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秋光山色里的灵霞观秀美而幽静。
翁泉海一步步登上长长的石阶,走向灵霞观。
葆秀端坐在灵霞观会客室里,咯吱一声,屋门被人推开,翁泉海走了进来。
葆秀背对着大门,像是已入定。翁泉海说:“葆秀,我来了。”葆秀平静地问:“我这身打扮,你也认得出我来?”
翁泉海笑着说:“纵使你有七十二般变化,我也认得你。”
葆秀让翁泉海把门关上,说有事情跟他商量,不知道他敢不敢听。翁泉海关上屋门,慷慨激昂地说:“旁人的事我未必敢听,你的事就是天塌下来,我也敢顶上一顶,尽管讲来。”葆秀说:“我这灵霞观藏着一宝,名为‘陈芥菜卤’。”
翁泉海立刻接茬说:“陈芥菜卤,这事我听说过,是明代禅宁寺的僧人发明的一味中药。他们把芥菜装进大缸中,让芥菜霉变,长出三四寸长的绿色霉毛。然后将大缸密封,埋入泥土之中,十年后开缸,缸内的芥菜已完全化成水。陈芥菜卤专治高热病症,如肺风痰喘、肺痨病、脓胸症,等等,都能取得很好的疗效。此药乃禅宁寺的宝贝,怎么会在你们灵霞观呢?”
葆秀说:“禅宁寺的法善住持防日寇贼心,把此宝托付给了静慧住持,而静慧住持临终前,把此宝托付给了我。禅宁寺曾传来消息,说经常有人打听陈芥菜卤的事,如今灵霞观也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我想这很可能是日寇所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此宝不得安稳了。静慧住持说,陈芥菜卤是禅宁寺的宝贝,更是中国人的宝贝。也许有一天灵霞观会因它化为火海,可这些宝贝万万不能成了千古之谜。为此我把你找来,希望你能把它传承下去,福泽后人。”
翁泉海说:“你为难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我,痛快啊!葆秀,如能顶过这阵风,你还俗吧,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我前半辈子对不起你,如今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在这有限的光阴里,我会加倍补偿你。”葆秀淡然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顺自然而行,没有谁对不起谁。”“可是我想让你和孩子有个家。”“此处就是我的家。”
翁泉海说:“这个家有可能被毁。”葆秀凛然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放眼苍茫大地,在日寇的枪炮下,谁又敢说自己的家安保太平?我愿意与灵霞观同生死,与先人们留下的宝贝共存亡!”
翁泉海问:“等打跑了小鬼子,你能回家吗?”葆秀说:“看你表现。”翁泉海点点头说:“有这话就行,我这心可算敞开一道缝了!”
江运来派人死盯着灵霞观,这里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眼中。这天,他来找浦田,汇报说,灵霞观的新住持叫葆秀,曾是翁泉海的媳妇。最近,翁泉海曾到过灵霞观,他可能对陈芥菜卤的事有所了解。浦田认为,翁泉海去灵霞观不一定是为陈芥菜卤的事,也可能是探望老相好。再说,他和葆秀已经分开多年,陈芥菜卤是宝贝,葆秀又怎会轻易把此事告诉他呢?翁泉海这个人的骨头太硬,不要打他的算盘了。
