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战”西洋参(1 / 2)

老中医 高满堂 5563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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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秀走进厨房问:“今晚韭菜炒鸡蛋啊?”老沙头说:“嗯,韭菜切碎炒鸡蛋,既能温阳补肾,益肝和胃,又能行气散血,给我大哥好好补补。”葆秀把鸡蛋敲进碗里搅着:“还说你不懂医,这懂的还不少呢。”

老沙头一笑:“鸟随鸾凤飞腾远,跟我大哥待久了,就是傻子也能品出点儿味儿来。”葆秀搅着鸡蛋说:“老沙,我看你再有几年,也能坐堂行医了。”

老沙头摇头说:“这可不敢说,我这人笨啊,就是学一辈子也当不了大夫。我就明白点吃喝的事,诊病的事太难,学不明白。”

葆秀问:“老沙,你以前在东北到底靠什么为生啊?”老沙头说:“还能靠啥,就靠两条腿呗,只要腿勤快,就能弄到吃的,有吃的就饿不死。”

葆秀从兜里掏出烟叶袋放在台案上,盯着老沙头笑。

老沙头看到自己的烟叶袋,好一阵子才说:“嫂子,附子有毒,需要煎一个时辰的事,我是在东北的时候听说的,谁想这回碰上了。所以说多学点东西没错,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葆秀问:“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大哥直说呢?”

老沙头说:“我大哥也是个要面儿的人,我寻思私底下把这事办了,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

葆秀又问:“泉海本来想去警察局说明实情,可跟你喝顿酒,大醉了三天,然后那个王实秋就来了,这一锅热汤算揭了盖儿。老沙,这事都碰得挺巧的啊?”

老沙头想了想,终于如实相告。那天,王实秋谢绝了老沙头要帮着煎药的好意,老沙头并没有走,而是跟着王实秋进了院子,看着他煎药,并且坚持这药必须煎足一个时辰,仔细讲了其中的道理。另外,他还让王实秋去找翁大夫再诊,病这东西,多诊几次,肯定有好处。老沙头走了,不小心将烟叶袋掉在了地上。

再说喝酒的事。当时,翁泉海要以水代酒,老沙头把杯里的水倒掉,背对着翁泉海偷偷把一点药末撒进杯里,然后倒上酒,转过身把这杯酒递给翁泉海。翁泉海喝了有药的酒,这才“大醉了三天”。

葆秀听了老沙头的解释,真情实意地说:“老沙,我谢谢你!”老沙头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再说我也没啥本事,帮不上什么大忙,赶上事能伸把手,我也高兴。”

葆秀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岳小婉邀请翁泉海晚饭后到雅居茶楼,说有要事相告。

翁泉海急匆匆来到茶楼,见到岳小婉就问:“岳小姐找我所为何事啊?”

岳小婉嫣然一笑:“翁大夫,我们已经如此熟悉,您叫我小婉即可。我往后也叫您翁大哥。翁大哥,我最近对医术很感兴趣,但是又不知从何学起,您能不能给我指点一二呢?”

翁泉海问:“小婉,你怎么想起学中医了呢?”岳小婉说:“因为喜欢啊。”

翁泉海点头说:“喜欢就好,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回去先看着,如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到诊所找我。”岳小婉问:“那样方便吗?”“学习嘛,没什么不方便的。”“可是时间久了,我怕嫂子她……”

翁泉海被戳到痛处,好半天无语。

岳小婉盯着翁泉海问:“翁大哥,嫂子看起来很年轻啊,她是你老家的人?”翁泉海点点头,却把话题岔开说:“想学中医,要先看几本书,如《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

岳小婉又把话题拉回来问:“翁大哥,我感觉你跟嫂子有些隔阂,不方便跟我讲吗?”

