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翁晓嵘拿着报纸进来说:“爸,那个坏警察被抓了!会不会是高小朴告的呢?要是他告的,就是说他没离开上海!”翁泉海随意说道:“他离没离开上海跟你有什么关系?”
翁晓嵘迟愣一下说:“跟您说不明白。嗯,对了,我要和晓杰去把妈妈接回来。”翁泉海点头说:“好,快去吧,就看你俩的本事了。”翁晓杰信心满满地说:“看我的吧,她不回家,我就哭,非把她的心哭软了不可!”
姐妹俩走进诊所,居然发现葆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翁晓杰哭着喊:“妈,您这是怎么了,救人啊!”
翁晓嵘赶紧跑回家叫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葆秀抬回去。
葆秀躺在床上,翁泉海给她切脉。晓嵘和晓杰站在床边。葆秀微微睁开眼睛,欲抽回手,但手被翁泉海按住了。
晓嵘问:“爸,我妈怎么了?”翁泉海说:“吃得太好,腻住了。晓嵘、晓杰,你俩在这陪你妈。”他说着来到厨房。
老沙头正在厨房忙着,翁泉海说:“葆秀是饿晕了,吃点好的就能缓过来。”老沙头说:“吃好的简单,我炖只鸡好好补补。”
翁泉海说:“先不能吃那东西,我给她下碗面条,汤宽点,面软点,热热乎乎,吃上就好了。”老沙头说:“还是我做吧,你陪嫂子去。”俩人正说着,晓嵘跑过来喊:“爸,我妈又要走了!”
翁泉海跑出来,看到葆秀正朝院门走,急忙挡住她说:“你别闹了!”葆秀说:“你让开!”“你能不能听我的,别走了?”“不能,你管不着我!”
翁泉海说:“你开诊所我没管你,你都饿倒了,我怎么能不管你?饭都吃不上,你还忙什么啊?”葆秀说:“你刚来上海的时候不也一样吗?”
翁泉海说:“可我没饿晕过啊!回来就别走了,孩子们舍不得你。”葆秀看着翁泉海问:“你能舍得吗?”翁泉海愣了一下说:“父女同心。”
“屁话!”葆秀硬朝外走,翁泉海又挡住她说:“吃完饭再走行吗?我给你下碗肉丝鸡蛋面。”“你自己吃吧。”葆秀推开翁泉海。翁泉海大声说:“你这是置的什么气啊!”“就置肩膀头不一般齐的气!”葆秀边说边走。
晓嵘和晓杰跑去堵住大门口。晓嵘给晓杰使眼色,示意快哭。晓杰使劲想哭却哭不出来。“你俩别跟着闹腾了,越闹越乱。”葆秀说着打开院门走了。
翁泉海无奈地对老沙头说:“葆秀该回家不回家,怎么办呀?”老沙头说:“大哥,既然你说到这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前两天,东北老乡来了,我喝酒喝到后半夜才回来,那晚我正好路过嫂子诊所,看她还开诊呢。”
翁泉海奇怪:“她开诊到后半夜干什么?”老沙头说:“可能是为了招揽主顾吧。还真别说,那晚就有一个。”
翁泉海担心道:“大半夜的,哪有几个好人出来,来的不是急症就是惹祸伤着的,鱼龙混杂,多危险!”老沙头说:“也是,要不你跟她说说去?万一碰上不三不四的人可咋整!”
天上闪烁着几颗星星,诊所内透出灯光,葆秀看着书打了个哈欠。敲门声传来,葆秀打开门看,屋外没人。她走出诊所,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就进屋关上门,刚要坐下,敲门声又传来。她再次打开门,屋外还是没人。她觉得是有人捣乱,就关上门蹲下身等候。敲门声再次传来,她起身猛地打开门,一个人影扭头就走。她跑出来,看那背影匆匆远去,就高声喊:“少跟我装神弄鬼,姑奶奶干的就是降妖伏魔的活儿!”其实,那个黑影就是一脸无奈的翁泉海。
这天夜里事情真多,葆秀担心出事,一进屋后就关门上栓,倒了一杯水要喝。门忽然开了,一个蒙面人用尖刀拨开门栓走进来,他关门上栓低声说:“别声张,否则要你的命!把灯关了!钱在哪儿呢?”
葆秀关了灯说:“先生,我大半夜开诊,图的是吃口饱饭,你大半夜出来,也为了吃口饱饭,钱一人一半,你看行吗?”蒙面人说:“少废话,快拿钱!”
