红的彼岸花。像血海、像火焰,像通往冥府地狱的不归之路。
白典想起来了,一年前自己就曾经来过这里——那还是他与张叏生死搏命的时候,他的意识被吞进了张叏的精神领域,是卫长庚展开自己的精神领域将他抢了过来,再把他丢回到现实世界。
现在白典知道,在哨兵与哨兵之间精神领域的直接碰撞十分罕见,但卫长庚这样的强者显然无所畏惧。
越来越多的精神触丝在月光下慢慢凝聚成人形,白典踏着遍地红花向前走去。
月光落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了一件银色长袍。凡是他走过的地方,血色花朵也变成了月光的银白。花瓣在半空中飞舞,仿佛正在下着能够熄灭火焰的大雪。
没走多远,白典就在花海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是卫长庚的精神动物,不是某一只,而是一大群——高大的雄狮、猛虎,最熟悉的狞猫,还有几只娇小可爱的黑足猫。
白典的内心充满了喜悦。他快步走上前去,与这些久违的动物亲密接触、他抚摸着它们或粗糙或丝滑的皮毛,揉捏着肉爪,听着猫科动物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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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高低低的呼噜声,这段时间的思念饥渴才勉强得以满足。
一番亲昵过后,雄狮示意白典骑上自己宽阔的后背,猫群便簇拥着他开始飞快奔跑。
四周景物不断向后倒退,红色花海变成了一片红雾。雾气散去时,空中依旧明月高悬,可月下却出现了一座孤高的山崖,崖底豁然敞开着一间轩昂高大的石洞,洞内火光熊熊,投射出无数大大小小静默的人影。
白典下了雄狮,站在洞外向里看。里面是一座高耸的九阶祭坛,每一层都有着华美的神像与史诗浮雕。祭坛的顶部没有主神,石雕华盖下方安置着一块漆黑崚嶒的怪石。
是了!这就是陨落的长庚星——白典回忆起了卫长庚诞生时的那一幕,他顿时明白过来:这里不仅仅是石洞,更是神殿,是卫长庚力量的源泉。
载过白典的那头雄狮朝着石洞走去,转眼就消失在了祭坛的火光里。而余下的其他猫咪则催促着白典继续前进。
绕过石洞神殿没走多远,前方又出现了火光,甚至更高、更明亮。那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烧中的高楼。
白典眯起眼睛看向烈焰,他似乎看见火光中存在着无数狰狞可怕的面孔,它们咆哮怒吼着,想要从楼里挣脱逃逸出来。可冷热交锋形成的狂风却围绕着高楼,如同不可见的牢固障壁,将火焰牢牢地束缚住。
站在高楼之下,白典默默捂住心口。即便保持着相当的安全距离,他也能感觉到风中裹挟着的种种负面情绪。有遗憾、有悲伤,更多的还是无奈与苦涩。
这些都是卫长庚的心魔,更通俗地说是他的精神创伤。它们不是那种能够轻易丢到精神屏障之外,任由哪个向导随意处置的精神垃圾;而是卫长庚精神的一部分,是他人格内核的一部分。砂砾之于牡蛎也是一种痛苦,但它却能够凝结成宝贵的珍珠。
又有两只老虎脱离了猫群。它们朝着火焰走去,很快就化为了镇守高楼的巨大石兽。白典伸手轻抚石兽的脊背,本该冰冷的石块却有着异常温暖的触感。
他在石虎的身旁停留了片刻,直到强风继续将他推向前方。
前面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像是凌晨四五点的晨光,将晓而未晓。地面冒出柔嫩的绿草,接着长出了藤蔓与灌木。最后,雪白的栀子花树出现了,从一株两株到如云如海。当空气浸透了甜美花香时,一座如栀子花般洁白的宫殿出现在了白典面前。
与洞穴祭坛和火焰高楼一样,这座白色宫殿中也空无一人,却又随处可见曾经有人活动过的痕迹——庭院中精心修剪的绿篱,没有一片树叶的清澈水池。凉亭内散落的乐器与曲谱,摊开的贵重纸书,新鲜的水果与点心。边上还有一些风格突兀的小物件,或许是什么人从远方带来的纪念品。
芳香的风在宫殿游廊里穿行,风里隐约飘着谁的说笑声,可仔细听又似乎是檐下的风铃、林间的树叶、泉涌的水花发出的窃窃低语。
看着小小的黑足猫们在花园中追逃嬉戏,白典突然产生了一种其妙的感觉:他不想走了,他想在这安逸的天地中好好睡上一觉。或许当他重新睁开眼睛,这座空荡荡的宫殿里就将充满了欢声笑语,成为熙熙攘攘的人间。
但是狞猫却不让他停留,叼着他的衣角继续向前。
在某个不知不觉的时刻,宫殿变成了冰洞,栀子成了雪花。明月则一分为七,镶嵌在远处的山脊上。翻过缓坡,白典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雪荒原,所幸空气并不寒冷,反倒和煦如同春天一般。
在冰原的中央是一座低调的水泥小屋。看上去有点像东极哨所,又带着点安全屋和渔场的影子。白典跟着狞猫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去,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陈设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典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找到你了!”
