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恶魔在人间(1 / 2)

老中医 高满堂 5814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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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闵堂从医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怪的事。

这天,一个穿着富贵的年轻女人来看病,向赵闵堂诉说道:“赵大夫,我结婚一年多,怎么也怀不上孩子,我听说在妇科上您是专家,所以特来拜访。”

赵闵堂信心满满地说:“来找我就对了。你这种病我看得多了,知道人家叫我什么吗?送子观音!”他给女人切脉,三指在女人的手腕上摸索寻找着,渐渐皱起眉头说,“我腹中绞痛,请稍等。”

赵闵堂走到内屋对老婆说:“我碰上怪事了!来个女人,她怀不上孩子,我给她切脉,可她无脉啊!我以妇科见长,要说是连脉都没摸着,传出去不得被人家笑话死!这边我先稳住,你赶紧去请吴雪初。”

吴雪初来了就给那女人切脉,他正切、斜切、反切后笑了笑说:“这病说难不难,说不难也不轻快,我会把病症跟赵大夫说清楚,由他定夺。”吴雪初说完之后走了。

赵闵堂的老婆主张把那女人打发走算了,赵闵堂却说:“你告诉她我病了,让她改日再来,一定要说她的病我能治!”

夜晚,赵闵堂站在书架前翻书,翻了一本又一本,还是不得要领。第二天,那女人又来了。赵闵堂再给她切脉,切了好久还是摸不到脉,只好糊弄道:“您的病不轻,我需要好好琢磨琢磨,您先回去,三天后再来。”

那女人走后,赵闵堂的老婆不以为然地说:“你说治不了还不躲,想干啥?”赵闵堂颇为认真道:“躲过今天,能躲过明天吗?碰上病就得想办法治,怎能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性命,知难而退呢?”

老婆笑道:“当家的,你咋变了?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真招人稀罕,我都想啃你一口!要不去问问高小朴?他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见得多。”

赵闵堂摇头说:“师父请教徒弟,那不更打脸?就算他能弄明白,能帮我吗?”老婆说:“试试呗,万一他帮了呢?你要是放不下脸面我去。”

赵妻提一坛酒来到小铃医诊所,嬉笑着说:“小朴,这是你师父珍藏十年陈的花雕,他让我拿来,庆贺你新诊所开张啊!”小铃医笑了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一见。”

赵妻话语好热乎:“小朴啊,自打你走了以后,你师父今儿个头疼,明儿个腚疼,没一天舒坦的。诊所的事,他谁都不放心,就连我也不放心。他晚上睡觉,冷不丁就能冒出小朴二字来,我知道他是又梦到你了。”小铃医摇头说:“在梦里也不放过我,他这心可够小的。”

赵妻忙解释说:“不是不放过你,是想你啊!你师父那人你还不清楚,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完就完了,不挂心啊!”小铃医问:“您来肯定有事吧?”

赵妻笑道:“本来我不想说,既然你问到了,我就说说吧。你师父那来了个女患者,说是不生孩子。本来这病你师父最拿手,可那女人没脉,你师父满身本事使不出来。小朴啊,我知道你见的事多,有能耐,你说这没脉是咋回事呢?”

小铃医琢磨一会儿说:“我哪知道没脉是怎么回事?哎,吃饱了就犯困,我得眯一会儿。”说着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眼,赵妻走了,一坛酒留在桌子上。

三日到了,赵闵堂要去诊室坐诊,老婆说:“当家的,你还是别去了,咱没必要砸了自己的招牌。就说病得起不来了,那女人也怪不得你。”赵闵堂认真地说:“大夫也不是神仙,碰上医不了的病是常事。要是明知道医不了还自逞俊快,邀射名誉,如此贻误病情,还有医德吗?”

老婆笑道:“我说当家的,你这段日子到底怎么了?这口气让你拔的,吃错药了?”赵闵堂说:“你才吃错药了呢。这话是药王孙思邈说的,放之四海而皆准!”他忽然站住,“听人劝,吃饱饭。仔细琢磨,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招牌不厚实,不禁砸,你告诉小龙,就说我有急事出门,那女人来了就把她打发走。”

那女人来到,听说大夫有急事出门了,冷笑道:“你们不用在我面前唱戏了,我来了三回,赵大夫不是生病就是出门,这不逗我玩吗?我也是经人介绍,奔着赵大夫的大名来的,没想到,他对外称名中医、妇科专家,原来也就这点本事,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赵妻解释道:“这话您可不能乱说,谁还不能有个天灾病痛啊,谁还不能有个急三火四的事啊,做人嘴上得留德。”

那女人挑破缘由说:“明摆着的事,怎么是乱说呢,他推三阻四的,就是因为找不到我的脉。自己能耐不行,还找来别的大夫,那大夫也是无能之辈,真是矮子结交矬子。我明知他徒有虚名又来,就想看看他这出戏怎么个唱法,生旦净末丑,丑角也有好戏啊!”

