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全是朱砂惹的祸(2 / 2)

老中医 高满堂 5861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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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四说:“孩子临走的那天晚上。当时也喝药了。”

二人从唐老四家出来,赵闵堂埋怨着:“小朴啊,我聊正事呢,你插什么话啊?你看你那一句话,把人家眼泪都弄出来了!师父说话,徒弟乱插嘴,还有点规矩吗?!”

小铃医问:“师父,一分朱砂肯定不会中毒要命,您没想想那孩子怎么会因朱砂中毒死了呢?”赵闵堂说:“怎么没想,可就算一分朱砂不要命,那孩子毕竟因朱砂中毒而死,事实清楚啊!”

小铃医提醒道:“师父,这会不会跟那个江湖人有关啊?我走江湖的时候,见过那些江湖术士的能耐,他们靠写符烧符驱邪驱病。那符上的咒语通常都是用朱砂写的。写完烧掉,有些人还把符灰就水喝了。”

赵闵堂恍然大悟说:“你怎么不早说?朱砂最忌火煅,《本草经疏》中记载,‘若经火及一切烹炼,则毒等砒硵,服之必毙’。”

赵闵堂转身回到唐老四家询问,唐老四说:“那符上确实写了红字,然后烧成灰给我儿子喝了。”赵闵堂问:“唐先生,您知道那红字是用什么写的吗?如果是用朱砂写的呢?您还能找到那个江湖人吗?”

唐老四领着赵闵堂去见了江湖术士,那江湖术士亲口说,他确实用朱砂写的符。赵闵堂这才确认,翁泉海是冤枉的。

唐老四两口子也知道冤枉了翁大夫,老婆主张赶紧给翁大夫作证。唐老四说:“咱收了人家姓石的钱,答应要把这官司追究到底,再说没有人家,咱儿子能走得厚厚实实吗?”老婆心善,说道:“也不能窝着心思害人啊!他们给的钱还剩点,咱先还回去,花掉的钱咱再想办法,就是借也得还干净。”

这时候,石姓药商又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说:“好人做到底,拿着吧。”

老婆悄悄地拉了一把男人的衣袖,唐老四惶恐地说:“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钱我们不能再要。您先前给我们的钱,我们也会如数还给您。不瞒您说,我们想给翁大夫作证去。先生,既然这事已经弄清楚了,我们就不能再冤枉翁大夫。”

石姓药先利诱,后威逼说:“唐先生,你糊涂啊!孩子已经死了,你们家又这么穷,如果你们能追究到底,等了了官司,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钱,拿着那些钱,你们可以回老家买房置地,愿意生就再生一个,不管怎么说,都能过上安稳日子,这是多好的事啊,总比在这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强吧?

“再说,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回头路吗?你在警察那录了口供,翁泉海也被抓了进去,还打上了官司。你现在要是改了口,那就是诬告陷害!法院能答应吗?你们是要摊官司的!知道摊上官司是什么后果吗?你们夫妻二人可就见不着了,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所以,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掂量,是走阳光大道还是掉烂泥坑里,可得琢磨清楚了!”

曲法官接受了石姓药商的贿赂,硬是一审判了翁泉海三年徒刑。法院工作人员让翁泉海在判决书上签字。翁泉海咬破手指,签上“冤枉”。

赵闵堂听说翁泉海被判刑,急忙找到唐老四,质问他明知道翁泉海冤枉,为什么不跟法院说清楚?这是诬陷人!是犯罪!

唐老四竟然改口说:“我又去问了那个江湖人,他说他那天不是用朱砂写的符,是用京墨写的。那天晚上屋里黑乎乎的,我也没看清楚。”

赵闵堂开导他说:“唐先生,你背负丧子之痛,我非常理解,也非常同情,可你不能昧着良心害无辜之人啊!”