他快步朝卫长庚走去:“你的精神领域那么大,心里装着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很辛苦?”
“还行,习惯就好。”
卫长庚倚在窗台边,冲他微笑:“你不也挺能逛的?才这么点功夫就已经把所有景点‘到此一游’了呢。”
“不是到此一游,而是熟悉工作环境。”
白典走到卫长庚面前,抬眼看他:“我会赌上身为一位向导的尊严,尽最大的努力守护这里的宁静。”
“好,那就拜托你了。”
他认真的模样看在卫长庚眼里,是一种执着的可爱。
白典因为这声“拜托”而红了脸颊。他稍微缓了缓,又郑重其事地发问:“你……应该不讨厌我吧?”
“怎么会呢?”
卫长庚选择正面回应,不在这种问题上逗弄对方。
可白典又问:“保险起见……你应该也没有把我当作兄弟或者儿子来看待吧?”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想这些?”
卫长庚反问:“如果我回答‘是’,你会打退堂鼓吗?”
“不会,但我必须想点办法改变你的想法。因为我可不是怀着临时将就的心情来和你绑定的。”
白典美丽的蓝紫色双眸中,充满坚定。
“卫长庚,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前世有着什么样的孽缘。可是我能确定,从今往后,我们的命运将会永远交织在一起。我正在努力变得更强——不光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也是为了能够成为一个足够与你相配的人。你不必像担心会失去别人那样担心失去我,因为我会是你身边所有人中最顽强、最坚定的那一个。过去的我努力为自己而活,而从现在起,我也将为你而存在。”
说到这里,他郑重抓起卫长庚的右手,紧贴在自己心口。
“请让我成为你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纽带吧,就算天神降临也无法扯断的、最牢固的红线。”
仿佛言灵一般,当白典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卫长庚真就感觉到有些什么束缚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在那里,在脉搏突突跳动着的地方,直接连通对方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是在跟着白典的心跳而跳动着。
不再需要任何的忐忑与试探了,所有一切都已经清楚分明。此情此景,卫长庚只有唯一的一句话要说。
“既然你这么许诺了,那就永远不准放开我。”
说完,他主动倾身向前,再次吻住眼前这个在暗夜中熠熠发光的美妙生物。
在他们身后的窗户外,高处的夜空中徐徐降下蓝紫色的极光。当光辉洒落在皑皑雪原上,便有更多蓝紫的花朵顶冰而出,无声怒放。
第186章 甜蜜与决裂
有一种说法是, 当哨兵和向导的同步率高到一定程度时,就算双方还没进入结合热状态,彼此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吸引。这种吸引能够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不自觉地接近, 最终碰撞出命运的火花。
白典不确定自己和卫长庚是否属于这种情况。但毋庸置疑的是,尽管有个提心吊胆的开头,他们的深度绑定依旧进行得十分顺利。
监控关闭之后, 客厅里恼人的灯光和音效也随之停止。卷土重来的安静确实制造了一些细微的尴尬,但更多更多的甜蜜与满足却如潮水汹涌,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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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没了一切不和谐的杂音。
意识层面的深度连接建立之后,源源不断地精神力开始在哨兵与向导之间流动。随之产生的结合热就像是大功率电器在运作时散发出的热量那样无法避免。但在可控的环境之下,结合热又是一种有益的反应,它可以将爱意融化为牢不可破的外壳,加固在精神连接之外。
更不用说,得到满足的结合热还是一种……极乐的享受。
尽管之后有相当一部分记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只剩下一片空白, 但毋庸置疑,那是白典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这种美好不仅仅是荷尔蒙制造的生理愉悦。更在于他付出的爱意得到了最积极、正面的回应,而这种回应让他也得到了爱,得到了他希冀已久、甚至是有生以来最为渴望的宝贝。
在这心灵与容器渐行渐远的第三自然里,又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到这种身心合一的幸福。
尽管深度绑定后的哨兵与向导在外观上并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如一些坊间传闻中所说“会在后颈腺体处出现神秘图案”,但冥冥之中白典却能明确地感觉到, 有一根牢不可破的“红线”已经将自己与卫长庚捆绑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一切美好的未来都将有卫长庚为伴, 这便是“爱”的意义。
当然,仅仅一次深度绑定行为的成功并不意味着白典完全脱离了危险期。这天过后, 他继续留在病房里休养并进行排异观察,卫长庚也一直陪伴在他身旁。起初两个人还有些初为情侣的微妙尴尬, 但生活的惯性很快又将他们甩回到细水长流的日常状态——当然,比往日多了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此后一周,白典的状况基本保持稳定。只在夜间出现过几次轻微的发热、晕眩症状,但在卫长庚和药物的引导辅助作用下并没有进一步恶化。按照专家的说法,像卫长庚这样的超级哨兵,精神力如洪流般汹涌,任何一个向导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承受住。高热、休克、浑身酸痛这些都还是小事,搞不好被整崩溃变成植物人都有可能。
正是如此,白典稳定的表现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卫长庚的小心翼翼。用蓝时雨的话来说,就是“老卫可能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留给小白了。”
七天后,白典继发排异的可能性被基本排除,治疗正式进入恢复阶段。被刻意压至低点的精神屏障开始逐渐恢复,并在极段的时间内回归了日常生活所需的正常水平。
对此,蓝时雨再度发表评论:“前来会诊的专家们都啧啧称奇,说你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恨不得能绑架回实验室里全方位解剖研究,要是能生产出一款提高哨向同步率的产品,那还不得卖疯了?”