不知何故,灵霞观山下周边的村庄突然流行肺热疾患,欲治此病,需陈芥菜卤。为何在此时爆发这种病?又为何各药房都没有治疗此病的药呢?葆秀觉得此事蹊跷,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想借此让陈芥菜卤公之于世,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悄悄下山找到翁泉海,把事情的原委讲了,让他想想办法。
翁泉海知道,如果他去出诊给村民治病,一定会引起鬼子的注意,就找到赵闵堂,请他带人出诊:“我着实要去外地出诊,抽出不身来,我要是能去肯定不会劳烦你。如今齐会长不在了,你是中医学会的副会长,此事理应你来带头。”
赵闵堂说:“你就是会长,自打那件事之后,全中医学会的人都管你叫翁会长。”
翁泉海摆手说:“我这个会长是小鬼子逼的,不算数。那是叫着玩的,你别当真。”赵闵堂坚持道:“能叫就是真的,翁会长,此等大事,还得你出头。”
翁泉海正色道:“少废话,赵闵堂,你到底答应不答应?!赶紧给我个痛快话!”赵闵堂笑道:“你火什么啊?刚说自己不是会长,又差遣副会长。会长指示,敢不答应吗?应了。”
赵闵堂和三个中医去灵霞观山下的村子出诊,刚走到丛林边,忽然蹿出两个陌生人掏出枪把他们逼回去了。赵闵堂知道,这些人肯定是不想让他们去村庄治病。
赵闵堂胆战心惊回到家里躲了三天,不见鬼子汉奸来抓他,连诊所也不敢去。
院外传来敲门声,赵闵堂对老婆说:“你就说我不在家,我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老婆说:“当家的不用怕,我今儿个豁出去了,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跟他拼命!”说着就朝外走。
门开了,竟然是翁泉海。赵妻气呼呼说:“翁泉海,你还有脸来吗?我家闵堂这辈子算搭在你身上了!”翁泉海不明白咋回事。赵闵堂喊:“屋里说!”他把前去看病被拿枪的人逼回来的事情讲了,“翁泉海,我说的你难道不相信吗?”
翁泉海说:“闵堂,我没说不信你,事发突然,我得琢磨琢磨。”赵闵堂说:“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跟我同去的那几个大夫回家后都守口如瓶,对此事只字不提,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翁泉海安慰道:“闵堂,让你受惊了。”赵闵堂瞪眼:“我惊什么?当时就是腹痛难忍,否则我……我早出去跟他们理论了!”
翁泉海悄悄来到灵霞观对葆秀说:“那这一切应该都是日本小鬼子干的。”葆秀点头:“肯定是他们。肺病突然爆发,而市面上治此病的药又突然断货,前来治病的大夫被阻拦,其目的就是想逼迫我拿出陈芥菜卤。”
翁泉海低声说:“为一己私欲而伤天害命,其心之恶毒,天理不容!当年禅宁寺的僧人发明陈芥菜卤是为了救人,如今它救不了人,还有何用呢?”“你也想让我开缸?”“命比天大,救人要紧!”
葆秀说:“药见天日就会被小鬼子夺走。静慧师父临终前一再嘱托我,要看管保护好这些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得遵师命!”
翁泉海问:“如果此药最终还是被小鬼子发现,你有什么本事保住它们?”葆秀凛然道:“药在人在,药毁人亡,宝贝绝不能让我们的敌人夺走!”
翁泉海点头:“这样吧,你把病症跟我讲讲,我去配药。”葆秀说:“就算你配好了药也送不进去:即使送进去了,小鬼子也不会善罢甘休。”
翁泉海皱眉道:“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那些村民病死吗?”葆秀说:“你容我再想想。”
翁泉海从灵霞观走下来,迎面碰上高小朴。高小朴说:“爸,我听说这里有很多人得了肺热病症,过来看看。”翁泉海说:“操心的命。此事我管,你忙你的去吧。我已经接手,你就不用劳心了,回去吧!”