小铃医忽然走过来大声说:“休要羞辱我师父!我师父是上海有名的妇科专家,你这点小病,用不着我师父伸手,他的徒弟我就行。”

那女人含笑把手放在脉枕上。小铃医切脉,正切、斜切、反切,然后让女人把手翻过来,手心朝下再切。女人吃惊地看着小铃医。小铃医微微一笑,开了药方说:“照方抓药,三服可见分晓。”

赵闵堂回来后,听说那女人的脉在手背上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十分惊奇地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脉怎么能跑到手背上去呢?”老婆说:“多亏小朴来救场。我觍着脸低三下四求人家,不是为了你吗!小朴叫你师父了,他说,‘我师父是上海有名的妇科专家,你这点小病,用不着我师父伸手!’那孩子真不错,有情有义,借这个档,把你俩这结解了吧。”

赵闵堂听了老婆的话,在饭店请小铃医。俩人对面而坐,赵闵堂要倒酒,小铃医连忙夺过酒壶倒了两杯酒。二人干杯。

赵闵堂说:“小朴啊,今天这顿饭,我不只是请你,也不只是谢你,我还想请教你。”小铃医摆手说:“不敢当,都是您教得好。手背上有脉,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说我爹曾碰上过如此怪异的脉象。已经说清楚了,我可以走了吗?”

赵闵堂说:“我们之间就一杯酒的分量吗?来,放开了喝!”小铃医说:“那好,换大碗吧。”俩人端着酒碗喝,很快有了醉意。

小铃医笑问:“怎么样?是不是用碗喝酒过瘾啊?”赵闵堂咕哝着说:“那是,武二郎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打得了老虎。”

小铃医眯着眼说:“我抱坛子喝酒,还降服了西药厂那个洋人罗伯特呢!”赵闵堂还不迷糊,岔开话题说:“光顾着喝酒,都忘吃菜了,吃菜吃菜。”

小铃医打开话匣子,放开了说:“钱都没了还怕提吗?本来我是没着没落的人,带着老母亲在这上海滩闯荡,卖大药丸和狗皮膏药,卖出去了,混口半饱的饭,卖不出去,就饿着肚子。幸亏您收留了我,不光让我跟我娘吃饱了饭,还教了我不少本事。从这些来看,要说您对我好不好,我只能说一个字,好!这两年,咱师徒俩是转着脑筋琢磨,您琢磨名,我琢磨钱,神龟探病弄鬼神,倒卖西药赚外钱,开讲堂斗对门课,真假虎须险脱身,假大金表害苦人……这些事惹得咱师徒俩是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当时我挨了骂,心有过不去的坎,可现在回头看来,这多有意思啊,半夜梦到,都能嘎嘎笑醒!”

赵闵堂点头笑:“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挺有意思的,你说你怎么琢磨出这么多道道呢?”

小铃医仰头把酒干了说:“我一个巴掌拍不响,得有您那巴掌迎合着,才能拍出动静啊!不就是钱吗,算什么?我娘说了,‘赵大夫对你有恩,就是把你逐出师门,也要好聚好散,记得恩情,要是翻脸不认人,狼心狗肺,那就不是人了!’我娘说得对,我是人,就得像人一样活着,有钱当然好,没钱我照样活!”

赵闵堂醉意渐浓,感慨地说:“小朴啊,我赵闵堂把话放这儿,欠你的钱一定会还给你!”小铃医摇摇头说:“别提钱,那东西伤人伤心伤情谊,不是好东西。明摆着,就是您不给我钱,您招呼一声,我不也来了?够意思不?”

赵闵堂瓮声瓮气道:“够意思……”小铃医大笑:“够意思就喝个痛快!”

这顿酒喝完,师徒俩心结解开,醉醺醺各回各家。

次日,小铃医坐在诊室里正啃着烧饼,看见门外停了一辆黄包车,他赶紧把烧饼塞进嘴里。黄包车夫戴着低檐帽子进来,随手把门关上,低声问:“大夫,你什么病都能治?”小铃医笑道:“敢说什么病都能治的,那是神仙。”

车夫问:“我这病你能治吗?”小铃医反问:“你什么病啊?”

车夫说:“就那个病呗,病在下面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得了这种病,愁死人了。我媳妇对我不错,我不忍心把病传给她,可做夫妻的,能不那什么吗?我越不那什么,她就非催我那什么不可,可催我我也不能那什么啊!”

小铃医皱眉道:“先生,您说的那什么是什么啊?”车夫解释道:“还能是什么,夫妻床上那点事呗。我不那什么久了,我媳妇大吵大闹,急了就要跟我离婚,你说我怎么办啊?呦,你这脸怎么红了?”

小铃医坦承道:“先生,我还没媳妇呢,您说的那些我不懂啊!”车夫说:“原来是个生瓜蛋子,没事,不懂不要紧,能治就行,你能治吗?”