无论专家多么想要研究最强哨兵和他的小向导,可白典的生活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无论被风吹得多高都还是要回归地面。
第五周的恢复观察顺利结束后,治疗团队决定让白典跟着卫长庚返回水晶塔,但必须定期接受体检并汇报行踪。而且因为卫长庚特殊的能力与地位,与之深度绑定的白典也不能够随意接受任何哨塔提出的实习、见习邀请,将来如果要决定毕业的去向,也必须上报联盟取得批准。
除此之外,白典的后颈腺体还处于恢复期。为避免在学校里发生意外,他还必须暂时佩戴上带有保护和追踪功能的护具。
这个护具看起来像是细细的项圈,造型却经过精心设计,甚至还镶嵌了几枚宝石。后来才从卫长庚那里得知,这是第四区延维塔的朋友送的礼物——没错,和卫长庚耳朵上那几枚看似耳钉的精神力约束装置是情侣款式。
如此这般,白典因为结合热而病休了一个多月。当他好不容易离开曙光城的病房重返平湖城时,季节已经悄然变换。深秋时节的山区层林尽染,远处的山头甚至已经降下了薄雪,树叶的斑斓、雪的白净与高天深蓝共同形成了一副艳丽壮阔的秋日画卷。
开学那阵子白典还在憧憬着要和同学们一起登山秋游,可如今他却只能裹着厚毛衣,老老实实地窝在宿舍里恢复体力。
当然,他暂时也没有心思去娱乐消遣——断网一个月之重新与外界连接,眼下有太多太多的大小时事等着他去研究了解。
所幸虚拟助教小梨老师是个优秀的情报收集工具人,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帮他补上了这堂课。
首先是南北校区的恩怨,这些卫长庚多少已经提到过一些,说实话白典对于这些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唐老师和卷丹的后续——听说玫瑰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唐老师就委托学校外宣办发表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声明,否认了自己与卷丹存在特殊关系,并且将卷丹的行为委婉归咎于活动气氛所需。而卷丹则显然是遭遇了封口令,别说发声,就连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有人忧愁,那必然也会有人春风得意——至于那位春风得意的人是谁,白典却万万没想到。
猎云交了一个朋友,普通意义上的朋友。不普通的是这位朋友来自培优班,而且也算是白典的一位熟人——方海。
据说玫瑰战争结束后,泰华请自己的两位合作者前往刺云塔参观,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体验训练副本的项目。猎云和方海作为队友合作十分愉快,返回学校之后也时不时地在合作课上交流切磋,倒是一点不把南北两区的恩怨放在眼里。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哨向和培优班都能友好相处。所以哨向合作课的火药味是日渐浓郁,学生之间动不动就会发生口角,若不及时制止甚至会升级成为摩擦。再加上导师之一的卫长庚为了白典长期翘班,卷丹也因为告白的事临时隐身,害得其他几位老师叫苦不迭,甚至提出结束这种地狱般的大课模式。
除了这些外部的热闹,白典也收到了不少来自朋友的关心问候,这其中居然也有培优班的学生——却不是他最熟悉的星流,而是总是跟在星流身边的那位女生鹿泽。
在白典“从网球场神秘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鹿泽给白典发过好几次消息,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关心白典的身体情况。白典统一回复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问候者,只说自己精神屏障出了点小问题,好在已经修补完毕。
消息发出之后没过一分钟,他就收到了鹿泽的回复,是一个深呼吸作放心状的少女表情包,还有一句留言:
白典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又看,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怀疑鹿泽对自己有点别样的意思。当然,在缺乏实证的前提下,这种猜测难免带有“自我意识过剩”的嫌疑,但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同样也会给双方造成伤害。
放在以往,白典会选择保持一定距离的冷处理办法,如果对方坚持告白再干脆地予以拒绝。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增加一道工序:告诉自己的绑定哨兵卫长庚。
白典如今依旧住在宿舍,但每天晚上都会秘密前往教师公寓与卫长庚见面,在那短暂的几小时里,他们会加固精神链接并做简单的维护,窝在一起看看共同关心的赛事,偶尔是电影,当然也包括了日常闲聊。
也就是在一场联盟常规赛的间隙,白典向自己的哨兵提到了鹿泽的事儿——当然,并没有暴露女生的姓名。
卫长庚就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低头查看一份电子教学计划。难得认真的模样虽然很赏心悦目,但说出口的话却让白典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