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医者仁心(1 / 2)

老中医 高满堂 6027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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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泉海经大雨淋过,发烧了,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老沙头端着一碗汤走进来让翁泉海喝,他伸手摸翁泉海的额头,说要去请大夫。翁泉海告诉他,自己就是大夫,眼下只不过受点凉而已,喝点红糖葱须姜汤就行。

老沙头赶紧去煎红糖葱须姜汤,煎好了端给翁泉海喝。翁泉海喝急了,突然咳嗽起来,汤喷在衣襟上。老沙头急忙伸手擦翁泉海衣襟上的汤渍。翁泉海看出来老沙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觉得应该找机会报答他。

过了两天,翁泉海的身体已无大碍。他准备回去,就告诉老沙头,家里的事情他挺挂念,想回去吧,身体尚未痊愈,他希望老沙头辛苦陪他一趟,好事做到底。老沙头很爽快地答应了。

老沙头一路上悉心照料着翁泉海回到上海,一进家门,翁泉海推开搀着他的老沙头笑道:“到家了,小戏收场了。”老沙头这才明白:“原来你的病好了!”翁泉海请老沙头进堂屋:“不施小计,你也不跟我来啊!”“先生,你既然到家,我就可以走了。”老沙头说着扭身要走。

翁泉海忙拉住老沙头:“这怎么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得好好感谢你!”

老沙头微笑道:“谁赶上这事,都得伸把手,不必客气,我走了。”翁泉海急了:“不行,不行,你绝对不能走!”说着硬是把老沙头拽进屋里,按坐在椅子上。

翁泉海刚要去泡茶,葆秀立即去泡了茶端过来。翁泉海说:“葆秀,我出门病倒,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得弄点好的答谢。”葆秀大大方方地笑着:“放心吧,四盘大菜,八盘小菜,来个四平八稳。”

老沙头笑对翁泉海:“要不我弄一盘菜,怎么样?”翁泉海摆手道:“那怎么行,哪有客人伸手的?”

老沙头说:“要是把我当客人,我抬腿就走。”葆秀满脸春色道:“老话说得好,进了门就不是外人。翁大哥,既然老沙大哥想露一手,咱们就尝尝他的手艺。”

老沙头进厨房炖菜。翁泉海站在一旁看着问:“老沙,你这做的是什么菜啊?”老沙头双手不停道:“五花肉炖粉条,东北菜。”

老沙头做的五花肉炖粉条的确好吃,两女孩子边吃边夸赞。葆秀也说老沙大哥的厨艺精湛,有机会得学学。

当晚,翁泉海和老沙头坐在院中闲聊。老沙头问翁泉海,在上海忙诊所的事,怎么有闲心去妙高台游玩?翁泉海毫不隐瞒,尽把实情相告。

第二天早饭后,老沙头一心要走,翁泉海无论怎么说都留不住,只好送老沙头到门外。葆秀站在一旁。老沙头说:“翁先生,我昨晚想了想,诊病不要钱,算是一条出路,也是积德啊!”翁泉海笑而不语。

老沙头在门外站住,拱手道:“翁先生,多谢款待。”翁泉海说:“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我得谢你啊!五花肉炖粉条真香,我没吃够,你还得再来。”老沙头笑道:“吃够了就来不了了,所以不能总来。”

受那场官司的影响,赵闵堂的诊所也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这天,赵闵堂闲坐在诊室实在无聊,就走出来散心。他发现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外排着长队,就走过去问一个排队的男人:“先生,这包子铺的包子好吃?”那人说:“头回买,谁知道呢。说是一天就卖一百屉,尝尝呗。”

赵闵堂忽然有了灵感,立即来个依葫芦画瓢。他写了一张告示,说是本诊所每日挂号限量二十个,让徒弟小龙把告示贴在门外。但还是没人上门。他改成每日限量十五个号,门前仍是冷落。限量改为十个号,十全十美啊,情况照旧。赵闵堂咬牙把每日限量改成五个号。