唐老四昧着良心,拿了姓石的钱,死不改口。

葆秀和律师研究对策。律师认为,这只是一审判决,还可以上诉,但是要想摆脱官司,一定要有新的证据。应该先上诉,二审法院可能会维持原判,也可能会改判,再就是他们觉得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也可能会发回重审。但是说到底,如果想要翁泉海摆脱官司,就必须拿到有利的证据。

赵闵堂主动找到翁泉海的辩护律师,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律师。

辩护律师很兴奋,忙问:“您有人证物证吗?”赵闵堂摇头说:“咒符已经烧了,我上哪儿弄物证去啊,再说那唐老四已经改口,死不承认。”

辩护律师叹气说:“没有人证物证,空口无凭,即使上诉,这官司也打不赢。”

葆秀不肯轻易妥协,她极力私下活动活动,收效甚微。她突然想到岳小婉交际广,就去找岳小婉讨主意。

岳小婉很客气地说:“嫂子,我这里没有汤,喝咖啡还是喝茶呢?”葆秀笑了笑:“不用劳烦,我不渴。”“来了就是客,喝不喝都得摆上。”岳小婉提起茶壶,给葆秀倒了一杯茶。

葆秀说:“岳小姐,我今天来是跟你道歉的。我上回来,有些话讲得不怎么中听,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其实我……怎么说呢,女人嘛,心眼儿都小,要是哪句话伤到你了,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岳小婉笑道:“我都忘了你说过什么了。”“不管忘没忘,我给你鞠一躬,算赔罪了。”葆秀欲鞠躬。岳小婉急忙拦住说:“你千万别这样,我可受不起,我们有话坐下慢慢说,行吗?”

葆秀笑着问:“那你原谅我了?岳小姐,你这人太好了,长得漂亮,心还宽绰,往后有难处你尽管说话,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忙,绝不说二话。”岳小婉看着葆秀说:“嫂子,你这一进门又是道歉又是夸我,有事你就直说吧。”

葆秀想了一会儿才说:“岳小姐,你也知道,泉海摊上官司了,一审判了三年。说句掏心话,我绝不相信泉海会用药失误,这里面必有隐情。你是有门路的人,望你能帮帮他。岳小姐,我知道你喜欢泉海,也知道泉海心里有你。如果你能把泉海救出来,就算你能帮上忙,让此案重审,那我……我就成全你们。大亮天的,老天爷没睡觉,睁眼看着呢,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怕他听见。如果你需要我立字据的话,我现在就照办。”

岳小婉真诚地说:“嫂子,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喜欢翁大哥,可喜欢归喜欢,他心里装着谁,他说了算。还有,翁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护着他,我不会让他被屈含冤的!”

葆秀和翁泉海的辩护律师找到唐老四。辩护律师问:“唐先生,符上到底写的是红色字还是黑色字?”唐老四一口咬定是黑色字。辩护律师追问:“画符大都是红色字,你曾经说过,那天看到符上写的是红色字。”

唐老四低着头说:“我再说一遍,那天晚上屋里黑乎乎的,哪能看清楚啊。再说那个江湖人也说了,用的确实是京墨!”葆秀说:“灯下三尺有神灵,那晚可都看得清楚,谁要是敢说假话,冤枉人,早晚得报应!”

辩护律师想让唐老四出庭作证,在法庭上陈述之前和之后说过的话。唐老四坚决不干。

葆秀再次找到岳小婉说:“岳小姐,我已经找了孩子他爸妈,也找了那个画符的,可他们就是咬牙不承认,但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这话前话后不对劲啊!岳小姐,二审可不能再冤枉泉海了。”

岳小婉分析道:“嫂子,你说他们有意隐瞒实情,图的是什么呢?要是图钱,他们直接要就行了,没必要把翁大哥关进大牢吧?要说那个画符的怕受官司连累,可孩子父母也没有必要护着他啊?我想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孩子父母和画符人说的都是真话,那晚确实没用朱砂。再就是,翁大哥可能有仇家。”

葆秀点头:“他这些年没少折腾,肯定得罪了不少人,不说要命的仇吧,就是眼红的仇也少不了啊……你说有人在背后做手脚?”