高小朴看着翁泉海说:“爸,您是不是觉得我医术不济,治不了这病?”翁泉海硬是说:“对,你治不了,这病也就我能治。”
高小朴坚持道:“对,您比我医术高,经验比我丰富,可我总得试试吧?您主治,我给您打下手。”翁泉海还是不同意。高小朴说:“打下手您都信不过我?我知道我是铃医出身,您打骨子里瞧不起我。瞧不起没关系,人活一辈子,脸面不是求来的,是自己给自己贴上的。这病我非治不可,您看清楚,我这两把刷子到底能不能舞起来。”
翁泉海大声说:“你可气死我了!我要是轻看你,怎么会收你为徒,让你做我女婿?小朴,这事复杂着呢,惊险着呢,说不定还得把命搭上,我是不想让你受到牵连!”高小朴感动地说:“看来是我心小了,误解您了,对不起,我给您赔礼道歉!爸,我已经自立门户,可以自己做主了,至于生死,那是我自己的事,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翁泉海火了,怒道:“你还没完没了啦!高小朴,你是我徒弟,是我女婿,只要你管我叫师父,管我叫爸,我就能管得着你!”高小朴沉默片刻说:“爸,您年岁大了,我不能让您一个人累,我得搀着您啊!”他搀住翁泉海,再次上了灵霞观。
葆秀对高小朴也不隐瞒,如实相告,高小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对翁泉海说:“为医者,得知人身疾苦与我无异,如坐视不理,有违医德。所以,爸,我不但得搀着您,还得把那些病人治好。”
葆秀说:“没有陈芥菜卤做药引,你治不好他们的病。”高小朴说:“那就把药引给我。”翁泉海说:“一旦取药,那就全暴露了。”高小朴问:“就不能蒙住他们的眼睛吗?”
翁泉海说:“即使能蒙住他们的眼睛取出药,那药也带不进村庄去。如果明着取药,可以带进村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得到陈芥菜卤,而不是要村民的命。”
葆秀下决心道:“这几天我很难熬,如同过了几年。我一直期望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上对得起先人,下对得起乡亲。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泉海,你说得对,命比天大,发明陈芥菜卤是为救人,如果它救不了人,要它又有何意义呢?小朴,我给你一篓药引,拿去救人吧。”
回到家里,翁泉海找来翁晓嵘,郑重其事地交代说:“传宝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他当成你的亲人,当成翁家的血脉,千万不能亏了他!”翁晓嵘问:“爸,您不想管他了?”
翁泉海说:“我不是不想管,是这小子跟个活猴子一样,我管不动了。”翁晓嵘点头:“行,我把他领回去,可他管我叫什么呢?”“我是他爷爷,肯定得管你叫妈了。”“他是我妈的孩子啊!”
翁泉海摇摇头说:“说不清楚了,就当你自己的儿子养吧。赶紧回去,把传宝带走。早走晚走都得走,走了屋里就安静了,走吧。传宝半夜憋尿不爱起来,你记得叫他。他玩心过重,吃饭不专心,你别骂他,长大就好了。这孩子喜欢登高蹦矮,你得多长点眼色,别让他摔着。”
翁晓嵘问:“爸,我用不用拿个本子记下来?”翁泉海摆了摆手……
早晨,高小朴提着诊箱从里屋走了出来说:“晓嵘,我去诊所了,看好传宝和咱儿子。”他抱紧翁晓嵘:“你受累了……”良久,他松开翁晓嵘,走到房门口。翁晓嵘心里知道,此别一定凶多吉少,就上前挡住门。高小朴望着翁晓嵘,欲言又止。
良久,翁晓嵘让开门说:“你放心吧,家里我会照看好的。”“有你在,我放心。”高小朴说着走了,翁晓嵘的热泪流淌下来。
灵霞观大殿内香火很旺,烟气缭绕。
高小朴来到灵霞观,背着葆秀给他准备好的一篓陈芥菜卤药引,提着诊箱快步朝山下走去……
翁泉海这边也行动了,他走进药房,打开一个秘密的药箱,取出一包他研制的药粉揣在腰间,悄悄来到灵霞观后山,走进一个秘密的山洞。洞内有十口大缸,葆秀正站在大缸前。
翁泉海说:“好香啊。”葆秀故意说:“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怕你一个人孤单,我来陪你聊聊天。”“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早你干什么去了?”