一个中年女人走到门前问:“每天就挂五个号?”小龙忙笑脸相迎:“对呀,找赵大夫看病的人太多,所以每天只能看五个号。不多了,要看得赶紧。”

女人进诊所请赵闵堂切脉。她问:“大夫,我是今天第几个号啊?”赵闵堂专注切脉:“第四个。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刚想歇一会儿,你就来了。”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女人进来请赵闵堂切脉。她说:“听说一天只挂五个号,我赶紧跑来了。”赵闵堂头也不抬:“没办法,全是找我出诊的,一去就没时间回来了。”女人问:“我这是第几个号了?”赵闵堂答:“第三个。”

女人立即抽回手:“刚才我姐来了,她说她是第四个,我怎么是第三个了?我说大夫,你是骗人吧?我看你就是靠限号的把戏来招揽病人!心术不正,你这种大夫我可信不着!”

女人走了。赵闵堂赶紧让小龙把告示揭了。

赵闵堂正为自己诊所不景气的事犯愁,听说翁泉海诊所患者多得房门都快挤破了!怎么回事呢?原来是看病倒搭诊费,这便宜谁不占!赵闵堂十分不满,就跑到吴雪初那里说:“雪初兄,他姓翁的如此扰乱行规,有悖医德,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吴雪初不感兴趣,认为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赵闵堂的妻子不干:“因为那官司,咱的诊所一直不景气,都是那个姓翁的闹的,眼下,他又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骑脖子上拉屎,这事不能完!”她要出头露脸,替丈夫出口恶气!

赵闵堂的妻子来到翁泉海诊所,看着翁泉海:“请问你是翁大夫吗?”翁泉海点头。赵妻冷笑:“看来没进错门,翁大夫,看病不要钱,还倒贴诊费,您真是菩萨转世啊!”

翁泉海奇怪地问:“谁说看病不要钱?”赵妻怪笑:“那门外不是有人给诊费吗?翁大夫,请问抓药花钱吗?”翁泉海皱眉:“当然谁用花谁的钱。”

赵妻捏着嗓子喊:“全是假的,我还以为碰上了真菩萨,原来是个满嘴溜滑的猪八戒,我呸!”她扭着屁股走了。

中午,翁泉海来到厨房,问正在炒菜的葆秀:“那些人都是你找来的吧?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这是歪门邪道!是欺骗!是心术不正!有辱我孟河医名!”

葆秀不吭声,把菜倒进盘子里,端盘子走到正房堂屋门外。翁泉海拦住葆秀质问:“你跟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

葆秀看着翁泉海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可看诊所里连个外来的脚印儿都没有,怕你心里难受。那天老沙大哥临走不是说过嘛,‘诊病不要钱,算是一条出路,也是积德’。我就这么做了。”翁泉海生气道:“你这样做,我更难受!你回孟河吧,孩子我自己能照看。”

葆秀欲绕开翁泉海,翁泉海一挥手,失手把盘子打落在地,两人都愣住了。晓嵘和晓杰听见动静跑了过来,晓嵘喊:“爸,您怎么了?秀姨忙里忙外,还给我们做好吃的,对我们可好了,您别气她!”晓杰尖着嗓子:“我们都喜欢秀姨,您别欺负她!”葆秀忙说:“没事,没事,菜我再去炒。”她从地上捡起盘子走进厨房切菜,随着切菜声,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翁泉海不吭气,板着脸走进正房。

小铃医摇着铜铃在巷子里走着高声喊叫:“神仙丸,专治疑难杂症,三丸躲过鬼门关;老君贴,腰酸背疼腿抽筋,贴哪儿哪儿舒坦……”

他发现有个孩子病恹恹地坐在一处民宅门口,就站在门外使劲摇起铃来。院子里走出个中年男人斥责道:“大晌午的,你吵什么!”小铃医笑着说:“你看你这嗓门,跟打雷似的,震得我耳朵生疼。我是看你家孩子可怜,要不我早走了。”

中年男人一愣问:“你什么意思?”小铃医认真道:“这孩子的病得治啊!”

