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摇了摇头,“暂时不能告诉你。”
萧墨栩蓦地气笑出来,“连话都不说清楚,你觉得我能同意?”
云浅皱了下眉,“砚儿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我不会害他。”
这一点,萧墨栩其实并不怀疑。
在她那晚追出去为砚儿哭、为砚儿甘愿赴死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管对他怎么样,但至少对砚儿确实是真心的。
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好,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随我回南诏。”
大抵是怕她不答应,男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已经回不去西凉了,也不可能去北狄,东泱又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他们或许和北狄有所勾结,你若贸然前去,你们母女的安危都可能得不到保证,所以随我回南诏是你最好的选择。”
确实,他说得很有道理。
甚至在他说出这些之前,云浅就猜到了他会说这个。
她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萧墨栩脸色变了变,“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她答应得这么干脆,就像骗他的一样!
他甚至怀疑她让砚儿做的事,就是偷偷地跟她离开南诏,离开他!
云浅扯唇一笑,眼底神色寥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南诏是你的地盘,没有你的允许,我如何离得开?”
她既然下了决定,就没有想过离开。
也不会后悔。
“一言为定!”
………
云浅一直在萧墨栩的屋里待到后半夜,男人出乎意料地没有对她做什么,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受了重伤动弹不得,总之还算规矩。
天色逐渐亮起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叫骂声,或许是韩离已经把那个潜伏的细作抓了出来。
反正这些事都有人去办,无需她多操心。
天一亮,她就离开了他的屋子,去了萧砚的房里。
萧砚刚醒,刚洗漱完,早膳还没吃。
见到她,立刻高兴地早膳推倒她面前邀请她一起吃,犹豫了一下还道:“要不要等滟儿?”
滟儿?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兄妹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云浅觉得欣慰,又有些心酸,神色复杂地道:“砚儿不讨厌她了?”
萧砚抿着唇,摇摇头,“不讨厌了。”
这些日子和那小丫头相处之后,他可以感觉到,她是真的对他好。
甚至不只是对他,就连对他的父王,她也是真的很好——好像所有对娘亲有利的事,她都愿意做。
相比之下,他这个当哥哥的反而显得小心眼儿了。
所以在他知道娘亲有多爱他以后,便也尝试着不再嫉妒、不再怨恨,也像滟儿那样全心全意地爱护他想爱护的人。
“那……”
云浅神色愈发复杂,“如果滟儿发生了什么危险,你愿意救她吗?”
“她怎么了?”
萧砚心下一惊,脸色明显紧张起来。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何止是不讨厌那个小姑娘,甚至已经开始关心对方了。
云浅想了想,神色愈发复杂,“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常年四肢冰凉、通体发寒,每到冬日更是严重,甚至会陷入昏迷。”
这么严重?
萧砚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一直以为云滟过得很好,从小父母疼爱、没有吃过任何苦头,所以才会这么天真,有这么多的爱可以分给旁人。
可他不知道,她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那她是怎么做到这般快乐纯善的?
他喃喃地动了下唇,旋即连忙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云浅沉默片刻,“需要你的血。”
萧砚一愣。
云浅又补充道:“每个人身体里的血都是有限的,正常情况下,每日只能给出去一碗,且需要休养一阵子才能继续给。可是滟儿需要的远远不止这些,所以你要是给她足量的血,自己便会气血不足,甚至发生危险。”
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不可能偏心任何一个。
她希望滟儿好起来,可也不希望砚儿有危险。
所以任何的风险,她都会告诉砚儿,让他自己做选择,不会有任何隐瞒。
“我愿意!”
萧砚紧紧抓着她的手,咬唇道:“娘亲,我不敢说我有多喜欢她,可我也不想看到她有任何危险。”
还有一句话他怕娘亲内疚,所以没有说——他更不希望看到娘亲伤心。
他知道娘亲爱滟儿,这些年看着滟儿发病,娘亲的心里一定也十分折磨。
他只愿他的血能让滟儿彻底好起来,那么从今年往后,娘亲就再也不必为滟儿担心难过了。
“砚儿……”
云浅眼眶一红,险些没掉下泪来。
其实她之前一直觉得,砚儿离开她这些年变了很多,她的不告而别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创伤,造成了他的性格有些扭曲。
她一度很害怕,他再也回不到正常孩子的模样。
可是现在看来,砚儿还是从前的砚儿,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娃娃!
“谢谢你。”
“娘亲别这么说!”萧砚一脸认真,“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也不需要谢。”
………
跟砚儿说定之后,云浅便开始着手准备手术的一干事宜,准备回到南诏以后,立刻开始手术。
而萧墨栩那边连续几日都在帮着西凉共抗南诏,没工夫来管她的事,她便趁着这几日把所需的药材买了个七七八八。
有了南诏的助阵,加上云浅之前为西凉所造的枪支,西凉和北狄的战争局面很快得到了改善。而东泱那边似乎也没有要来助阵的意思,于是北狄节节败退,连失几城。
包括先前夺走的西凉五城在内,北狄一共失去了十座城池。
半个月后,北狄皇帝终于受不了,缴械投降,并签降书割让城池,进献财宝美人。
萧墨栩作为西凉太子,率众启程回京。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云浅的心情有些复杂。
四年了,她还是再一次回到了南诏。
离开的时候满心伤痕,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那个让她愿意付出一切的男人,可即便一腔爱意皆成遗憾,她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而今归来,他终于又坐在了她的身边,他们的孩子也都陪伴身侧,一切看似美好如初,破镜重圆,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地方,那里的人。
她不会忘记,他如今已然有了新的王妃……哦不,是太子妃了。
“吁——!”