翁泉海笑道:“我早就想找你啊,想跟你天天从早聊到晚,可你躲着我啊,不让我看见你啊,我憋了满肚子话太多了,扯着肉连着筋,几年都说不完。”
葆秀不想让翁泉海来冒这个险,就正话反说:“那就别说了,你赶紧走吧,我看你心烦……”翁泉海说:“心烦也行,总比看我没滋没味儿强。”“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我都这么大年岁,你就别管我了。”
葆秀痛心疾首道:“翁泉海,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折磨了我一辈子,不要再折磨我了!”翁泉海深情地说:“葆秀,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陪你,这样还不行吗?我已经把传宝托付好了,有没有我他都能活得好好的。你就让我好好陪陪你,就算你不说话不看我,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就踏实了……”
葆秀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翁泉海说:“收回去,不能让小鬼子看见咱们中国人的眼泪!”
葆秀双手合十道:“静慧师父,法善主持,我有负重托,对不起你们。可我身处绝境,已无化解之策,望你们在天之灵,看得清楚,看得明白!”她抡起铁镐砸缸。翁泉海也抡起铁镐砸缸。一个个大缸被砸碎了,药汤在地上淌着。
这时,数名香客闯进来亮出手枪,把翁泉海押进一间小屋,把葆秀押进灵霞观大殿。
葆秀和十几个道姑手持鼓、罄、引罄、铃子、木鱼、铛子、钹、笛子、箫、扬琴等各色乐器在大殿内旁若无人地吟唱《大皈依》。葆秀吹着笛子。数名香客擎着枪围住众人。
浦田走到葆秀近前说:“要不是我略施小计,陈芥菜卤不可能露出来。遗憾啊,宝物已经被你们毁了,太可惜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药没了,制药秘术总还有吧?”葆秀说:“陈芥菜卤,就是把芥菜封在缸里,十年后开缸,仅此而已。”
浦田狞笑道:“如你所说,我还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吗?我知道,此药看似简单,其中的门道错综复杂,就像中国的茅台酒,非常神奇。禅宁寺的老住持已经死了,他把药送到这里,一定也把制药秘术交代清楚了。秘术在哪儿呢?说出秘术,我可以给你留条活路。”
葆秀从容道:“从我国明代开始,此秘术代代相传。秘术在心里。”
浦田走到妙清近前问:“你知道吗?”妙清吟唱着。
浦田朝江运来摆了摆手,拔出手枪,子弹上膛,递给江运来说:“开始你的表演吧。”江运来擎着枪,手颤抖着说:“所长,我不会开枪。”
浦田说:“很简单,对准她的头扣动扳机。看看你对大日本皇军是否忠心。”
江运来说:“所长,我对您对皇军是诚心诚意的啊,我把心都掏给你们了啊!”
浦田说:“是吗,那应该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或者开枪,或者掏出你的心,你自己选吧。”江运来犹豫一会儿,还是颤抖着手擎枪对准妙清的头闭上了眼睛,缓缓地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一声惨叫,妙清倒下了。
浦田又问:“制药秘术呢?”葆秀怒视浦田说:“在心里。”浦田朝江运来一摆手。江运来又射杀了一个道姑。他看着浦田,傻傻地笑着。
浦田再问:“还在心里?”葆秀说:“在心里。”浦田再次摆手。江运来射杀了另一个道姑,他哈哈大笑。枪声不断,一个个道姑倒下了……
浦田冷冷地对葆秀说:“看来它真在你心里,在心里好啊,只要把心挖出来,就大功告成了。”浦田伸出手,一把匕首递过来,浦田把匕首递给江运来,江运来望着匕首傻笑。
葆秀突然高声说:“陪我至此,已经足够,再不相欠,好好活着!”她吹起笛子……
翁泉海被囚禁在灵霞观院内的小屋内,两个香客擎着枪看着他。他闭着眼睛,倾听葆秀吹笛子的声音,他从那笛声中听懂了葆秀的话:“陈芥菜卤的制药秘术我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他年临走之时,也一定要托付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葆秀吹笛子的声音消失了,翁泉海被放了出来。
翁泉海顺着长长的石阶缓缓走着,恍恍惚惚中,他似乎看到,葆秀站在南京市中心一座高楼的楼顶上,一杆大旗伫立着,白旗上面写了两个红色大字“冤枉”;他似乎看到,葆秀摸着角落里落满灰尘的古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似乎看到,葆秀夜晚在为他做新衣裳;他似乎看到,他打翁晓嵘那一巴掌竟然落在了葆秀脸上;他似乎看到,葆秀拿起剪子,想剪法国大衣,但又把剪子放下,用法国大衣捂着脸痛哭;他似乎看到,在岳小婉的戏声中,葆秀挎着包裹从院门出来走了……
翁泉海抹了一把老泪,他发现高小朴正站在石阶下,就问:“你怎么又回来了?”高小朴给翁泉海平整着外衣搀住他说:“我得搀着您啊!”“药送到了?”“您放心吧。”
江运来疯了一样跑过来,时而狂笑,时而啼哭。浦田一枪击倒江运来,睥睨地说:“杀人凶手,死有余辜!”他把枪别在腰间,来到翁泉海面前说:“看到了吧?你的那个徒弟背叛了你,我替你清理门户了!翁先生,你就这样走太轻巧了吧?”