“江湖郎中,耍的都是骗人的把戏,赶紧滚!”“先生,我今儿个把话放这,这孩子的病也就我能治!”中年男人望着小铃医犹豫着。

小铃医说:“这孩子是不是吃了不少药了?吃药是不是没见好啊?这孩子的病不在药上,在这宅子里。你家里有东西碍着他的病啊!”中年男人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小铃医伸开双臂:“活物,庹长。”中年男人越发奇怪了,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哪儿?”

小铃医故意转身欲走。中年男人不放心了,忙说:“哎,说半截话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讲清楚啊!”小铃医神秘地说:“备好酒,我三天后再来。”

三天后,小铃医再到中年男人家,主人十分客气,果然备了酒。小铃医抱着酒坛喝着酒,看着不远处一口倒扣的大缸。他放下酒坛问:“还有酒吗?”

中年男人变脸:“你是来混酒喝的吗?”小铃医瞪大眼睛:“怎么叫混酒喝呢!武二郎不喝透了,敢打老虎吗?我不喝透了,敢捉……庹长吗!”

一会儿,中年男人抱着酒坛和另外两个大汉走过来,小铃医接过酒坛。中年男人把院门关上,又上了锁,他提着顶门棍走到小铃医近前。另外两个大汉抱膀子望着小铃医。小铃医沉默片刻,抱着酒坛喝起来。他有点醉了,身子摇晃着朝那倒扣的大缸走去。他走到大缸近前,围着大缸慢慢走着,越走越快,嘴里不断叨咕着。他如旋风一般围着大缸旋转,突然站住身,趴在大缸上,低声咕哝:“天灵灵,地灵灵,离地三尺有神灵,小鬼睁眼,天神在此!”他突然指着大缸,高声叫道:“睁眼睁眼,勿动勿动,有屎憋住,有尿不急。定!”

中年男人和俩大汉望着小铃医,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小铃医又趴在大缸上,低声叨咕:“不老实?不听话?”突然大喊,“开天眼,罩!”他跳上大缸,金鸡独立,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他跳下大缸,伏地听着。他起身,伸手拍了大缸三下,高声喊:“抬缸!”

俩大汉走过来抬缸,小铃医也俯身帮助抬缸,还叮嘱着:“慢点,慢点,别惊到了!”就在这一瞬间,眼明手快的小铃医,趁众人诚惶诚恐地抬缸之际,顺势把早就藏在袖筒里的一条蛇放进大缸里,谁都没有看见。

大缸被掀翻了,里面有一条蛇。

小铃医煞有介事地指着蛇说:“这回明白了吧?庹长,就是那东西碍着你儿子的病。”中年男人信服了:“我说我家孩子的病怎么吃什么药都不见好呢!那口老缸放在那儿有好多年了,那蛇一定也在里面待了好多年。要不是您,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是它在闹怪。您真是神仙啊!”说着恭敬地付了酬金。

小铃医舒心地笑道:“神仙不敢当,也就是个半仙之体。我这酒没白喝吧?”中年男人连连点头:“恩人,您这是在笑话我啊,您别急着走,我得好好请请您。”

小铃医轻轻摆手说:“从医之人,不占患者便宜,我心领了。如果你能把那些大夫给孩子开的药方给我,也算感谢了。”中年男人诚心地说:“这不算事,只是我还想求您把孩子的病治好,多少钱无妨。”小铃医说:“孩子的病已经好了一半,我能做的也就到此了,你们还是另请高人吧。”