岳小婉说:“我想就算有人背后指使,也是指使孩子父母,所以这官司的根在孩子父母身上,我们还得在他们身上想办法。二审法院方面,我已经托人了,再加上你说的这些疑点,他们必会把此案发回重审,这样的话,我们还有时间。”

官司发回重审,唐老四两口子心里十分担忧。老婆说:“保准是他们发现里面有不对劲儿的地方,我看这事瞒不住了,咱们还是赶紧把实情提前交代了吧。咱们自己交代,总比让人家逼着交代强。咱们让好人背黑锅,害了人家,就算咱们过上安稳日子,得难受一辈子啊!孩他爸,咱们不能这样啊,老天爷会报应咱的!再说翁大夫是个好人,他看咱们诚心认错,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到时咱们求求他,让他给咱们说两句好话,说不定咱们摊不上官司。”

唐老四被老婆说动了,一拍大腿说:“也罢,人要是憋屈着活,还不如死了呢,把底交了!”

石姓药商关切着案情的进展,关键时刻,他担心唐老四反复,就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天,他跑来找唐老四,唐老四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他摇头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糊涂,糊涂啊!你们以为说了实情,翁泉海就会调过脸来替你们开脱罪责?笑话!翁泉海那一块响亮的大招牌立得多难啊,转眼被你们砸个稀巴烂,他都恨死你们了,恨不得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唐先生,你醒醒吧,这条船你上来就下不去了,就算你非得往下跳,也得呛个半死。听我的,稳稳当当坐你的船,我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睡好觉做美梦。人活一辈子,图的不就是这些吗?我可以全给你!试问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吗?你可得珍惜,一念之差,可能就是生不如死啊!”

唐老四重重叹了口气,心乱如麻。

岳小婉和葆秀来到唐老四家。岳小婉在堂屋和唐老四说话;葆秀在厨房和孩子的妈说话。

岳小婉说:“唐先生,我知道您心里难过,这事放谁家谁受得了啊!人要是悲伤过度,往往头也糊涂了,做出点心不甘情不愿的事也能理解。我还知道您家里困难,有难处尽管说,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忙。对了,我看您夫人是个勤快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她找个富贵人家,帮着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也能赚个好钱。”

厨房里,葆秀擦着灶台说:“这油渍都腻住了,再不擦干净以后更难擦。你赶紧弄点醋,稍微热一下,醋去油渍,最好用了。大姐,我看您这相貌,是本分人啊,保准揣的是一副菩萨心肠。我知道您心里苦,可再苦,这日子也得过啊!只要心里踏实,那就能睡好觉,睡好觉了就有劲,有劲了就有奔头,有了奔头,日子还愁过不好吗?谁都有家,谁都想过安稳日子,可不能为了自己的安稳日子,害得旁人妻离子散啊!大姐,您求好日子不容易,我求好日子也不容易,我求您给我交个底,那符上到底是不是红色字?大姐,我这家能不能过下去,全指望您了,您就把底交给我吧!”

孩子妈擦着灶台,眼泪涌出来说:“红字。”

岳小婉对唐老四说:“有句老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亏心事,不说自己心里能不能熬得住,就是旁人也都看得清楚啊!谁心里都有一面镜子,都能照见人。人活一辈子,不求能念着谁的好,只求不害人,也算是个圆满的人,否则就是吃尽穿绝,也抬不起头来,天天让人戳脊梁骨,还是活的日子吗?”