翁泉海犹豫半天,还是把他和葆秀的前前后后如实讲了。岳小婉静静地听着,直到翁泉海讲完。两人沉默好久,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好一阵子,岳小婉才说:“翁大哥,既然你和她的婚姻是被强迫的,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呢?你这样做,对她不公平,对你自己也不公平。”翁泉海说:“她对我翁家有恩啊!”岳小婉说:“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否则,你们都不快乐。”

翁泉海无言以对,他忽然看着岳小婉问:“你为什么不成家呢?”岳小婉含情脉脉地看着翁泉海说:“因为我喜欢的人已经成家了。”“天下好男人多着呢。”“可是我看不上。”

翁泉海言不及义道:“我想一定是你的要求太高。”

岳小婉火热的目光直视翁泉海说:“是挺高的,那个人一定要有学识,有才华,有勇气,敢做天下人不敢做的事。他虽然儒雅,但是刚正;他的肩膀不够宽厚,但能替我担风险。他的腰杆是笔直的,他的心胸是开阔的,他的医德和医术,都是让人敬佩的。”

翁泉海又把话题岔开了,说道:“小婉,我看我们下次就从《黄帝内经》讲起吧。”

岳小婉要请翁泉海吃夜宵,翁泉海说太晚了。二人约定,下次开讲还在这雅居茶楼。

和岳小婉在茶楼的情感交流,深深触动了翁泉海的心结,他决定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葆秀。

夜晚,一弯月牙儿斜挂西天,几片薄云缓缓飘动。秋风微拂,颇含凉意。黄浦江静静地流淌,江水倒映着灯火。

葆秀伸手挽住翁泉海的胳膊走过来,她笑道:“吃完饭到江边走走,真舒坦啊!”翁泉海躲闪着,从心里抗拒这种亲昵。“怕什么,这里也没人,再说了,咱是一家的,别人看到又能怎么样!”葆秀把翁泉海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翁泉海抽出胳膊说:“你先松开,我跟你说点事。”葆秀望着翁泉海,说道:“我说你怎么破天荒地找我出来,看来是有家里不方便说的大事。你倒是说啊!”

翁泉海好半天才说:“葆秀啊,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葆秀迟愣片刻说:“我觉得也是,这样过日子不行。”

翁泉海诧异地问:“你也觉得这样不行?”

葆秀当然知道翁泉海要说什么,但她就是不说破,故意绕开话题说:“当然不行,晓嵘和晓杰越来越大了,哪能跟你那几个徒弟都挤在一个院里,这男男女女的,成何体统。我看啊,咱们还得弄个大套院,来了他们住在前院,晓嵘、晓杰她俩住后院,得分开。”

翁泉海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事。”葆秀不忍心捅破窗户纸,捅破了怎么收拾,她还没有心理准备,故作亲切地说:“那我知道了,你是说咱爸想要孙子的事吧?这事好办啊,你尽管搬回来住,我知道你脸小,出去了不好意思回来。没事,我给你台阶下,咱俩抓点紧,给咱爸生个大孙子,他老人家一高兴,保准能活到一百岁。”

翁泉海皱眉说:“我说的也不是这事。”

“还有比这事更大的事吗?那你说的肯定是小事了,小事就不用找我商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葆秀颤声说完,径直朝前走去。她边走边高声喊着:“风凉啊!真风凉啊!”

回到家里,葆秀独自一个人在堂屋喝酒,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干脆抱起酒坛喝起来。酒喝完了,葆秀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一头扑倒在床上,低声哭起来……

早晨,晓嵘和晓杰发现妈妈不见了,就大喊大叫起来。老沙头劝姐妹俩先上学去,等放学回来再说。

晓嵘说:“老沙叔,我妈无缘无故地走了,我哪有心思上学?我妈为什么走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晓杰说:“我爸连门都不敢开,肯定是他欺负我妈,把我妈气走了!姐,你让开,我撞进去!”

老沙头忙阻拦说:“你俩别闹了,哪有自家人撞自家门的。”

晓杰把老沙头推到一旁。晓嵘后退几步,然后朝门撞去,门开了,她撞在翁泉海身上。

翁泉海冷着脸问:“你们要干什么,想把家拆了吗?都给我上学去!”晓嵘质问:“爸,我妈为什么不吭气走了?”