中年男人匆匆进屋拿来十多张药方,小铃医接过药方塞进怀中,摇晃着离去。

忙活了大半天,小铃医想到老娘还没吃饭,就买了烧鸡和一坛酒,回到租住的小黑屋里。他撕了一只鸡腿给娘吃:“娘,您尽管放心,儿子赚了大钱,下个月的房租不愁了。”老母亲问:“哪赚的这么多钱啊?”“就是卖药赚的呗。”“你那药要是好卖,早赚钱了,你给我说清楚,要不我不吃!”小铃医只好把捉蛇看病的事老实讲了。

老母亲不高兴了:“孩子,这是骗人啊,这钱来路不正,咱不能要!”小铃医劝道:“一文钱憋倒英雄汉,这话不假。娘,这钱咱先用着,等有钱了我再还回去不就行了。来,吃。”

老母亲教训道:“我不吃,你赶紧把钱还了!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那药丸子也不是正路货。孩子,作孽早晚会得报应啊!”小铃医说:“娘,钱已经花了一些,暂时还不上了。”老母亲无奈,闭上眼睛念起佛来。

几天后,小铃医又在街头卖药,他摇着铜铃,老母亲戴着一顶破帽子坐在旁边的小推车上。忽然,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揪住小铃医:“小子,你还想跑吗?骗人骗到爷爷头上来了,看我不打死你!”小铃医冷静道:“慢着,你给我说清楚,我骗你什么了?”“你那条蛇是哪儿来的?”“不是你家大缸里的吗?”

中年男人吼道:“我呸,你糊弄傻子吗?那大缸扣在那儿多少年了,一丝气都进不去,那蛇怎么活?再说了,那蛇身上溜干净,跟洗了澡一样,那么多年能不沾点灰土吗?”小铃医辩解着说:“大哥,说话得讲证据,你说谁能证明那条蛇不是缸里的?要不是缸里的,它哪儿来的?”

中年男人气哼哼地架着胳膊说:“少说废话,小子,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要么还钱,要么给我磕十个响头,如若不然,我拆了你的骨头架子!”

老母亲大声说:“不要打我儿子!儿子,还钱!”小铃医掏出钱道:“大哥,我就这点钱了,要不,等我把药卖了再还您。”

男人上前按住小铃医要扒他的衣裳,小铃医挣扎撕扯着。老母亲喊:“你们住手!来人啊!”男人走到老母亲近前,摘掉了她的破帽子。小铃医急了,猛地冲向男人,一把夺过破帽子高喊:“我娘头怕风,要拿帽子,先把我的头拿走!”“看这老太婆可怜,今天放你一马。”男人看到如此情景,愤愤地说完走了。

老母亲看着儿子说:“孩子,你不能一辈子这样,如果不改,早晚会横尸街头啊!要是那样,娘得赶紧死在你前头!”

小铃医连忙跪在地上:“娘,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请您放心,儿子一定找个立得住站得稳的先生,拜他为师,从头立人!”

老母亲点着头,眼泪流淌下来。

为了不让老娘伤心,小铃医决心要拜师。

他要拜的第一位是中医魏三味,可魏三味不收。小铃医往门里挤,一个膀子在门里,一个膀子在门外。魏三味说:“小伙子,我不收铃医,收了有辱门风。”

小铃医争辩道:“李时珍的祖父就是铃医,他祖父有辱门风了吗?康熙年间的林含铃就是铃医出身,他开了‘长安堂’药材铺,按师传秘方精心炮制了‘眼药散’和‘食积伤脾散’,疗效甚佳,广为流传。他不但没有辱没门风,还给师父脸上贴金了呢。”魏三味说:“你懂得不少,但不可同日而语。”

小铃医接着说:“《苏沈良方》里曾记载,大文人欧阳修得病,久治不愈,他夫人说铃医有药,三文一帖,疗效好。欧阳修不信。后来他夫人偷偷给他吃了铃医的药,把欧阳修的病治好了!”魏三味笑道:“久远之事,谁知道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