葆秀打开抽屉拿出钱递给蒙面人。蒙面人接过钱说:“就这点?你糊弄傻子呢?”葆秀说:“真的就这些,不信你去翻。”“不给你放点血,你不老实啊!”蒙面人说着举刀要刺葆秀。
窗户突然被撞开,斧子从窗口跳进来大喊:“削脑袋,剁爪子,挑脚筋,开膛破肚掏个心!”蒙面人吓得要跑,斧子摔倒蒙面人,擒住他的胳膊喊:“师母,拿绳子!”
这事被人传出去,小报记者知道后,跑来采访拍照。葆秀虽不想抛头露面,可她的事迹还是上了报纸,报上还有葆秀的照片。翁泉海翻看报纸,见到了那篇报道,摇头说:“尽干操心事!”“操谁的心了?”葆秀微笑着款款走来。
翁泉海说:“你别折腾了行吗?”葆秀说:“往后别叫人看着我,我用不着。”“要不是叫人看着你,你还有命来跟我说话吗?”“没命就不来了,省得你烦!”
翁泉海摇头叹道:“唉,帮你还帮出毛病了?”葆秀扬眉一笑:“那我得谢谢你呗?”说着扭身走了。
这时,小铜锣来找师父,说家里给介绍了个男人,让她去见见。翁泉海嘱咐道:“相亲第一眼很重要,你去了……收着点嗓门。”小铜锣谢过师父就往外走。正好泉子在扫院子,小铜锣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泉子哥,我要去相亲了。”
泉子听了一愣,心情很不好,就猛扫着院子发泄,弄得灰尘四起。来了走过来说:“你轻点扫,呛死人了!怎么一脸苦瓜相?”泉子吼着说:“你管得着吗?走开!”来了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开了。
小铜锣和沈文山在一家茶楼见面。沈文山给小铜锣倒了一杯茶,挺关切地说:“请喝茶。热,慢点喝。”他先自我介绍,“我叫沈文山,今年26岁,开了间裁缝店。”小铜锣低声说:“我叫裘慧香。沈先生,你是自己裁剪吗?”
沈文山点头:“是,跟师父学成手艺后就自己干了。裘小姐,听说你是学医的?”小铜锣尽量压低声音说:“我正跟师父学呢,还没出徒。”沈文山说:“裘小姐,你能不能给我看看?”
小铜锣很痛快地答应了。她给沈文山仔细切过脉,说出了他的症状,然后问道:“我说得准不准?”沈文山连连点头夸赞:“太准了,我这点小病都被你给揪出来了。”
小铜锣微笑道:“中医讲‘有诸内必形诸外,观其外可知其内’。我这点本事也就是皮毛。”沈文山伸出拇指说:“隔行如隔山,在我眼里,你就是大医啊!”
小铜锣谦虚着:“可不能这么说,学医之路,由博而简,由杂而精,由繁而专,勤于一艺,临床参悟,积数年才可达上工圣手。”沈文山连忙接上:“你说得太好了,做裁缝也一样,只要肯钻研,就能成为好裁缝。”
小铜锣笑道:“沈先生,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沈文山说:“这时间过得真快,等有空我再跟你请教中医。”
小铜锣说:“下回你给我讲讲裁剪的学问,我也挺喜欢缝缝补补。”沈文山说:“没问题,那咱们……明天见?”
沈文山打开门,小铜锣朝外走,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她禁不住惊声尖叫。沈文山吃惊地捂住耳朵说:“哎哟,我的耳朵!”
泉子喜欢小铜锣,自从她出门去相亲,他就魂不守舍。他看到小铜锣从远处走来,急忙走上前说:“我买了几块点心,可好吃了,你尝尝。”小铜锣摇摇头,很伤心地说:“泉子哥,我把沈先生的耳朵震坏,人家不理我了。”泉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还取笑我,不理你了!”小铜锣说着噘嘴走了。
泉子的听力忽然不行了。翁泉海给泉子检查耳朵后说:“你这耳病很重,估计不能完全治愈,今后听力会受影响。你是怎么弄的?”
泉子笑着说:“没事,能听见点动静就行。师父,不瞒您说,我挺喜欢小铜锣,耳朵不灵,就不怕她的大嗓门了。”
泉子瞅个空专门对小铜锣表白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不怕你的大嗓门了。别人都受不了你的大嗓门,就我不怕,你看咱俩……是不是挺合适的?”