终于,马车到达了京城。
此番萧墨栩打了胜仗,无数人夹道欢迎,包括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包括……人群中那一道正红色的身影。
她穿着穿着专属于太子妃的服饰,温婉又端庄地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每一寸笑容都透着恰到好处的得体。
慕诗音。
她已经不再是云浅当初找来给萧墨栩治病的大夫了,而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尊贵非凡的太子妃。
“臣妾与诸位大人恭迎殿下回宫。”
温柔的嗓音徐徐响起。
下一秒,马车门被打开。
慕诗音看着里面走出的男人,眉眼又温柔了几分,可是当她目光触及男人身后的女人时,表情却一下子僵住了。
云浅的脸也微微凝固了。
因为萧墨栩一下马车,就转身朝她伸出了手,好像要扶她。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甚至连床都上过了,可他从来没有主动伸手搀扶过她。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事的亲密程度比同床共枕更甚,毕竟后者只是为了发泄,而前者却是温柔体贴、真心关切。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掌,动了动唇,又神色复杂地抬眸看他,“你干什么?”
男人不答反问,“扶你,不是很明显吗?”
她当然知道是扶她,可是为什么?
不只是她,那边的大臣们也俱是一惊。
“那女人是谁,为什么太子殿下会带一个女人回来?”
“我怎么觉得她这么像曾经的睿王妃啊?”
“不是像,那分明就是啊!”
“天啊,竟然是云浅那个离经叛道的灾星!殿下怎么又和她搅一块儿去了?难道他忘了这女人当初是怎么对他的吗?”
“……”
四周议论声逐渐沸腾,带着浓烈的不满。
云浅眸色闪了闪,一股无法克制的羞愤和耻辱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想要越过男人,自己下马车。
可男人却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眯眸盯着她,“怎么,不能扶?”
云浅讽刺地扯了下唇,“太子殿下,难道你看不出来,你的那些大臣和太子妃都对你这种行为很不满意吗?”
呵。
男人没什么表情地笑了一声,“所以你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们?又或者,是在担心本宫的太子妃?”
云浅噎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当然不可能担心他们任何一个人,尤其是慕诗音!
她不会忘记,就是那个女人抢走了她的一切!
这般一想,她心里的羞耻感又变成了某种怒意,冷笑道:“你自己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罢,她就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准备下马。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腰间却忽然一紧,男人竟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云浅瞳孔一缩,本能地攀上他的肩,惊道:“你干什么?”
不只是她,那边的大臣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萧墨栩低眸看了她一眼,“既然不担心,那无论本宫怎么做,你应该都不在意?”
云浅,“……”
云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是滟儿和砚……”
“放心。”
他淡淡地打断了她,“自有人送他们回去。”
话落,便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城内走去。
路过大臣和慕诗音身边的时候,他神色淡淡,不起波澜,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们一眼。
慕诗音蓦地咬住了唇。
大臣们的表情也愈发震惊。
“殿下怎么能这么对太子妃呢?”
“是啊,当初殿下受了那么重的伤,云浅抛弃殿下和小殿下音讯全无,一直是太子妃不眠不休地照顾他!难道这些他都忘了吗?”
“这些年殿下与太子妃一直相敬如宾,显然也没有忘了当初的情义,只是没想到云浅会突然回来……”
“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
最后一句话落下,慕诗音唇咬得更紧,死死攥住了手心。
爱与不爱的区别?
不可能!如果他还爱着云浅,那么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断肠蛊就该让他立即吐血,心痛发作,甚至昏迷!
可他都没有。
那就说明他的心情没有任何起伏,只是机械地对云浅做着那些动作,不管带着是没有的目的,但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爱情!
只是……
慕诗音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她似乎在马车里看到了一个孩子?
………
太子府。
云浅是一路被男人抱回来的。
她不理解,他们明明可以直接坐马车回来,可他偏不,偏要用这种招摇过市的办法。
甚至进了太子府,也还是没有把她放下来,直接抱着她去了后院。
饶是她再后知后觉,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他是故意的了!
“萧墨栩,你到底要干什么?”
故意让人围观,故意让人议论吗?
还是故意让人觉得,他对她旧情难忘?
她皱眉道:“你不会想拿我刺激你的王妃吧?”
男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旋即眉梢微抬,轻描淡写地瞟了她一眼,“是又怎么样?”
“你……”
她顿时涨红了脸,眼底明显染上恼意。
可男人冰冰凉凉地打断了她,“浅浅,你明明也很享受——从刚才开始,你可有半分因为被她看到而生出的羞恼吗?”
云浅脸色蓦地一变。
她当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