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规定人一辈子究竟该怎么过,但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导。佛家讲众生皆苦;道家追求长生不死;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十月,北京城困于城市热岛效应,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气照得机动车如同穿行在信号不稳定的拙劣页游界面,新加坡在持续不变的滚滚热浪中则迎来中国游客的长假高峰。
商务机落地,顾璇无精打采地往外看了一眼,机场地面空气被高温炙烤变形,机务人员像是末世电影里被派到太空舱外修补漏洞的敢死英雄。
手机开机,白七七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他粗略看过,没有回复。
杜成询问是否按行程继续出发,他也没有出声。
他的眼皮有些红肿,拆开了一包冰敷眼罩仰头盖在眼睛上,就这样静静地半躺半坐着。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
是一条微信,来自【那谁】。
【那谁】:你在哪里呢?
杜成端着iPad
,在商务助手APP上给接下来的行程调整顺序,发现在任务1和任务2之间有些许时间,可以安插一个待定任务:“公司会议结束后,是不是顺便去看望杨小姐?您说过,什么时候有时间,叫我提醒您去看她一眼。”
顾璇摘掉眼罩,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
“回家。”
最近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也就是导致顾璇手机里,何一晓的微信备注从【世上最好一晓姐姐】变成了【那谁】的主要原因。
从石头城离开,他们回了北京。
顾璇在北五环附近的光熙森林公园旁给何一晓购置了一栋别墅,当然,用“购置”二字不太恰当,毕竟是自家地产参与合作开发的项目,自己这个大股东划拉一套样板房还要给钱的话属实有点没礼貌了,毕竟样板间里的陈设内部拍卖,一万多的三星电视机只要五百块就能拿下。
出于“尊重”心态,顾璇定了样板街区位置最好、视野最开阔、周围绿植最昂贵的的楼王,现在回来收房。
何一晓也陪着,帮忙看看风水啥的。她没看出来哪里不妥,对这个纯中式徽派风格的独栋别墅的建筑风格和户型格局也比较满意,但是看着看着,顾璇说:这套房给你。
这瞬间触发了她大可不必但说出来百分百会伤人还会害老板当众没面子于是闭嘴的惯性沉默。
顾璇就有点不满意,心说我送你这套房五千多万,虽然我没花钱,但人家二期开发指着我融资,我好歹也是付出了,您好大的架子,说声“真漂亮”也是个话,说句“谢谢了”也是个正向意思啊。
结果又闷不吭声起来,您这平常是怎么跟人家谈生意的?我是不是应该给您的业务能力画个问号,安插个自己人打探下消息,以防哪天你把我的客户得罪了我还做梦呢?
当然这是气话,主要是他心情不好,没来由的闹心。
他一回北京就头疼又鼻塞,听人说话像蚊子哼哼。天气热,他心里更加烦躁,身上却出的冷汗,到别墅地下室,被寒气一打,浑身瞬间爬满鸡皮疙瘩。冷得像画皮老电视剧里扒了死人皮穿在自己身上的蓬头鬼。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就发烧了,住进了习惯的VIP病房,检查结果是肺炎。
生病的时候有人在身边,那感觉还是挺好的,顾璇看见何一晓代了双层口罩,还是挥挥手叫她离自己远点一点。
“看一眼你就回去吧,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收拾收拾。”
他不堪挪动眼球,眼珠子一转,半个脑子像要炸开了似的,抬手按住太阳穴。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魂不守舍的。”
顾璇就怀疑是不是冲撞了艾瑞克家的老太太?上次自己莫名其妙病了不就是赶上桑主任去世嘛。
何一晓还真点头了,是这么回事。
“你的魂魄比较轻,容易被人顺手勾走。”
“哇塞,你可真是全能啊。”
其实顾璇还想问问何一晓,手术失败没能抢回病人的时候,会不会看到勾魂使者?但想到自己病人的身份,以及今晚要在医院过夜的事实,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因为有这么个怀疑,顾璇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尽管房间的灯全部点亮了,还是时常看向门口,脚收在被子里,被角还要压在脚底下。
本来吃了药犯困的,这一下可彻底睡不着了。
那边何一晓收拾了办公室里的一些文件,又回了一趟家,把自己的衣服收拾一些,核桃的药和梳子玩具之类的单独整理一个行李箱。
白七七跟着她一起收拾,越收拾就越觉得不对劲,悄悄给顾璇发信息。
“这个家,确定张冲也存在过?”
顾璇正睡不着呢,巴不得有个人跟自己聊天说点别的分散注意力。
指望杜成根本没用,他只会往角落一坐,顾璇说:“我好烦呀”,杜成说:“别烦”;顾璇说“我好伤心呀”,杜成说:“别哭”。
整个一个人工智障。
白七七在何一晓办公室里转了三圈,甚至还有机会进到里间,她有意无意靠近里间那张大床,却只发现了一只枕头一床夏凉被,什么风流韵事发生过的痕迹都没有。
到了何一晓家,就更疑惑。
这家里不是很整齐,墙上还挂着好多气球横幅,标语写着是“庆祝核桃病情康复”,其中几个偏帮的背胶脱落,悬挂半空,气球也漏气掉的地上到处都是。
但家里的东西其实不多,卧室的衣柜有一半是空着的,冰箱里啥都没有,客厅玻璃柜里只有书和一些礼盒,卫生间牙刷只有一把,水杯只有一个。
对了,白七七跑去玄关,拉开鞋柜,里边一双男鞋都没有,连男士拖鞋都没有。
再看阳台,晾衣架上甚至还有何一晓的内衣在挂着,却没有个男士裤头啥的。
甚至于说,就连中性风格的睡衣遛弯两穿的大T恤都没有一件。
这个家里,连气味都是何一晓的香水味。
“老板。”白七七给顾璇发信息:“是不是情报错误啊?没发现张冲在这家里的痕迹啊?这个家就是个女生的单身公寓哎。”
“不可能他没住过,我好几次拿着望远镜都看见他在客厅里,他住了至少有两个多月,怎么会什么痕迹都没有?”
顾璇知道张冲爱收拾家里,他自己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肯定是整整齐齐收在哪个柜子里了。
于是,白七七借着帮何一晓收拾屋子的名义,一边把那些气球彩带什么的撕扯下来,一边偷偷地打开各个柜门储藏室门,什么都没有找到。
比什么都没有找到更糟糕的,是她看见客厅的某一个大柜子底下有好几个没拆封的礼盒。
不是化妆品套装,也不是奢侈品赠品礼物,而是那种非常正经的礼物包装,虽然盒子都不是很大,但个别的还挺有分量。
正好赶上何一晓过来这个柜子拿自己的一些证件,就解释了一嘴。
“别人送我的礼物。”
“别人是谁呀?”白七七以为是张冲相赠,故意打趣他。
岂料,何一晓站定原地想了想,居然摇头。
“忘记了,时间很久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