小铜锣好像不太明白,翁泉海走过来说:“铜锣,你听我说一句。泉子的耳朵坏了,他是为你弄伤了耳朵啊!泉子对你是真心真意的,他虽然憨了点,可实诚,是个过日子的人。婚姻之事不能强求,师父也不能给你做主。你仔细琢磨琢磨,要是觉得行,师父为你俩高兴。”
小铜锣低着头,眼泪滴落下来……
天上浓云密布,秋风萧瑟。小铃医抬头望天,等待着立刻下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如果下雨,他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需要老母亲配合行动。老母亲表示,为儿子,让她干什么都愿意。
此时,罗氏小便不通,在翁泉海诊所求医。翁泉海给罗氏切脉后说:“脉象寸弦而尺涩,小便不通,下肢浮肿虽为下焦症状,《内经》曰:‘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上焦不宣,则下焦不通,以肺为水之上源,不能通调水道,下输膀胱也。疏其源则流自洁,开其上而下自通,如提壶揭盖。”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一指按住壶盖,则滴水不漏,去其指则壶水尽漏,无余水矣,治此病正是如此。”
罗氏着急道:“翁大夫,您说的我不懂,我都快被尿憋死了!”
翁泉海写药方,小铜锣高声唱药方。小铜锣的唱方声中,小铃医推着老母亲站在屋檐下等雨。天上乌云翻滚,雷声隆隆,下雨了。小铃医背起老母亲,冒雨来到翁泉海诊所。
翁泉海望着小铃医一双泥泞的赤脚问:“你怎么没穿鞋啊?”“我娘给我做了双新鞋,我怕被雨水弄脏了,舍不得穿。”小铃医说着掏出新鞋。
翁泉海让他母子坐下喝茶,问道:“你们怎么没离开上海啊?”老母亲说:“翁大夫,上回您救了我儿子,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我腿脚不好,不能走路,今天小朴背我来,就是想当面谢您。”
翁泉海说:“高小朴做了一件好事,我赶上了,帮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言谢。”老母亲说:“不谢就没人味儿了,小朴,扶我起来。”翁泉海拦住小铃医说:“谢意我收到了,千万不要劳烦。”
老母亲说:“翁大夫,您是个高人,心透亮,不管什么人,在您面前打个晃儿,什么胎子,什么秉性,看皮透肉,拨筋见骨,您是一清二楚。您一定看得出来,高小朴混迹江湖多年,沾了满身坏毛病。可他这些年一心学医,不放不弃,心是诚的;他千里万里,背着我来到这上海摊,苦肯吃的;他敲了数位名医的门,虽然不能登堂入室,可韧劲是有的。他满心想的是拜个名师,学点真本事,不求名扬天下,只求能治病医人。老天爷开眼,让他在危难之时遇见了您,您还救了他的命,这难道不是缘分吗?我知道,您这门槛高啊,一般人迈不进来。翁大夫,我家小朴能结识您是他的福气,也是老天爷赏了他的脸。既然老天爷赏脸了,那您也赏赏脸吧,我家小朴不求能成为您的徒弟,只求能在您这打打杂,不给饭吃都行,您看这样行吗?”
翁泉海一摆手说:“千万不要这样,老人家,您的话我听清楚了,也知道您句句真诚,言之凿凿,可我这里人手足够了,望您不要为难我。”
这时,罗氏丈夫背着罗氏走过来说:“都一个时辰过去,还没尿出来,怎么回事啊?”翁泉海说:“先生,您夫人的病甚重,急不得,容我再调调方子,保准能见效。”
罗氏丈夫埋怨着说:“要调怎么不早调?你们这些名头响亮的大夫,最怕的就是治不好病砸了招牌,面子比治病还重要!你治不好可以直说,治不好装能耐梗,就气人了!上海中医界的翘楚,也不过如此!”说着背上罗氏走了。
小铃医看到这种情况,好像不经意的样子,扫了一眼诊疗登记册,记住了罗氏家的住址。他辞别了翁泉海,背着老母亲回到小黑屋,急忙来到罗氏家,毛遂自荐,说他可以解小便不通之痛。
罗氏丈夫说:“我在翁泉海诊所看到你了,你是他徒弟?师父不顶用,徒弟能好使吗?”小铃医解释道:“我师父能治好您夫人的病,只是他很谨慎,想琢磨出更好的办法,这是对患者负责。赶紧的吧,还等尿把人憋死吗?”他切脉后开了方子,嘱咐赶紧煎了服用。
第二天,罗氏丈夫来到诊所,对翁泉海赔笑道:“真是名师出高徒啊,您徒弟高小朴一伸手,我夫人就把尿排出来了,翁大夫,我多有不敬之处,请您见谅。”
翁泉海说:“您弄错了,他不是我徒弟。”罗氏丈夫认真地说:“他明明亲口说的,怎么会弄错呢?他要不是您徒弟,能帮您做事吗?我给他诊金,他不要,说得给您。翁大夫,我夫人的病还得您来治,我就信得过您了。”
翁泉海让来了请小铃医过来问:“你用的是黑白二丑吗?”小铃医说:“我当年在江湖上听说过黑白二丑能通屎尿,就想试试,没想到尿就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