小铃医说:“那得看看啊!”车夫老实解开裤子。小铃医看后皱眉道:“好了,穿上吧。您找过别的大夫吗?”车夫说:“你也知道,这病见不了亮。我倒是找过几个人,可看着都不像大夫,也就你最有大夫样了。”

小铃医笑了:“算您好眼力,我可是师出名门。”车夫赶紧说:“我不管你出自哪个门,只要能治好我的病,钱不少给。”

小铃医很快给车夫开了药方,并告诉他,七天以后再来。

一个礼拜过去,那车夫又来了。他先关上门,然后掏出一沓钱说:“大夫,你真是妙手回春啊,我这病经你手一调理,好了。这是诊金。可是你这药给别人用,为何就不见效呢?”

小铃医解释道:“不是一样的病,当然不见效了。中医讲的是‘同病异治,异病同治’,就算得了一样的病,大夫也是因个人的体质差异,病症的轻重缓急,遣方用药也不尽相同。”

车夫挺高兴地说:“看来我找你是找对人了。不瞒你说,我媳妇也得病了。”小铃医问:“先生,您不是没跟您媳妇那什么吗?”

车夫一笑说:“都是人嘛,天天凑一块,没忍住。我媳妇在外面呢,叫她进来?有病就得治,你是大夫,随便看,我不在乎。”

车夫的年轻漂亮媳妇从外走进来,小铃医见了有点不知所措。他给小媳妇切脉后,看了舌苔,思索一会儿,谨慎地开了药方。

没过两天,车夫又把他嫂子带来了说:“大夫,我嫂子也得了那个病,可能我大哥他……算了,不说了,干脆您也给她治治吧。”说着掏出丰厚的诊金。车夫嫂子也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小铃医切脉后又开了方子。

想不到,第二天车夫又带来一个轻漂亮的女人,说这是他妹妹,也得了那病。小铃医顿生疑心,觉得里面有文章,问道:“先生,您病了,然后您媳妇病了,接着您嫂子病了,这又您妹妹病了,您的病染给您媳妇也就算了,怎么能染给您嫂子和您妹妹呢,这……这不合常理啊!”

车夫瞪眼说:“我嫂子是我大哥染上的,我妹妹是我妹夫染上的,这怎么不合常理了?”小铃医问:“您大哥和妹夫在哪儿呢?让他们来啊!”

车夫不耐烦了,说道:“这……你管呢,你就先把我妹妹治好得了。诊金不少你的。”

小铃医摇摇头说:“先生,这不光是治病的事!”

车夫来火了:“怎么不是治病的事?大夫就是治病的,有病你就得治,谁得的病,怎么得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小铃医解释道:“我是不该管,可为医者,治病也得防病,您不能把您的病染给别人,这么做不道德。”

车夫盯着小铃医问:“你就说到底治还是不治?”小铃医反问:“先生,您是不是跟窑子有牵连啊?您要是为他们干事,明说好了,不必这样。”

车夫问:“废话少说,一根金条可以吗?”小铃医迟愣片刻笑了:“您是拉黄包车的,哪来的金条啊,玩笑话。”

车夫说:“捡的不行吗?”小铃医正色道:“捡的我也不要。我看你就是窑子的皮条客,专害良家妇女。先生,你也有母亲姐妹,干这滥行当,于心何忍啊!你妹妹的病我治不了,另请高明吧。”车夫点点头转身走了。

没两天,黄包车车夫又来了,客客气气地说:“高大夫,有人请您出诊,我来接您。”

小铃医皱眉说:“怎么又是你啊,我不去!”车夫拉住小铃医的胳膊,凶相毕露地威胁道:“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他掀起衣襟让小铃医看他腰间的枪,“上车!”小铃医随车夫来到一处深宅大院,院里房屋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二人走进一间大客厅,屋里陈设讲究,一套高级警察服很醒目地挂着。

车夫摘掉低檐帽子,坐在沙发上说:“愣什么呢,坐呀!我知道你好奇,可好奇多了不是好事,惹祸上身。我的病被你治好了,医术上我信得过你。你这人看起来也不错,就是有点小性子。小性子不怕,你专门治病,我专门治小性子,咱俩合拍。实不相瞒,我的对手正在抓我的把柄,要置我于死地。此事本来只有我知,可我瞒不了你,只能让你也明白明白,都是好兄弟,你替我分担点。话再拉回来,知道的事多不是好事,你要是把这事漏出去,命就保不住了,你明白吗?”

小铃医机灵地回应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明白。”车夫说:“你是跑不掉的,来,咱们谈谈条件吧。”

小铃医说:“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不就是你妹妹的病吗?我治就是了。”车夫说:“不光她的病,不多,没几个了。”小铃医倒是痛快,说道:“好吧,那你把她们都找来,我一次看完。”

车夫厉声道:“混账,这种病能一块儿看吗?就算一块儿看,你不是说也不能开同一个方子吗?按我说的,一个一个看,看完开了方子,你就赶紧拿钱走人,从今往后你不会再看到我。但是,我还得叮嘱你一句,此事你知我知,要是漏出去,出口肯定在你身上,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小铃医被人引到郊外某民宅内,给一个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孩切脉。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