唐老四嗫嚅着说:“岳小姐,您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

葆秀走过来说:“只是您怕摊官司!对吧?唐先生,只要您能说出实情,我保您一家人平安无事。我问过律师了,那晚屋里昏暗,您有可能看不清那符上到底是红色字还是黑色字,所以您就算告错了,也不是有意诬陷,而是错告,错告不负法律责任。翁大夫是个厚道人,他也会为你们说话,绝不会责怪你们的。”

孩子妈也走过来说:“孩他爸,咱们招了吧,要不这辈子就做不成人了!”

岳小婉说:“希望唐先生能出庭作证。”唐老四郑重地点头:“好,作证。”

又开庭了,石姓药商出现在旁听席。辩护律师和检察官正在辩论,丛万春要求出庭作证。石姓药商皱起了眉头,心说,关你什么事,跑来做好人。

丛万春说:“几年前,有个矿场染上霍乱病,翁泉海去矿场诊治霍乱,当时矿场有药商卖假药材,翁泉海打假,得罪了药商,因此结下仇恨。此次翁泉海摊上官司,据我了解,是当年结仇的药商有意陷害他,想借此机会报当年之仇。我虽没有人证物证,可我也是当年矿场的药商之一,知道这仇恨是如何结下来的。本来当年我也被翁泉海所害,怀恨在心,可通过之后的一些事,我见识到了翁泉海的为人和胆识,非常佩服,所以今日为他作证。前几天,我听说有药商暗地里给死者家属钱,让他们告翁泉海!”

曲法官说,丛万春的证词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法庭不予采信。他急于宣判:“唐春生因服用朱砂过量中毒身亡,而被告翁泉海正是为唐春生开具朱砂的大夫。经过本院再次审理,本案一审判决无不当之处。”他敲响法槌,“我宣判……”

葆秀闯进来大喊:“有证人作证,不能宣判!”法警进来说:“法官先生,有证人要作证。”

曲法官原想驳回,可见众人都盯着他,还有记者在下面照相,琢磨片刻说:“宣证人!”

唐老四战战兢兢地走进法庭,大气都不敢出。翁泉海、石姓药商各怀心思地看着唐老四,谁都知道,他的证词起着决定性作用。

曲法官神情肃穆地问:“证人,此案事实清楚,你不必再多费口舌。我就问你,当晚那符上是红色字还是黑色字?”

唐老四忐忑不安地看着法官,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石姓药商咳嗽了一声,唐老四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他。

曲法官重重地敲响法槌,吓得唐老四腿软心颤,他冷冷地说:“证人,你要是再不说话,请离开法庭!”

唐老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

辩护律师见唐老四惊慌失措,担心他说错话,向曲法官提出休庭。曲法官严词拒绝:“请求无效!”

曲法官命令法警将唐老四带出法庭,翁泉海暗中叹气,失望地闭上了眼睛。律师也是一脸无奈,石姓药商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法警上前拉着唐老四的胳膊往外走,走到法庭大门口时,唐老四突然站住,回头大声喊:“是红色字,用朱砂写的红字!”

翁泉海最终被无罪释放,来了、泉子、斧子、小铜锣站在院里候着。翁泉海朝众徒弟笑了笑,小铜锣突然高喊:“师父回来了!”

翁泉海看着晓嵘问:“都好吧?”晓嵘大声说:“有我妈在,想不好都不行!”“好就行。”翁泉海点头含笑朝正房堂屋走,来了说:“师父,师母在厨房。”

翁泉海走到厨房门口,打开门,蒸汽涌出来,弥漫中,葆秀站在灶台前,锅里的水沸腾着。翁泉海望着葆秀,真诚地说:“葆秀,你受累了!”葆秀一边忙着一边说:“人情过往的话就免了,假惺惺的没意思。”

翁泉海道:“怎么是假惺惺呢,我这心可诚了!”葆秀看着翁泉海说:“那你把心掏出来,让我看看。”“那我不是死了?”“你不是不怕死吗?”

翁泉海无言以对。葆秀缓和了语气说:“我是怕俩孩子过不好年才回来。进屋把脏衣裳都脱了,热水烧好了,赶紧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