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可能是我二十多年人生中最为窘迫的瞬间。</p>

就像是孙悟空在如来佛的手掌里拳打脚踢，就像堂吉柯德把风车当敌人与之决斗。</p>

我可能是千百年来自作聪明最典型的案例。</p>

我垂下头，有些自弃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是不是要跟我分手了？”</p>

沈阔剜了我一眼，我感受到他刺目的眼神，又忽然有了些许自暴自弃的快感。</p>

人之所以自戕也许是为了让对方痛苦，对方的痛苦，又反过来让施加者有一种掌控他人情绪的快感。</p>

沈阔恨铁不成钢地推开我，去水池边洗手。</p>

洗完手，他一边慢吞吞地擦手，一边转头戏谑地看我：“翅膀硬了？有底气了？找好了下家？横竖是不怕我生气的，是吧？”</p>

他恨恨地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纸篓，走到我面前，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沈阔还从来没被一个女人耍过。你的事，回去再说，现在你先回包厢，我还有点事。”</p>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洗手间。</p>

关上门，我看到沈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p>

他已经彻底对我失望了，刚才的“不设防”，像是个笑话，也许他要请示老沈总，商量价格是否合适，而我在那里，已经成了随时可能泄露商业机密的“间谍”，他在堤防我。</p>

推开包厢的门，周照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很安静，像是在放空。</p>

他回头看到只有我一个，有些意外。</p>

我走过去，周照的眼神在我的脸上游移了片刻，问：“发生了什么？沈阔呢？”</p>

我轻轻地摇摇头，隔开两个座位坐回原来的位置。</p>

周照俯身向前，对着我：“陆星。”</p>

我抬起头，目光静静看着周照。</p>

周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有话要说。</p>

“……他欺负你了？”他问我。</p>

“没有。沈阔对我很好。”我转过身，不看周照，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p>

这时候，沈阔推门进来了。</p>

他走过来，坐都没有坐，只是站着，简单地说了两句话：“周照，你的提议，我想我还要再考虑一下。”</p>

“八折还不满意？”周照也站起来。</p>

沈阔笑了笑：“还有股权，想到有一天要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开董事会，我怕我们就没法坐下来喝茶了。”</p>

“不想L公司持股？”周照的表情也不甘示弱，“沈总有没有想过，有投行的持股是利好？”</p>

沈阔回敬道：“我倒觉得没有持股的好些。”</p>

周照笑说：“没有持股的收购，沈总不是嫌报价低？甘蔗哪有两头甜的。”</p>

说完，周照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洞悉了一切。</p>

沈阔笑了笑，眼神也转向我，说：“走吧。陆星。还是你要留下来品茶？或者……唱歌？”</p>

我被刺得无地自容，局促地拿上包，挽上沈阔的胳膊。</p>

周照在我们身后阴沉地笑了笑：“沈阔，我只等你三天。我的决定也会变，要知道天底下没有永恒不变的事。”</p>

沈阔步子一顿，回头对周照郑重地点了点头。</p>

车子开出地库，沈阔让司机停到路边，他站在垃圾桶旁抽了一根烟，才脸色难看地上了车。</p>

他看着我：“七折的附加条件是什么？”</p>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p>

“他连还价余地都留足我了。他希望我砍价到七折。”沈阔转头看了眼窗外，“周照到底是周照，这个咖位，凡事都要讲究体面，不屑于被看作是以强欺弱。”</p>

我深吸了一口气。</p>

在这个圈子里生存太难了。走一步，看几步，我以为自己能看到三步已经赢了。哪知道别人都已经看到十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