翁泉海说:“她临时有事,回老家了。”晓杰喊着:“您胡说!我妈怎么会不跟我俩说一声就走呢?肯定是您把她气走了!”晓嵘又问:“爸,我妈到底怎么了?您是不是欺负她了?”

翁泉海说:“大人的事,孩子少管。”晓嵘不依不饶地说:“这是我妈的事,我还不能管不能问了吗?”

翁泉海挥着手说:“你俩快上学去,有话等放学回来再说。”

晓杰望着翁泉海,眼泪涌出来:“爸,我就这一个妈了,我要找我妈……”晓嵘搂着妹妹,已是泪流满面。

翁泉海望着俩闺女,心里也觉得酸楚,颤声道:“晓嵘、晓杰,爸答应你们,一定把你妈找回来。”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秋末。

上海的中药市场上出现了大批进口洋参,想以价格优势压倒中华人参。一些药商议论此事,十分忧虑,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丛万春认为,得找有名望并且支持中华参的人,他振臂一呼,然后大家跟着响应,集体为中华参说话,等把声势造起来,这事就好办了。

有人提出,推翻废止中医案的时候,就是翁泉海出头,先把声势造足了,然后派几个代表去南京请愿,最后到底把那个议决案推翻了。那么大的山都推倒,洋参这小山头又算得了什么!最好请翁泉海出头。

提起找翁泉海,丛万春低头不语。但是,几个药商都觉得丛万春路子最广,希望他先去拜访翁泉海,如果翁泉海答应,这事就好办了。

丛万春想起矿场上的旧事,怕翁泉海记仇,连忙推辞。但是,不管怎么推辞,几个药商一定要让他想办法。他知道范长友和翁泉海交情不错,就请范长友找翁泉海,试探一下他的意思。于是,范长友就拉上段世林请翁泉海在饭店小聚。

范长友说:“泉海啊,段老板托我请你多少回了,可就是插不上空。”段世林说:“翁大夫,不管我请了多少回,您到底是来了,今天高兴啊,来,咱们以水代酒。翁大夫,您劝我戒酒,又治好了我的病,我感谢您,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好兄弟,有事您只管招呼。”

范长友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叹口气说:“这上海滩快成洋货的天下了,我们自家的东西越来越不好做。听说最近洋参想靠压价挤倒咱们中华参,野心昭昭,实在太气人。泉海啊,这事你怎么看?”翁泉海说:“我当然支持咱们中华参了。我是大夫,用药就用咱们中华参。”

范长友就势跟上道:“泉海啊,你可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人物,你要是能为中华参说句话,中华参可就有靠山了,有了靠山,腿脚就稳当,倒不了啊。”

翁泉海摇头:“长友,你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范长友笑道:“你要没本事,谁还敢说有?泉海啊,你只要招呼一声,大家的心就拢在一块儿了,你再帮着出出主意,大家一块使劲儿,还怕那些洋商?”

翁泉海问:“长友,你也不是做中华参生意的,怎么惦记起这事来了?”

范长友慷慨陈词道:“不惦记不行啊,真要是洋参挤倒咱们中华参,洋商们就更嚣张了,往后咱们本地的买卖商户,免不了都得受他们欺压。泉海,中华参是药材,你是行医的,医药不分家,你就眼看着中华参被洋参挤倒?”

翁泉海摆手说:“生意事我是外行,这事我实在无能为力。”

范长友回复丛万春,说已经找翁泉海试探过了,他无意参与此事,他要是不想干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动。

丛万春说:“我知道你俩交情深厚,您就再去劝说劝说,万一他盛情难却,答应了呢!”范长友摇头说:“我就是再劝,他也不会答应,要是逼急了,弄不好我俩这朋友都没法做了。”

丛万春进一步试探着说:“范老板,只要翁大夫能出面,酬金不是问题,您只管提,我决无二话。”范长友正色道:“看来您真不清楚翁泉海是什么人,我要是把酬金拿过去,他非跟我翻脸不可。算了,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这天,翁泉海又来到雅居茶楼给岳小婉辅导《黄帝内经》。

岳小婉说:“《黄帝内经》讲,‘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这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