翁泉海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悉听尊便!”浦田说:“山中有一个古凉亭,我看到它就顿生酒兴,我们去小酌一番。你那老相好的孩子可能会来。”
翁泉海说:“那不是她的孩子,是她捡来的。”浦田笑道:“管他是哪里来的,能助酒兴就行。全是你们中国的好酒。尽是你们中国的好菜,只看你想吃什么。”
翁泉海让高小朴回去,可他不走。
翁泉海喊:“你赶紧给我回去!别逼我抽你!”高小朴一笑:“吃饱喝足了,抽一顿也不亏。”说着一只手挽着翁泉海的胳膊。
浦田在前面走,几个日本宪兵押着翁泉海和高小朴去古凉亭。
就在这时,两个日本宪兵带着翻译到高小朴家。翻译问:“那个孩子呢?赶紧把他交出来!”翁晓嵘说:“什么孩子啊?我家这就一个孩子。我真不清楚你说的那个孩子是谁,我家里平时总有邻居家的孩子来玩,你们找的不会是他们吧?”
翻译带着日本宪兵找遍了周围的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个孩子。此时,传宝正蒙着一条破毯子,趴在房顶上。
翻译要把翁晓嵘的儿子带走,翁晓嵘挡住里屋门不让进。日本宪兵抡起枪托打翁晓嵘,房顶忽然传来声响。翻译带着日本宪兵朝外跑,一个日本宪兵上了房顶,扔下一条破毯子说:“上面有人藏过的痕迹!”翻译带着日本宪兵赶紧去追!
灵霞观外,群山苍翠,山间有座古凉亭。浦田站在凉亭内,闭着眼睛吹葆秀的笛子。两个日本宪兵站在一旁。石桌上摆满菜肴,中间是一盘大闸蟹。翁泉海不客气地坐在主座上,高小朴坐在翁泉海身旁。
浦田睁开眼睛说:“翁先生,你坐错位子了吧?你是客,怎么能坐主位上呢?”翁泉海正色道:“这是中国的土地,我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我是主,你是客。”“看来这桌酒菜得你请了。”“等我留下命来再说吧。”
浦田坐在桌前问:“翁先生,你听我这笛子吹得如何?”翁泉海说:“你说好就好,你说不好就不好,好坏全凭你一张嘴。”“为什么全凭我一张嘴?是因为我有枪吗?我能决定你的生死吗?”“你有枪不假,可我的生死你决定不了。”
浦田狞笑道:“我为什么决定不了?我可以立刻枪毙你。”翁泉海坦然道:“我也可以自己死,另外,即使你求我活着,我也可以不活着。浦田,你太自大了。虽然你来中国很多年,对中国人的中医中药、饮食起居、人情往来可能都有所了解,可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你摸不透,搞不懂,差得远着呢!”
浦田自负道:“我明白,要征服中国首先要了解中国,翁先生,不是我说大话,对中国的了解,很多中国人跟我比起来都相形见绌。”翁泉海讥笑说:“还是那句话,嘴在你身上,你可以尽情地痛快。”